第四十二章紧张
不仅长马县,逢定县的开荒活动也如火如荼地展开着。
冬季正是农闲的时候,不少农人在家闲不管,等听了郡王府的人下来宣传,确定可以借马开荒后,好些地方整个村的人都来排队。
这年头大伙都穷,能开几分地,来年多打两担粮也是好的。
出来开荒的人很多,郁徵亲自视察了一番。
他带着人站在山上看。
这几天没下雪,雪化掉一些,天气干冷干冷,开荒的人却干得热火朝天,哪怕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干活的号子和聊天声。
郁徵将郡王府一百多匹挽马和十多头牛都借出去了。
开荒的人太多,他还和左行怀商议,提出从左行怀那里租一批军马,租金好说,他们也会保证马儿的待遇。
左行怀与他关系好,倒没推辞,直接租了五千匹马给他。
郁徵则以一两银子一月的价格,给足了租金,另外开放粮草,把青粮与请粮草拿出来,给这些马儿享用。
当真是一门好生计。
伯楹担心郁徵的身体,小心准备了手炉给他捧着。
圆滚滚们躺在地上,前爪还抓着大块黑色的东西,晒一会儿太阳啃一口那东西。
它们族里最勤奋的熊和不在,其他都是一些懒洋洋的家伙。
好些熊猫仰躺着,连动都不愿意动。
郁徵赶到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最暖和的时候。
他还能再走一段。
郁徵带着人一个个地方巡视过去,他们这边开荒也有讲究,有些山不能开荒,有些河边不能开荒。
林力牛道:“季勃源与韦洪昌做县令时层层盘剥,底下百姓的日子都苦不堪言,哪怕表面看着还光鲜,许多人家也到了当衣卖鞋的日子。”
郁徵让他跟着自己,方便随时询问一些关于这片土地的事情。
作为熊猫,它们默认和郁徵是合作关系,对这位人类的郡王没多少敬畏心。
现在太阳还在头顶上挂着,哪怕冬日的太阳并不怎么暖和,也比刮风下雪的时候强多了。
周兆和邢西崖不太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好的地方不给开荒,不过不敢违逆,都一一安排了下去。
只要捂住口鼻与耳朵,人就冷不到哪里去。
郁徵看着远方,问:“现在大概还有多少人等着排队借牛马?”
熊猫走到郁徵面前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盯着郁徵:“嘤嘤?”
林力牛:“回殿下,大概还有两万户。一户人家可用牛马半月,下半月所有排了队的人家应当都能用上牛马。”
郁徵却是知道的,尽管他也不怎么专业,不过比这里的人好得多,做规划的时候也会考虑长期规划。
没想到它们不仅不用敲打,甚至不用怎么付出劳动力,只要吃就行。
郁徵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用眼神示意他说。
他远远就看着山洞前面的空地上躺了一排排圆滚滚。
林力牛:“春耕乃是大事,除少数糊涂的人家外,大家都放在心上的。正好年前换了县令,许多人铆足了劲要大干一场。”
郁徵看得分明,那大块物体正是他湖里放着的矿石。
饶是郁徵贵为郡王,此时看到熊猫们,心里也不禁涌起了一股羡慕。
林力牛对这片土地比较熟悉。
其实从那么远的距离看,看不清底下农人的表情,不过郁徵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底下的人都一片喜气洋洋。
现在站在山上放眼望去,郁徵发现到处都是赶着牛或者马开荒的百姓。
看完开荒的百姓,郁徵去屏勇山——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和熊猫一族合作。
郁徵观察了一会儿:“走罢,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他们这边的土地没有冻上,除了天气冷一点之外,开起荒来和春天也没什么区别。
“嘤嘤!”有熊猫发现了郁徵他们的身影,一翻身从地里坐起来,慢吞吞地过来迎接客人。
郁徵并未在意:“也不至于那么不好,不是还带了门蜂草酒么?”
郁徵在上面看,还能看见周兆他们在指挥。
这里的人还没有生态环境的概念,不知道有些山开荒了就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和土地荒漠化,有些河边开荒了容易对河里的鱼虾造成破坏。
隔着老远,郁徵就能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看来它们牙口非常不错。
伯楹见他来回奔波,小心劝道:“周兆与邢西崖都是靠谱的人,必然会将这批百姓安排妥当,今日天还冷,殿下`身子不好,不如先回去歇着?”
熊猫们现在住在屏勇山上,郁徵湖泊里的矿石已经偷偷运到了这里,它们正在日夜不停地帮郁徵提纯矿石。
来这里这么久,郁徵终于开始干事业,此时兴致勃勃,并不觉得野外有多冷。
郁徵说要去下一个地方,底下侍卫侍从等,只有尽力跟随。
他原本以为这群熊猫冶炼矿石的时候,会像人类的铁匠一样,站在炉子前挥汗如雨地举着大铁锤拼命敲打。
郁徵:“等排了队的百姓用完,今年的开荒便到此为止罢,莫误了春耕。”
郁徵听不懂它们的语言,不过猜也能猜到它大概问什么,嘴角抽了抽,说道:“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这只熊猫听到郁徵这么说,点了点头,屁股往地下一坐,又躺了下去,晒着太阳继续啃矿石。
纪衡约脸色有些黑,要斥责熊猫一族无礼。
郁徵摆手示意不必同这些家伙计较,只让人去找熊猫一族的长老。
一群圆滚滚的熊猫,化形都做不到,礼不礼什么的,往后再说罢。
在等待的过程中,郁徵仔细观察才发现,熊猫也并不是直接咀嚼矿石,通过牙齿把杂质分出来。
它们啃完之后会在肚子里消化一段时间,然后又把矿石吐出来。
这些重新被吐出来的矿石,变成了一粒一粒的小颗粒,看起来纯度高了许多。
也不知道它们胃里的胃液究竟是什么成分,这些矿石竟像经过化学熔炼了一般。
熊猫一族的长老很快过来了。
郁徵向它询问了一下矿石熔炼的进度,又问了一下它们咀嚼矿石的情况,包括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熊猫长老好沟通得多,十分友好地回答了郁徵的提问,还拿了炼制好的金属过来展示。
郁徵几乎在外面待了一整天,回去后底下过来通传,说阿苞正在找他。
他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现在觉得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迫不及待想洗个热水澡,听到底下这么说,他问道:“世子可说了有什么事?”
底下说是请安。
请安便不必着急了。
郁徵解下大氅:“传他进来。”
阿苞很快走了进来,请安过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郁徵,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郁徵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主动给他台阶下:“阿苞来找阿父,可是有什么事情?”
阿苞道:“夫子说我认字认得很好。”
郁徵向来实施鼓励教育,闻言笑道:“干得不错,我就知道我们阿苞是个聪明孩子。”
小孩看起来有些害羞,不过还是坚持说完:“我算数也很好,今天还写了五张大字。”
郁徵听他这么一样样说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这孩子心眼比莲藕还多,就是不喜欢直接说,而是喜欢旁敲侧击。
非常合格的皇族孩子。
有心眼其实不是坏事,这会帮助他在这个世界生活得更好。
郁徵今天累得不行,不跟小孩绕圈,笑问:“阿苞可是想要什么奖励?”
阿苞眼睛亮晶晶,立刻道:“父亲,您明日出门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去么?您以前还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当什么事,自然可以。”郁徵笑道,“若要出门,明日记得早些起来,穿厚一些,且路上自己走,不许闹人。”
阿苞高兴了:“我保证不闹人。”
郁徵轻轻推了推他的背:“那你先回去,阿父要沐浴了。”
阿苞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地带着随从跑了。
伯楹指挥着人将水抬了进来。
郁徵正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层层往下脱,伯楹见他还有两件没脱完,赶忙过来帮忙,又拿了发冠过来:“天气太冷,殿下今日还是不洗头了罢?”
郁徵捻了捻自己黑亮的发丝:“已经两日没洗,今日再不洗,估计得油了。无碍,你将炭烧得暖和一些,等我出来擦一擦,很快就干了。”
伯楹只好应了。
郁徵又嘱咐:“烧炭的时候,窗子打开一条缝,别闷着,闷着会中毒。”
伯楹点头:“您吩咐过了,我晓得。”
郁徵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伯楹放好了东西就带着人退出去。
郁徵现在也算家大业大,沐浴的时候有两个浴桶,一个专门用来放开水,冷了可以自己加水。
现在天气很冷,可无论冷到谁,也冷不到郁徵。
只稍微多待一会,滚水冒出来的白汽带着巨大的热量,充斥着整个浴房。
他在浴房里慢慢洗澡。
这个时代的胰子里加了各种各样的名贵香料,论起香气香型,比后世也不差什么。
他专门挑了清新的香型,这个味道留香比较淡,不会熏人。
冬天用胰皂,皮肤容易发干,他洗完之后还要抹一层保养的香露。
因此他每次洗澡都要洗很久,底下人也不会过来打扰他。
今天却是例外,他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伯楹在外面轻轻敲门:“殿下,左将军来了。”
郁徵握着自己的头发,回头道:“请他在外面稍等,我洗完澡便出来。”
伯楹:“我已为将军安排了茶点。”
那就是不急了,郁徵继续洗澡:“左将军可说了这次过来有什么事?”
“我见他抬着两个箱子,箱子都很沉,兴许要送什么东西过来。我没好问。”
“请他稍等一会儿,我洗完就出来。”
外面有客人,郁徵不好像以前一样慢慢洗。
他快速冲洗完身上的泡沫,又用布巾把自己的头发包了起来。
因为有人在外面等着,这次他也不强求自己擦头发了,而是让伯楹给他擦。
在这个时代,披头散发去见客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奈何他头发长,这里又没吹风机,头发一时半会干不了。
他思忖着,他和左行怀也算熟了,虽然还有各自的小秘密,但勉强称得上兄弟关系。
自家兄弟不用太见外,这样想着,他披着长发,穿着寝衣,裹上大氅便出去了。
郁徵到会客室:“左兄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急。”
左行怀在听到他脚步的第一时间已经站起来,走过来迎接他,目光落在他肩上:“殿下。”
“左兄?”郁徵面露不解。
左行怀看他:“天气这么冷,殿下怎么不擦干头发再出来?”
郁徵笑道:“怕你久等。”
左行怀拿过他肩上的布巾,递给他:“原本也没什么急事,殿下先擦干头发再说。”
郁徵平时也听他叫殿下,然而他第一次站得那么近,拿着自己的私人物品,整个人都十分具有压迫感。
郁徵感到极不自在,稍稍往后面退了一步,轻咳一声,笑了笑:“左兄,我自己来。”
郁徵从左行怀手上接过布巾,又退了一步。
一抬头,正好看见左行怀正盯着他的脖子。
郁徵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危险,头皮都快炸起来,他强行镇定:“左兄?”
左行怀伸手指着自己的脖子,示意道:“殿下脖子这里正在滴水。”
郁徵随手用布巾擦了一下。
左行怀摇了摇头,又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下:“这里。”
郁徵十分不自在,胡乱擦去水渍,胡乱说道:“左兄这么晚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左行怀目光扫过他擦得发红的脖子,很快收回目光:“我想找殿下修理兵器。”
“兵器?”郁徵一惊,瞬间顾不上滴水的头发,半笑半认真地说道,“兵器可是兵器司的事情,其他人染指——不怕被说有造反之心么?”
左行怀并不在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听说殿下已经收服那群食铁兽?”
郁徵与左行怀对视。
左行怀的眼神很平淡,却很坚定。
都不消问,郁徵便知道他这么提出来,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
郁徵道:“我手底下有食铁兽不错,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们的性子?十分疲劳的一群家伙,就算我令它们帮你修理兵器,它们也不一定愿意。”
左行怀和郁徵对视,笑道:“殿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郁徵不动声色地看他:“既然如此,我先与它们说一说?”
还是略微帮忙修一修吧。
郁徵在心底里叹口气。
这阵子左行怀帮了他不少忙,他礼尚往来也是应当。
只是,涉及兵器,真的有些令人为难啊。
郁徵又抬头看左行怀,感觉自己与左行怀之间的平衡再次打破。
他们以后要么再进一步,要么后退一步,绝不可能就这么继续平平淡淡地做好友。
就在郁徵胡思乱想当中,左行怀沉声道谢:“有劳殿下。”
左行怀道:“听说食铁兽最擅长冶炼金属,若是能用它们冶炼出的金属修理兵器,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