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开垦

第四十一章开垦

今日天气不好,从凌晨便开始下雪。

早上,雪已经下到一尺来厚了。

下了雪,天还阴着,外头北风嘶吼,天地间灰蒙蒙,看着便叫人胆寒。

郁徵看着这样的天气,难得睡醒了还在赖床。

他不仅自己赖床,还赶伯楹:“这样的天气,大家都歇歇。叫人宰几只羊,中午吃锅子。”

伯楹笑着应了。

邑涞郡,长马县内。

县城主路,雪下得大了,到处湿漉漉,基本没有人在街上行走,就怕在这种又冷又滑的天气中滑一跤。

这种天气摔了,可就伤筋动骨了。

店家收好麻袋,拜别黄婆婆,匆匆回去了。

虱子咬人很疼,冬日里又没办法经常洗澡,人被咬了只得脱下衣服慢慢找身上的虱子。

店家乐道:“怎么给娃儿剃这么个头?”

老人道:“三十斤前年的陈米。”

店家问话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伯伯,在这。”

他婆娘却见怪不怪道:“不止黄婆婆家孙子孙女剃头了,好些人家的娃儿都剃了,刚才我见着牛大嫂,还问她要不要一起给家里的娃儿剃。”

回到家中,他还跟婆娘说这种新鲜事:“黄婆婆她家的孙子孙儿都剃了寸头,说是从抚幼堂学来的新法子。”

老人家离得不算远,店家一会儿就把她家的米送到了。

店家把米背进去,问:“你家的米缸在哪里?”

店家把装米的麻袋扛在肩上,跟着步履蹒跚的老人去她家。

店家这才认出来,站起来迎上去:“黄婆婆?你怎么这个天气出来买米,当心路上滑。”

她家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都还没到十岁的年纪,因父母病亡,跟着黄婆婆一起生活。

数清了钱,交割好了米,这一桩生意才算完成。

店家露出了然的神色,笑道:“去年的米五铜板一斤,前年的九个铜板两斤。你这是从抚幼堂下工回来了罢?”

店铺外面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子,老人用手中的竹竿打了一下,说道:“你家的冰棱子该打了,掉下来容易伤人。”

小娃娃不像大人那样知道及时捏死虱子,每年冬天都会被咬出一身又一身的疙瘩。

他们这里鲜少有给孩子剃头剃这么干净的人家。

店家做成了生意,心情颇好地笑道:“我回来就打,你这眼睛真利,我方才都没注意。”

“吱呀”一声,受潮发胀的木门被推开,外面的寒风裹着细小的雪花一起卷进来。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黄婆婆家的三个孙儿出去外面捡煤球回来了。

老人也笑:“在抚幼堂练出来的,抚幼堂中不许留冰棱子,怕掉下来打到小孩。”

黄婆婆道:“抚幼堂就是这么剃的,无论男女,都剃了头,免长虱子。正好先前的头发不好,剃了重新长一长。”

这么冷的天气,也没有什么生意。

店家笑呵呵:“你要多少米?多了我给你送家去。”

“光怕什么,冬天搁家里养一养,来年春天就长出了新头发。剃了头虽然不好看,但总比较被虱子咬得身上一个疙瘩又一个疙瘩来的好。”

店家听了,朝僵硬的手指上呵了一口气,打着算盘道:“三十斤前年的陈米,一共一百三十五文钱,我再送一小袋喂鸡的谷糠。”

许多商家都坐在商铺内烤火,粮食铺也是如此。

“来买粮食的。你家的陈米今日多少铜板一斤?”影子发出沙哑的声音,是个老婆婆。

天阴沉沉,铺子里面也没有点油灯,人在里面烤火,只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三个男娃也一样的寸头长袄。

小女孩剃着寸头,穿着棉袄,戴着帽子,看上去跟个小子一样。

老人僵硬的脸上露出笑容:“今日不当值,出来买些米。”

门打开了,也只有一个细小的影子撑着竹竿进来,坐在里面烤火的店家站起来:“谁呀?”

店家吃惊地看过去,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小女孩。

老人点头:“正是,今日下雪,上面吩咐都早些下工回家。”

“剃什么剃?”店家不高兴了,“好好的娃儿,剃头剃得光秃秃像什么样子?”

当娘的心疼,只能拿香油抹一抹。

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给店家数,店家也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点过。

小娃儿看不出男女,站在一起,孙子孙女都一个样。

装米的麻袋老人没买,店家把米卸下来之后还要将袋子拿回去。

店家算完,老人在心里也算了一次,见没问题,这才从怀里摸出半吊钱。

店家婆娘凑近店家,小声道:“他们都说这位郡王老爷是难得的大好人。”

“市面上的风向不就是一时一个样,前一段时间还骂人家郡王老爷草菅……那个什么,对,人命。”

“草什么草?那是先前的县令老爷放出来的谣言,你知道山花家那个娘家七哥哥不,就是那个长得又矮又敦实,养马的那个。听说去年郡王老爷给他送了一种青粮,可值钱了。”

店家说道:“我可没有那个养马的本事。”

“谁叫你养马了?”店家婆娘拍了他一下,“我是听说郡王老爷发话,来年借马给人去开荒,谁开出来的田就是谁的。我们要不要也去开点荒出来?”

店家嗤笑,半点都不信:“郡王老爷吃饱了撑的?没事还倒贴马给你,让你去开自家的田?多半是外面的谣言胡乱传的。”

店家婆娘不死心嗯:“真的,你见过在街上走的那个田官周老爷不?说郡王老爷叫他在办了,想要租马的,可以去找田官老爷。”

店家呵斥自家婆娘的异想天开,被婆娘捶了几下,只好自己下地去外间的厨房舀了热水回来,带一家大小洗脚睡觉。

等上了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煎饼一样这面翻了翻那面,愣是睡不着。

旁边的婆娘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脚边的一儿一女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店家听着一家人的呼吸声更睡不着了。

这两年生意不好做,长马县穷,店里的新米变成了陈米,陈米又变成了一年前的老陈米。

他险些把棺材本儿都垫下去。

娃儿一日比一日大了,儿子说亲要出彩礼,女儿出嫁要出嫁妆,这么混下去也不是道理。

店家在床上躺了一夜,第二天不顾外面还在下着大雪,往怀里揣了个饼子,就要往外走。

他婆娘喊:“你要到哪去?外面冰天雪地的,还出去瞎逛什么?”

店家心不在焉:“你莫管,我去找老哥俩喝酒。”

“喝喝喝!生意都不做了?”

“大雪天哪来的生意?我去了。对了,你不是要给谷子和棉花剃头,烧点热水剃了吧,正好冬天养一养,明春头发长得更浓密。”

“一时一样,现在又愿意了?”

店家没听婆娘的嘟囔,揣着饼子跑了。

店家姓卢,名叫进绅,他们族在长马县是大姓,有宗祠的那种大姓。

卢进绅顶着风雪走到自家的宗祠里,宗祠里有许多人在烤火。

这都是各家出的柴火,冬天冷,各家来时多带一根柴来,放到一起烤火,也能聊聊天。

见到卢进绅,本族宗亲们让出位置:“今天怎么出来了?不做生意了?”

卢进绅:“大冬天的,本来也就没什么生意。”

卢进绅坐了一会,迫不及待地问:“我这两日听到有人说,郡王府愿意出马给大家开荒,可是真的?”

边上有个相熟的男人随口答道:“刚我们也在说这事,还不知道。听说是周田官放出来的消息,好像是真的。”

居然真有消息,卢进绅咋舌:“郡王老爷这是图什么?把马借出来,不是废马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边上的人转头跟卢进绅解释道,“我们长马县是郡王老爷的封地,以后收了税要给他老人家交一半的。”

另一个人:“郡王老爷把马借给我们开荒,开出了荒,到时候他老人家就能收税了,也不算亏。”

卢进绅:“那大家可去登记了?”

他这么一问,大伙又安静下来。

好一会,才有个本家老人说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谁知道是真是假?总得让别人在前面淌水。”

卢进绅不赞同:“肉都被前面的人吃了,那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本家老人看他,嘿嘿一笑:“这么说来,你是想去种那个田?”

卢进绅:“想是想,这不是我有两个娃娃?可真叫我去,我又不定不下心来,来听听大家的主意。”

旁边有人立刻道:“我们卢氏一族可是大族,你要是想去,谅他们也不敢欺负到你头上。”

本家老人一瞪眼:“那可不一定,以前的县令老爷都被拉下了马,我们再厉害,还能比以前的县令老爷厉害?”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大家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卢进绅将带来的冷饼子放在火上烤,一边吃一边听。

烤火的人换了好几批,大家还在讨论这事。

卢进绅坐在火堆旁边听了一天,听得手脚都僵硬了。

他听完之后回了家睡了一觉,第二天他揣着家里存着的五两银子,谁都没说,直接到县衙外面,说要登记租马。

他昨天已经打听好了,现在的县令听郡王老爷的话,租马的话直接去县衙就行。

这么冷的天气,县衙里面也真的有人。

里面坐着的那个白面书生,态度还颇好:“你姓名是哪个?住在哪里?可带了户籍纸?”

“都带了。”卢进绅双手将户籍纸呈上去,忐忑地问,“老爷,这里真的能租马?”

“别叫我老爷,你叫我李文书就行。”书生笑眯眯,“是可以租,只是开荒的田有要求,不能开垦山上,也不能开垦湖里。”

李文书一边给他登记一边说道:“现在的具体要求还没出来。总之,老爷们让你开垦的地方才能开垦,不许开垦的地方不能乱动,等会我告诉你哪些地方可以开垦。”

卢进绅问:“要银子么?”

李文书:“不要银子,开出来的田归你,一家最多可开垦三十亩。”

卢进绅一咬牙:“那就成了,劳您给帮忙登记,我家开三十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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