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石虎手扶着扶手做正了些,身子太过肥胖,不奈同一姿势太久,时不时就要稍微移动下身体。
听着询问,董从云忙抱拳说道:“回大王,石将军信使只说了这些。”
石虎点了点头,笑道:“幺儿的小子颇为油滑……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呵呵……”
“不被那小子提醒,本王还真没有细想,心下还真有砍了他的脑袋想法……”
众人心下一惊,石宣、石韬、石鉴等人忙坐直了些身子。
“可惜……那小子开了口,老子也没法事后再剁了他的脑袋。”
石虎看向董从云,说道:“告诉他,说的再多好,若不能重创代北拓跋氏,本王依然要剁了他之狗头,会把他的脑袋送给拓跋小儿当尿壶。”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娘地,这话说了出来,老子就是想砍了他的脑袋都不成……告诉他,将,本王不换,晋阳既然被他占了,并州刺史也一并给他,告诉他,在并州给老子老老实实戍边,再有妄为之事……老子必剁了他之狗头!”
董从云忙抱拳应诺。
“诺!”
石虎若不今日说了这些话语,一干人还以为他真的特别宠爱那个突然冒出的小子,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小子身上的凶险,虽与他们没多少关系,众人却发觉,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湿透。
又是对赌,又是大怒处罚王家,如今才知自己是如何错的离谱,畏惧眼前肥硕男人更胜三分。
家宴上的事情不知被何人悄悄传扬了出去,无一例外的,邺城上下再次无视起并州之事来,石法孝也没了丁点想要前往晋阳的欲望,上庸公府再次被推到了浪尖……
邺宫寺中,年已过百的大和尚如同睡着了一般,耳听着大和尚嘴里微微鼾声,盘膝坐在面前的唇红齿白少年却知道,老和尚根本就在装痴卖傻。
王猛自离开了凉马台后,再也不是邋遢少年模样,高冠博带,再无以往的玩世不恭,举止几如名门世家之子,让人见之便欣喜异常。
“大和尚,神通神迹不过是骗人的把戏,障眼之法,江湖术士诡骗之术尔,小子若愿意,多少神通神迹都可以有,无非多花费些时间,照样可以在幽州也弄出一碗水浇灭大火,弄出千狐搬巨石之事。”
见大和尚依然吐着微微鼾声,心下又一阵无奈,他根本就不信世间会有什么神迹,不过是些骗人障眼之法,寻两个懂看天识雨老农,断定有无风雨,趁机让人偷放一把大火,如此粗劣手段,他想要多少都可以,更甚者,在他人房下埋设些物件,数年后随意掐指一算……
想到这些人为神迹,王猛心下就是一阵不喜,这种粗劣手段早就与眼前大和尚说过,可看着老头微微打着鼾声又是一阵无奈。
“大和尚,小子也不与打圈圈,并州那小子定是扰乱这天下气运之贼……”
“我佛慈悲……”
“慈悲?大和尚,扰乱天下气运之人,势必腥风血雨无数……行行,小子不与你说什么道家气运之事,为何还要言什么‘斗战胜佛’之事?你要想听那泼猴故事,小子也照样可以与你说上一遍!”
……
又见眼前黝黑老和尚闭目打着鼾声,王猛很有一种愤怒憋屈感,又不敢真的表现出恼怒来。
“大和尚,小子不言佛门慈悲,不言止戈为己任之事,大和尚经历过八王之乱,知晓佛门死于战乱之人几何,大王已年老,大王若死,比之刘渊大王,比之石勒大王身死后,天下又如何?”
“并州乃龙兴之地,前有刘渊大王,后有石勒大王,今又有石虎大王,又岂能让一扰乱天下气运之人入主其中?难道大和尚就不怕……”
“嗯?”
王猛心下猛然一惊,一脸惊愕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张眼的大和尚。
“你……你想……”
王猛猛然站起,一脸惊骇看着眼前大和尚,心脏却狂跳不止。
“大和尚……小子警告你,那个混蛋根本就不信任何神灵!”
佛图澄微微点头,说道:“当日他在上庸公府门前那番话语,老和尚也以为他并不信佛,如同那护送圣僧取经的猢狲猴儿,起始不重要,重要的结果。”
佛图澄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说道:“猴儿性情刚烈,心地却良善,愿意戴上头上紧箍咒,而你……你是个不愿戴上紧箍咒之猢狲,这就是老僧愿意一试缘故。”
王猛一阵沉默,微微摇头,说道:“似忠非忠,似奸非奸,忠与奸之间谁又能说的清楚?大和尚,你经历过八王之乱至今,见识过无数残忍杀戮,当知晓石虎大王一旦病逝后惨烈情景,这是天道大势,任谁也无法阻拦之事。”
“石虎大王病故后,与刘渊大王、石勒大王亡故后并无不同,力强者胜,枋头有胡民二十万,苻家素来待我佛恭顺,难道还不足以让大和尚押注一二?”
佛图澄一阵低眉沉默,叹气道:“枋头有胡民二十万,亦有汉民乞活流民二十万,胜负之事……谁又可知?”
王猛不屑一笑,说道:“枋头之侧虽有二十万之乞活汉民,但那石闵只是一蛮横武夫尔,又岂是苻家之敌?”
“佛门与人交善,正如朋友多了路好走,为何不能与枋头苻家交善一二?”
佛图澄一阵摇头轻笑,看着翩翩公子一般的少年笑道:“小施主何时见了老和尚与枋头交恶了?正如小施主所言,朋友多了路好走,老和尚多投注一人,多与一人相善又有何不可?”
王猛叹气一声,无奈道:“大和尚……那人就不是信奉神灵之人,大和尚信徒遍天下,想来已是知晓祁县之事,知晓那人所立石碑,其下所土皆归将军府之土,其下军将皆无私土田产,又岂会允许佛寺私占田产之土?”
佛图澄一阵沉默,正如王猛所言,民间为了躲避战乱灾祸,剃度信奉佛祖之人颇多,想要知晓祁县究竟并非难事,对王猛嘴里的话语也颇为担忧。
见老和尚沉默不语,王猛精神一振,说道:“大和尚年岁已高,大和尚也知人无万岁之事,大和尚尚在一日,天下佛道自盛,正如今之石虎大王之威严,若大和尚病故后,谁可代之?谁可再盛佛威百年?”
佛图澄心下一阵感慨,沉思良久,点头说道:“小施主既然诚信拜入佛门,老和尚收下了你,为……老僧门下俗家弟子,法号道弘。”
王猛精神大振,口舌费尽无数,终于让眼前老不死点头答应,忙学起和尚合十。
“大善!”
“道弘见过师尊!”
佛图澄看着低头少年许久,双目缓缓闭合,禅房内鼾声再次微微响起,听着老和尚嘴里的鼾声,王猛这才直起身子,想了下,再次合十一拜。
“道弘不再打扰了师尊。”
王猛心下如何去想不可知,脚步却轻盈了许多,直到脚步声消失无踪影,禅房内才响起一声长长无奈长叹……
王猛刚出了禅房,还未走出二十丈,正见一额点金星圣女迎面走来,看着很是圣洁、尊贵圣女,嘴角却微微上翘,很是不屑一顾。
圣女……玩物尔。
王猛甚至连点头示意都无,径直大步离去,邺城又多了一位佛门弟子,多了一位神僧之徒,多了位尊贵无比新贵。
……
邺城如何,与江东建康无关,与川蜀李家无关,与西凉张家无关,与关外鲜卑人无关,甚至陈启国认为,这一切也与他无关,却不知,他的生命中,莫名其妙多了位生死之敌。
信件送出,半个月没回音,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该练兵依然练兵,严肃军律依然是他最重要的事情,每日里总是要亲自过问一遍,这才做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与石虎给他的信件迟缓相比,代王拓跋什翼犍更早一步得了邺城消息。
石虎给盛乐城回信很是霸道,这让拓跋什翼犍很是恼怒,在邺城为人质,在代北为王,两者心境是截然不同的,刚刚击败了铁弗刘氏,见到信件上“若你赢,并州任由尔取”话语,大怒。
名下牧骑不断云集,过万骑在收了石虎挑衅信件后,终于在正月里进入平城,与平城三千卒一同出征讨伐欲要夺回丢失马邑城。
一万五千骑,如同奔腾不息河流,拓跋什翼犍勒住战马,身后数十大将纷纷停住脚步。
“距离马邑城还有多远?”
探子忙上前,大声说道:“回大王,距离马邑城尚有两日之程!”
“两日……”
“哼!”
想到石虎送回的头颅和信件,嘴角露出一片狰狞血腥……
“诸位头人、长老,那该死的石虎不仅无故侵入境内屠戮我等族人,更是斩了我代国使者,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哼!”
“今次,本王不禁杀戮,所获女人财货,本王一律不占,全都分于诸位!”
众将大喜,齐齐抱拳。
“诺!”
抬头看向皑皑白雪,拓跋什翼犍面色冷峻。
“独孤部为我部左翼。”
刘库仁忙抱拳领命。
“诺。”
“白部为右翼。”
燕凤提马上前。
“诺!”
“贺兰部为我前部。”
葛虎亦提马上前。
“诺。”
……
“距敌两日,并州之敌亦有骑五千之数,诸位绝不能疏忽大意,此战……斩敌将之狗头者,为王,领南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