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乌黎草,极其罕见,须得金骏山上下过初雪后,才会萌芽。”金小楼淡淡开口,“因有苗医说过,乌黎草对陛下的病有益,陛下已派了无数的人马前往金骏山采草,就连太子也亲自去往信宁只为寻药。”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只可惜,陛下派去的人皆无功而返,我想即是陛下都难以找到,那整个大周拥有这乌黎草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了。”金小楼接着到,“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乌黎草焚烧以后,有淡淡幽深清雅的香味。五殿下好奢侈,竟将这乌黎草放进熏炉中做香料,熏得去过五殿下府上的人,满身满脸都是香味。”
金小楼话音一落,玉素自是不动,南阳却已惊疑的抬起袖子来凑到鼻前细闻。
这仔细一闻才发觉,衣袖间果真有缕淡淡的香味。
实在是这味道极淡,南阳早先又在五皇子府上闻过了一遭,是以这香味沾染在了衣服上,她竟一直没有发觉。
五皇子赵堇脸上神色分毫未变,指间处却因用力而略微泛白。
他确实又暗自去了一趟金骏山,就在皇上吃过不知哪里来的乌黎草,病情大有好转后。
他将今岁萌发的乌黎草全都采了回来,每日一株加在香料中焚尽,日日如此,竟将这淡淡的香味习以为常。
“白大人,你大可闻一闻堂上的众人,谁与五殿下有接触,自是一闻便知!”金小楼站在五皇子跟前,说得坦然。
白如奕颔首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
不过,且不说五皇子是否与人勾结谋害太子,诬陷七皇子,单单只是这藏匿乌黎草一项,往深了追究便能治个谋逆的罪名。
赵堇自然晓得厉害。
可他仍旧气定神闲,捻了捻手指,指头一用力,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堂上的人各有所思,大多没有听见,金小楼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一下被赵堇吸引过去。
目光刚往他指间看,便听身后,玉素大喊了一声:“七殿下,你逼我如此陷害五殿下,是会有报应的!”
说罢,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猛地从地面上弹起,跨步便向着七皇子跟前窜去。
高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玉素的手臂,顺势站了起来。
哪知那玉素竟是个会功夫的,另一只手眨眼便拔下了头上的玉钗,那钗头轻轻一拨,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七皇子的胸口刺去。
高琅离玉素不过咫尺之间,他的手本抓着玉素的胳膊,此时被玉素反手抓过来,一时间放脱不得。
而那赵堇作势慌张的靠过来,假意救人,其实却把高琅夹在玉素与自己之间动弹不得。
那长长的银针,和那匣子里的银质针筒也差不多长,这样刺下去,实在是难以有命。
不过是转瞬之间,南阳与长安惊呼一声,拼命的往七爷跟前奔,只是他们脚刚抬起来,便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如一只扑翅而起的玉燕,斜穿过赵堇与玉素,直直的撞进了七爷的怀里。
那玉素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本就万分紧张激动,手一抬,便将那银针朝着身前的人刺去。
长针应声而入,没入骨肉连针头也不见。
金小楼下巴轻轻抬起,看着高琅轮廓分明的脸,抬起手,想要抚一抚那脸庞。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轻轻的从上而下的抚过。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才刚刚伸出去,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就在玉素愣神的片刻,高琅一脚将她给踹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木柱上。
他抱起金小楼,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璧向外冲,一璧喊太医。
赵堇拂了拂衣袍,看向那撞死在柱子上的玉素,面无表情的冲白如奕道:“我不认识这人,至于刚刚那女子所说的乌黎草的味道,更是胡说八道。”
“乌黎草世间少有,我若得了定然会献给皇上,怎么可能私自拥有。再说,那乌黎草如此稀罕,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子,怎能知道它焚烧后是什么味道?白大人若是有能耐找到一根乌黎草,不妨点燃了闻闻看。”赵堇有恃无恐,“只怕这玉素身上的味道,也是她背后之人,故意染上了来栽赃我的。”
白如奕正惊魂未定,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眼前的案子。
刚刚那女子,那小小的姑娘,就这样直直的扑了上来,那么长,那么冰冷的一根刺,直入她的心窝,不知……不知她还活不活得成了……
“五殿下,眼下,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案子还是延后再审罢。”白如奕擦了擦冒出来的冷汗。
且不说玉素多半是死透了,五皇子身上的味道究竟是不是乌黎草,又如何分辨?
这乌黎草皇上都求不得,他又去哪里寻上一根来?
即便寻来了,自是送进宫里给皇上治病要紧,又怎么可能白白焚烧了只为闻个味道?
这案子他是审不成了,只待明日进宫,交给陛下亲自定夺吧。
毕竟,一面是五皇子,一面是七皇子,他小小一个大理寺少卿,谁也得罪不起,稍不济,还得沦为党派之争。
眼下疾风骤雨,两岸皆是陡崖,唯以不靠岸,行船风雨中,待雨过天青,看清岸边局势后,再做打算。
“如此,那我便先行回府了。”赵堇勾唇一笑,“毕竟旧疾未愈,不便久待。”
说罢,人已行至堂外。
刚坐进软轿之中,便掀开了帘子,冲轿外跟着的赤霄道:“是时候了,让青虹将那人带到京城来。”
赤霄点头应下,刚放下的帘子,又掀了起来:“往后办事,务必滴水不漏。”
赤霄浑身一震,此次与虹园南阳接应的事,五皇子是交给他来办的。
什么书房的图纸样式,也是由他先过了目,再让对方去流苏阁告知的玉素。
可这消息的准确性他都没能保证,实在是千万的不该,五殿下身边向来不容这样马虎大意的人。
赤霄深知此次差点酿成大错,还好对方也不是有备而来,竟叫自家主子化险为夷的含糊了过去。
可这次本该是一箭双雕的好事,眼下成了个无功无过的平常事,已是损了。赤霄当下便自请责罚,赵堇却是一摆手:“责罚就不必了,那个金小楼,此次最好是活不成。”
赤霄立马颔首:“奴才懂了。”
……
虹园碧梧馆前前后后烘满了暖炉。
紧闭的房门外,长安与南阳各立一边,长安脸色焦急难耐,南阳却是阴晴不定。
房门内,偌大的雕花木床上,垂下了层层幔帐,暖和的锦被之中,裹着一个细小的人儿。
金小楼的衣袍由胸前剪去一个大洞,露出殷红点点的里衣来。
一把白胡子的太医立在床畔,手执银针,一下一针,用明火烤了扎进金小楼心脏四周。
“这长针若再往左一寸,姑娘的性命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太医直言不讳,“幸得殿下庇佑,眼下还有一线生机。”
这太医姓傅,是宫里的老人。
他口中所说的一线生机,便是用银针护住金小楼心脉,等待高人前来,将那长针取出。
以他数十年的医术,尚且不敢取针,普天之下,能取出这针的人,便只有一个。
“谁?”绿筠抱着麟儿侯在旁边,急得眼眶红通通的,却念着掌柜的教导自己的话,生生的忍着不让眼泪掉落。
“药王邹邈!”傅太医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崇敬。
高琅出声:“邹邈?!”
“对,邹邈,不过七殿下,这药王邹邈从前与人打过一个赌,赌输之后再不见世人,如今天下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傅太医长叹口气,神色间格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