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听悦是做着被迁怒和被嫌弃的准备嫁入侯府的,她对以后的日子无所期待,甚至算得上忐忑,对于她来说,不嫁人与嫁人的区别,不过是从容府生活到侯府生活。
可盛初尧对她的态度,让容听悦有些摸不准。
新婚之夜,容听悦都做好洞房花烛的准备了,可盛初尧却跑房顶去睡了。
新婚日子一过,盛初尧闪的无影无踪,容听悦心想,他果真不待见我吧?可当晚见面,盛初尧便客客气气地同她问了声好。
容听悦不爱为难自个儿,她捉摸不透盛初尧便不琢磨了,她只做自己该做的。
但人在屋檐下,她少不得多留意盛初尧些许,这便留意出趣味来了。
原来趾高气扬的小侯爷竟还是个喜好清净的,于是容听悦便吩咐下人,小侯爷回府的日子,都避免着出现在他身边。
她记得大伯母经常为晚归的大伯父留着晚饭,她便学模学样为盛初尧布置着吃食,本着是为人妻的本分,却没想过盛初尧还挺喜欢的,虽然小侯爷嘴上不说,却还是在用餐最后问一句:“明天吃啥?”
看他每晚食欲甚好的样子,容听悦忍了几日,终是忍不住地问:“宫中当值辛苦吧?”
盛初尧嚼着嘎嘣脆的猫耳朵,回答:“还好,他们辛苦,我一般搁屋里坐着。”
容听悦推测:“那便是…伙食不好?”
“还好啊。”盛初尧道:“陛下吃什么我吃什么,御膳房的马蹄糕不错,下次我带给你。”
“哦谢谢,我不爱吃甜的。”容听悦礼貌性地回了一句,然后又问:“那你每晚还饿成这样?”
“我不饿。”盛初尧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随意道:“我就是馋。”
“馋?”容听悦不大能理解。
盛初尧解释:“我一般过了酉时就不吃东西了。”
容听悦若有所思道:“你们家的规矩?”
“不是。”盛初尧摇了下头,解释:“我幼时同陛下吃住一起,陛下严于律己,过了酉时便不吃东西了,我也养成了这习惯。”
这习惯是说打破就打破啊,容听悦心道。
盛初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什么,他不满道:“你嫌我吃的多?这可是我家!”
容听悦摇了下头:“我是奇怪,你看起来像是总没吃饱的样子。”
“我不是没吃饱。”盛初尧停了下筷子,随意道:“我幼时,我娘经常做好晚饭,然后抱着我等我爹回家…”
盛初尧忽然不说话了,似陷入了缅怀。
容听悦知道他父母双亡,道:“抱歉…”
“哦!”他恍然大悟道:“说起来,我爹那时也如同饿死鬼一般!”
容听悦:“……”
盛初尧费解地看向容听悦:“这是为何?”
“…他也馋吧。”
“不过想想啊,”盛初尧完全没有停下筷子的迹象,“一天忙完,吃个东西就能歇了,食欲自然就好了。”
说来也是这个道理,容听悦开始想明晚为盛初尧准备什么吃的。
盛初尧看起来也不知如何对待自己名义的妻子,只好选择有什么就说什么,他道:“五姑娘,像你这种被家里惯着长大的官家小姐,还会替人布菜呢?”
容听悦解释:“我家中女性长辈不多,父亲请了许多教习嬷嬷。”
“我以为按你这种大手大脚的习惯,性格会有些娇蛮。”盛初尧打量着容听悦,怀疑道:“还是说你现在是装的?”
容听悦:“若是装的呢?”
盛初尧满不在乎道:“你大可自在些,这桩婚事已经很憋屈了,你不必迁就我,我也不会迁就你,该如何便如何吧。”
“哦,那明晚的宵夜你自己解决?”
“可以啊。”盛初尧欣然答应:“总不好一直拘着你,但你得把你家厨子借给我,你家厨子手艺不错。”
容听悦笑着摇头:“不借。”
“……”盛初尧蹙眉:“小气了不是?”
“我们如今是一家,我的就是你的,府中的人或东西,你可随意使用。”容听悦含笑道,看盛初尧无言以对的样子,容听悦打趣道:“格局小了不是?”
盛初尧吃饱喝足,心情颇好道:“那来个大的,侯府都是你的了。”
“侯爷大气。”容听悦颔首浅笑。
人与人的关系很奇怪,有时候不需要刻意经营,生活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少了生疏与客套。
虽然表面功夫得做,但盛初尧与容听悦并未把对方当成夫君或是娘子,没了这层身份束缚,两人能聊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贵族的女眷常举办宴会,容听悦身为昌宁侯夫人,自然要出入这些场合,她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看那一个个精致貌美的人儿人前笑意盈盈,实则背后婆媳关系不合,夫君朝三暮四,更有甚者被妾室欺压,容听悦有时心怀庆幸,有时又颇为感慨。
她和盛初尧偶遇在一场宴会,两人都不知对方来了。
有人告诉容听悦:“夫人为何没同侯爷一起过来?”
容听悦没主动邀请过盛初尧去某些场合,她知道他不喜喧闹,于是她笑着道:“侯爷要事在身。”
“可我刚还在前院见了侯爷啊。”
容听悦没有料到,随意道:“是吗。”
四下的窃窃私语声传过来,装作无意,实则刻意地说给容听悦听。
“看来他们夫妻二人不合是真的。”
“就是,你看她哪一次有侯爷陪着?”
“哎,这俩就是被乱点鸳鸯谱儿。”
“容五姑娘也是好秉性,看来要在侯府蹉跎岁月了。”
裴缨和严述是一同过来的,两人相敬如宾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两人没有刻意恩爱,但岁月静好的模样很是美好。
容听悦也不得不承认,是般配的。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逛个园子还腻歪在一起,怎么不上朝也带着?”
容听悦寻声望去,只见盛初尧食指上转着弹弓,正意兴阑珊地看着那对璧人。
佳人在侧,严述不跟盛初尧计较,反倒是裴缨笑意盈盈地打招呼:“侯爷,怎么不见夫人?”
盛初尧随意道:“忙着。”
严述的朋友打趣:“听闻容五小姐可是个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人物,侯爷的家底可招架得住?”
盛初尧呵了一声:“用你养吗?那么操心。”
“……”
“再说了,人家就那么点喜好,被你们一个两个说的,花你们家的钱了?”盛初尧懒得看那俩人,只嘲讽道:“没缺点的时候,连特点都能放大成缺点,倒也是,这是我朝文官惯例嘛,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哦不,是上行下效,本侯可不会这些旁门左道。”
被讽刺的是严述的人,严述脸色铁青,但没有说什么,于是裴缨打圆场道:“侯爷还是这般言辞犀利。”
“有何用?又骂不醒装睡人。”盛初尧无所谓道。
瞧瞧,瞧瞧!
简直猖狂!
裴缨脸色不好看,但尽量心平气和,她低声道:“阿尧,不能给我个面子吗?”
显而易见,昌宁侯心情不好时,连青梅都怼,“他说容听悦时,考虑过容听悦的面子吗?”
裴缨愣了下,解释道:“不过是个玩笑,你何必往心里去?”
“是吗?那你就当我也在开玩笑好了。”
“你…”
盛初尧不再理会他们,转身举起弹弓,眯起一只眼睛,四处寻找着猎物,不知不觉的,他目光定格在一个银树花冠上。
有点眼熟,他心想。
视线下移…
盛初尧愣了愣,是容听悦。
容听悦看到他了,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含笑唤道:“侯爷。”
盛初尧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秦夫人送来的请帖,我以为侯爷忙,没有问你,是我疏忽了。”容听悦看着他身后的人,打招呼:“严大人,严夫人,近来可好?”
裴缨淡淡一笑:“很好,多谢夫人挂念。”
“人家夫妻都是成双入对的,他们家倒好,装也不装一下。”
“本就是场笑话。”
“嘘,别给侯爷听见了。”
盛初尧听到这私语,他先是疑惑蹙眉,继而看向容听悦,容听悦没什么情绪波动,好像没听见这闲话一般。
盛初尧还在思索,见容听悦离开了,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片刻后,盛初尧开口:“我们…该一起来吗?”
容听悦悠哉悠哉地走着,反问:“你想一起来吗?”
盛初尧沉默了,直到耳旁传来容听悦温和的语调:“不想便算了,何必为难自个儿呢?”
“闲言碎语不好听。”盛初尧是不在乎这名声,可容听悦一个女子…总不好老被人说。
盛初尧扶住栅栏,想了想,道:“五姑娘,我父母离世后,我被养在宫中,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个人无拘无束惯了,对家庭没有个具体的看法,若是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容听悦看了他一眼,试探道:“真的吗?”
“绝无虚言。”
“那你能带我去看严述吗?我一个人,不太方便。”
“……”
看他费解的神色,容听悦忍不住笑了,她拍了下盛初尧的肩膀:“侯爷放松点,你说不拘着我,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不自在。”
“这闲话是个圈子。”容听悦在空中画了个圆,有一搭没一搭道:“今日是你家,明日就是他家,今日有这个说法,明日就有那个说法,大家都是图个乐子。”
容听悦都这么豁达了,盛初尧自然不会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