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呆了一晚上就要走,冯家妈妈攥一晚上没疼够,送走冯三的时候眼里泪汪汪的。
冯三摇摇妈妈的手:“妈你这样我可舍不得走啦。”
冯家妈妈破涕为笑,作势要打他:“兔崽子,快滚吧!”
易周也没跟蒋越多说什么话,不过郝清扬能看出来两个人已经好了。
她觉得自己嫌操心。
冯三要上车了忍不住问一句:“大姐,林林呢?”
冯媛说:“她没起来呢,我看她睡得死也没叫她。”
其实是没脸见蒋越。
冯三哦了一声,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
女人们噗一声笑。
冯三有点小孩,喜欢讨厌都藏不住。
冯三脸黑红黑红的:“宋林林胆儿小,我得罩着她……”
蒋越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侧头对易周说:“走了。”
“嗯。”
看着车开走,几人进屋,冯媛突然想起来:“哎呀,易周你的相机!”
易周猛回头:“相机?”
她的眼睛一下亮了。
冯媛边说边打开大衣柜:“很久之前越哥交给我的,他说你一定还回来取。”
冯媛把相机交到她手里,她接过来,食指找到快门键,双手有点抖。
她打开摄像机,一张张翻里面的照片,从夕阳下的李玉到老甘阴翳的白宅子,果敢肃穆的佛塔,都在。
她不是职业摄影师,她从不疼惜机器,但是她宝贝里面每一张形成的感光潜像。
她碰着相机低声说:“谢谢。”
冯媛捂嘴笑:“谢什么啊……”
“媛媛!媛媛!”冯家妈妈的喊声传过来。
“哎,怎么了妈!”冯媛还没过去,郝清扬跑过来找,说:“怎么回事,宋林林人和旅行包都没了!”
“什……”冯媛跑回自己屋。
冯家妈妈坐在床头:“这孩子怎么哪去了啊,哪都找不着。”她紧张说:“哎,媛媛快你用手机给公安局打电话找人……”
“妈,你别急……”冯媛说:“得超过两天才能报案,而且……”
郝清扬接话:“宋林林是缅甸人,抓住就是遣返。”
冯媛说:“我们四处找找吧,肯定走不远。”
几个人都去找了,易周一个人走到屋后,她的前面是大片大片伐倒排成一排的甘蔗田,留了二期宿根小桩子似立在泞湿的地里。
另一半未伐倒的甘蔗长到两米高,一节节往上渐稀,顶端渡成几条油亮的长叶。
易周的眼睛盯着取景器目镜,拉进镜头――
郝清扬却走过来挡住了视线。
她问:“你是不是跟宋林林说什么了?”
易周慢慢抬起头:“我能跟她说什么。”
郝清扬:“宋林林情绪不好,揣着事,又谁都不肯说,我怕她想不开。”
易周:“你想说我刺激她了?”
郝清扬也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我也能看出来宋林林对越哥……你又嘴毒……”
易周冷笑一声。
郝清扬无奈:“不管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让她出事,先不说冯三喜欢她,她出事我们良心也难安。”
郝清扬叹一口气:“易周你能不能有点心?”
实在沟通不了,郝清扬准备自己再去找找。
易周忽然慢悠悠在她身后说:“我看着了,今早上起来,两三点。”
她给相机换了一张内存卡:“她背着包自己从后面走了,我就出来抽个烟,也没想管她。”
郝清扬一听就来火:“你怎么……”
“你最好也别管,”易周露出个带点冷的笑:“昨晚她换衣服时候,我看见她后腰有个黑色纹身。”
“那个纹身跟在朗明夜场遇着的小刺头胳膊上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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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清扬心里咯噔一声:“你这样也没大根据,可能是巧合。”
易周:“黑色纹身是五角星芒的骷髅蛇。”
基督教圣约里恶魔的形象,这种恶趣味,易周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
“宋林林虔信佛教。”易周说:“两种,一种是她自己知道含义,自己去纹的,显然不可能。”
易周的瞳仁色浅,看上去就极锐。
“第二种她不知道,但作为一种团队通用识别标志,别人要求她纹的。”
郝清扬沉默了。
她放弃了蒋越之后,真的不打算再和那些牛鬼蛇神扯上关系,她只想本本分分生活。
易周从她身边走过去,郝清扬再没拦她。
摩托车停在棚子里,易周提了机油桶,拆了摩托车油底螺丝,等机油漏完,不紧不松拧上螺丝,再灌满机油。
易周骑上摩托,郝清扬问:“你去哪?”
她还没放下手里的活,表情晦涩。
郝清扬一脸良心难安。
易周装作没看见:“寄快递。”
她开了三公里的车去到南伞镇上,把手写的新闻稿寄回报社。
她接着拨了一串号。
电话一接起来,一个声音透着烦躁与不耐烦:“喂喂喂!有话快说,没话快挂!”
易周悠悠:“李前辈。”
李导立呼一下:“易周儿?!你还活着?”
易周声音带着笑:“嗯,给您邮这次的自由稿,这不快截止了么。”
“上次丽江的拍摄任务你小子没交就没信了,”李导立气极反而笑:“你倒还记得这次的撰稿,我还以为你不想干了。”
“哪能,您别冲我火,”她笑着说:“上头什么任务又为难您了吧?”
李导立哼一声,还真是:“就这会一堆没破获的内地失踪案非要我追踪报道。”
“连环案?”
“倒不是,”李导立翻了翻记录:“各个地方都有,太分散了,根本没头绪,可问题不少是,一大家子亲戚几个一起失踪的――”
“我给你手机传个资料,”李导立说:“你也多关心关心。”
她笑了:“您别打算摊分给我。”
“混小子……”
挂了电话,她走出邮局。
十二月已经算作初冬了,南伞不算冷,从邮局出来,仰头望了望,天上积雨云聚集,她开始胡思乱想。
天许久没放晴了吧?
车灯的光从狭窄的小路打过去,一辆车就要把路填满了,她推着摩托百无聊赖地等汽车开过去,漫不经心地看。
车从她面前过去,她看到半摇下来的车窗时,愣了一下。
宋林林抱着背包坐在里面。
路窄,大车转弯难,于是开得很慢。易周琢磨了一会,骑车跟了上去。
不远不近跟了没多久,车在一家旅馆停下了。
易周没敢靠太近,隔着一条巷子躲在在对面拐角看。
驾驶的是个穿夹克衫的男人,个不高,头发挺长。宋林林下车了,接着后座也下来三个人。
男人跟宋林林说了什么,宋林林就去招呼后面三个人。
易周注意男人说话时候有点对眼儿。
那三个人跟着宋林林上楼之后对眼男人就开车走了。
易周记住了汽车车牌号,掉头从另一个方向,整整绕了一圈又回到刚才的路口。
她进了对面的一家旅馆,拿出身份证,对柜台算账的老板娘说:“住店。”
老板娘扔了个103的牌号,易周领了绕一圈回来说:“我不喜欢一楼背阴,二楼213空着,就那间吧。”
“那间啊,那间地好,多加一百。”老板娘把手一摊,结果易周真的扔她一百。
老板娘懵了一下,其实她就觉得这女的找麻烦想压压她,没想真给了。
“怪人。”老板娘咕囊一声把钱扔抽屉,易周背着相机包上楼了。
她进门拉开窗帘打开包立了三角架,悬台一转,对准了对面旅馆二楼的窗户。
高像素的相机不超过百米的范围甚至比望远镜还要好用。
镜头拉近,宋林林的脸清晰映在她瞳孔里,屋里还有其余六个人,其中一个并肩和宋林林站在最上面,眉飞色舞地向其他五个人演讲。
传销?
不太可能,他们不可能选在旅馆也没必要老远跑在南伞,这地什么也没有。
宋林林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
一个人说了句什么宋林林点点头,他就下楼了,易周把视线定在他身上,不由怔了怔。
这显然还是个半大孩子,最多十五六,她觉得眼熟。
翻开李导立传的大批失踪文件,果然,王建,山西报案。
本人竟然在距离山西两千多公里的南伞。
她也收了相机下楼,那男孩从对面下来径直跑到这边的小超市,一会出来,多了一盒烟。
王建刚撕开烟盒,随手扔掉盖烟的一层铝箔,瞅着一只雪白的手把那张纸捡起来了。
他往上看,手的主人也白,白的跟天山的雪一样,小脸漂亮的像油印画。
他真没见过这种等级的,脑一抽把烟递出去了,结结巴巴说:“美女……来……来一根?”
美女一笑,灿若生花。
他想完了,次奥,脑抽了。刚想拿回去烟盒,不想美女真的拿了一根,笑吟吟问:“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小孩?”
“我山西的,”他一听自己被叫小孩有点不乐意:“不小了。”
易周问:“多大?”
他谎报了一个数字:“十七。”
“哦……”易周执烟的姿势,漂亮,又特勾人。
王建看直眼。
易周问:“你来干嘛?”
王建挺起胸脯:“来发大财。”
易周故作惊讶,王建更加自尊心膨胀:“我跟你说哦,我铁哥们,山西初……高中第一霸的舅舅,空手去缅甸,一年穿金戴银回来。”
易周配合地睁大眼:“不信,怎么能赚那么多?”
王建说:“一个赌场拉客出钱请大舅去赌,结果呢,”他得意说:“反被大舅赢杀血本了!”
易周嗯一声:“那你要去干什么呢?”
王建:“我可会玩角子老虎机啦,大舅帮着,一准能赢!”
呵。易周在心里冷笑一声,赌场给你出几千路费请你去他们那赢他们的钱?
她欠了个身,只笑笑不说话。
然后易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想了想,说:“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王建心想能有什么事啊,不是这美女看上我了吧?
他在一抬头,易周走远了,她走到旅馆后面的小巷子里,滑动手机,拨了两个1,最后要摁下0时,犹豫了。
背后不止这么简单,要是直接抓捕线索很可能断在这里,而且。
这实在是一次很好的深入调查采访机会。
卖菜的老妇挑着担子走过去,自行车的铃声叮铃铃渐响。
她刚要收回手机,自行车从她边上骑过去,同时一个男人从拐角拼命要挤进去,不偏不倚撞在她身上。
撞她的男人停步:“对不起……”
骑自行车的人停一下看没事就走了。
易周静声不语。
一把刀借着男人夹克遮掩,抵在她腹部。
对眼儿狠声:“你一直在周围转什么,还有别的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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