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全父皇早就成全了。”前太子一旁冷冷开口:“一来,那靖平未必是个好去处,毕竟父皇心里还惦记着削藩,初沄,父皇不叫你去,也是为了你好啊。”
“只要父皇成全,儿臣心甘情愿!”
“这二来,”萧洵冷笑道:“你不嫁给顾飞扬就寻死觅活,又怎知顾飞扬若娶了你,他不寻死觅活呢?”
初沄回望他道:“我知道,他心中惦记着那位死去的禹城郡主,可禹城郡主明明是五皇兄的妻啊!再者说来,我一个大活人,一旦成亲,整日在他眼前,还能比不过一个死人吗?”
一国之君被她气的直拍桌子:“好!好啊!你自己说的!等朕下旨给你和顾飞扬赐婚!你随他去吧!日后你是死是活与朕无关!”
“当真!”初沄公主面上大喜:“父皇真的愿意成全儿臣?”
“成全!朕这就下旨给你和顾飞扬赐婚!”
庆章帝说着便叫内监执笔下旨,萧洵听闻脸色大变,顿感不妙:“父皇,这种时候赐婚老王爷说不定会抗旨不遵,很难不让人怀疑父皇是想留下那爷孙而出的权宜之计。”
“那你说怎么办!这臭丫头以死相逼!朕还能不管不问?”
萧洵想了想,对左右内监吩咐道:“先把公主带回后宫去闭门思过吧。”
初沄公主大惊:“我不!若真要我闭门思过,我就一死了之!父皇!”
萧洵干脆从怀中摸出条帕子,再次将她的嘴堵了个结实,当着皇帝的面扭了她的两条胳膊推到内监手上:“赶紧带下去!”
皇帝和钦天监的官员都吓了一跳,他这哪里学的土匪行径!
初沄公主还在挣扎,萧洵却不耐烦道:“还不走!别磨蹭!”
内监们拖着公主出去,公主不配合的挣扎。
萧源不放心,赶紧追了上去,一口一句你们轻点!
待出了御书房,他忙将那团帕子抠出来,初沄公主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又这么对我!他非要逼死我才高兴!”
萧源不无心疼道:“你今日确实做的太过了……”
“不是你跟我说的吗,等顾飞扬回了靖平,一切都晚了,我会后悔一辈子!近日,我越想越难受,凭什么啊!我凭什么会输给一个死人啊!我就是要惊动父皇,就是要以死相逼,若真不能嫁他,死了也省的伤心了!”
萧源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又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还有的是机会,他要走也得等到年后冰雪融化,你若信我,就不要做傻事。”
“五皇兄……”初沄公主满面泪痕,哽咽道:“我就知道,真正疼我的就只有你了。”
“嗯……”他点点头,在妹妹肩上轻轻拍了拍:“去吧。”
“好……”
目送初沄公主跟宫人离去,萧源前一刻温柔如水的目光登时一冷,是那数九寒冬檐上的冰錾。
他回去的时候正听到钦天监监丞报说今日占星所得,皆是紫微东落,否极泰来的好话,庆章帝喜欢听这个,女儿带来的大半怒火都被消减不少。
待钦天监的人退下了,一国之君才缓缓说道:“北阙如今天寒地冻,我大沛兵马去了只能处于劣势,不是好兆头啊。”
萧源点头:“儿臣也得了战报,说北阙数九寒冬滴水成冰,那冰山雪海就是阻挡我大沛铁骑的第一道天堑。但北阙兵马就是在冰原上组建起来的,最不怕的就是冬天,儿臣以为,不若等到来年开春再做打算的好。”
“北阙会让你等到开春吗?”萧洵冷嗤:“达奚慧珍为什么平时不反,现在要反?他知道现在对他有利,等天气暖和了,他就失了最佳的时机。”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萧平问他道:“难道就由着他去了?”
“儿臣以为,以退为进,方是上策。”萧洵话说一半,故意问道:“父皇真想听儿臣的意见?”
萧平气的都想打他了:“有话就说!”
后者笑道:“放了达奚霜和达奚烈的遗孀,应了达奚慧珍的要求,封他的十八子为世子,可不必送来京中为质。另外,放顾飞扬和明泽各回封地。”
庆章帝的脸果然沉了下来。
二皇子嘿嘿笑道:“不是父皇要问儿臣的吗?儿臣说了呀,怎么父皇还生气了呢?跟小孩子一样。”
萧平不爱听这个当然要生气,虽然他也知道这个法子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他作为大沛的一国之君也是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再者说来,放质子们回去,那他的威名何在?!
“这个暂且不提,兵部又给朕拟了几个法子,你兄弟二人看看。”
萧平将奏折点了点,让他俩拿着去看。
兵部的意思也很简单,既然现在禹城暂且无碍,就先拖着,让禹城出兵北阙,看看能不能在年前扳回一局。
毕竟禹城兵马悍勇,又常年习惯了恶劣天气和地势,北阙对他们而言就是小意思。
若实在不行,就等年后再说!
父子三人都各执己见,最后探讨无果,话题又说到禹城世子的婚事上面。
萧洵大大方方的开口:“父皇,明泽成亲,你送什么?”
“礼部自会按照礼数规矩办事,哪用得着朕来操心。”
“往年礼部多的是赏赐些不实用的东西,儿臣以为,不若今年尽数折现成银两?”
萧平纳闷:“为何?”
“禹城贫瘠,禹城王也照应不到远在京城的儿子,禹城王府年年都是捉襟见肘,这次府上办喜事听闻还是靖平王操持的。儿臣方才还在跟五弟商量,给明泽送些什么合适,眼下一琢磨,感觉送什么都不如送金银来的实惠。”
庆章帝蹙眉想了想:“随了你吧,你如今都进大理寺了,礼部那边有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另有番邦来贺一事,你记得提点他们务必安置妥当,查点各方人马,安全为重!”
“好,父皇放心就是,这以前就是儿臣的活。”
萧源面上不动声色,但私下里已是咬紧牙关。
父皇这意思,是让二皇兄继大理寺之后,又要重新接手礼部了?
“对了五弟,你要送的贺礼,不若也折换成现银?你送的东西,他卖也不是,典当了也不是,放在家中不能吃不能用,反倒还招贼!”
后者收了情绪,马上应道:“二哥说的极是,是我没考虑周到。”
萧平也呵呵笑道:“看你兄弟和睦,朕心甚慰!”
明泽的好日子定了腊月初六,柳轻言的爹娘已经从外地回来了。
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柳父还亲自见了明泽一面,留他在家中吃饭谈话,一番畅聊下来发现这孩子虽然谨慎,但也并非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原本以为禹城世子如传闻中的一般胆小懦弱,结果见面之后,却发现他自有一份不为人知的胆识。
因而在明泽走后也跟柳安逸夸他:想来在禹城,上至世子郡主,下至普通百姓,都有着临危不惧之态,历经锋镝之苦还能向阳而生,这样的精神实在叫人敬佩啊!
明泽没想到自己会受到未来岳父如此之高的评价,府上有董天知为他操持婚事筹备,他自己也没闲着,近日一直进出兵部,帮兵部尚书辛醇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一天忙碌下来,他竟觉得分外充实。
辛醇看他前前后后的奔忙,手上甚至还生了冻疮,也有些于心不忍,叫人买了上好的冻疮药送来,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你母亲若还在世,看你和你的姐姐受这样的苦楚,她不知该多伤心呢。”
明泽腼腆一笑:“这算什么苦,比之百姓所受的苦,我觉得自己已是万幸。”
辛醇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你和你母亲一样,善良,懂事。但这份善良有时候也要用对了人,像你父王那般,将你弃之不顾的,你也不必再为他着想,更何况,你如今还有了家室,总得多为妻儿打算。”
他那意思很简单,能自保的时候就自保,禹城什么的,你管不了,也不用去管。
明泽微微沉吟,却摇头说道:“我人在京城为质,为的不是保他安宁,我阿姐上阵杀敌,也并非为了那个弃城而逃之人。我为禹城百姓,我阿姐为大沛太平,就这么简单。”
说着简单,做着,却不容易。
辛醇深深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去吧,要成亲的人了,每日还在我这里忙活,明日便不必来了!”
“没事,反正府上也用不着我做什么,大人能将我带在身边,教我许多东西,我正感激大人呢,连柳大姑娘也说了,叫我珍惜。”
辛醇呵呵一笑,暖黄色的灯烛照在明泽的脸上。
那张属于少年人,充满朝气和蓬勃的面容如此年轻可爱。
相反,他应该已经老了吧,兴许还未到老态龙钟的年纪,但他却早已觉得自己是风烛残年之人。
他也曾做过少年,也曾意气风发,也曾做着迎娶心爱女子的好梦。
可到头来,风雪加身染白头的时候,他却只能孑然一身的看着这个心爱女子的儿子,就要成家立业。
“回吧,回吧……”
目送明泽坐上马车离开,辛醇负手站在兵部衙门的门口,心底也是感慨万千。
若再也不生变故,就这样在京中看着他度过余生,也算是为年少时的那个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