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江汨罗每天紧张忙碌的学习中过得飞快。
如果不是在杜家, 她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看似普通的一件裙子居然是高定,也许永远都佩戴不上价值千万的珠宝首饰, 也许一直学不会凹哪个造型拍照才最适合自己。
还有很多也许, 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在杜家的一个月,看起来完全改变了她, 从言行举止到穿着气质。
沈延卿的感触最深, 距离上次她到军区医院找他,又过了快半个月, 他们第二次见面。
见面约在了一家高档茶座, 有包厢, 很方便谈心。
他从楼上的窗户看下去, 正好可以看见江汨罗从车上下来, 一身及膝红裙, 卷发披散肩头,戴着宽大的墨镜,红唇冷艳, 踩着高跟鞋走路的身影摇曳生姿。
“杜小姐, 请进。”门口有服务生敲敲门, 又替她开了门。
江汨罗进来以后, 先说了一句话:“上一壶铁观音, 没有人叫谁也不许进来。”
声音淡淡的, 充满着不送拒绝的威严, 俨然已经一副上位者姿态,沈延卿听见,眉头一动。
服务生应是, 很快就退出去, 江汨罗在沈延卿对面坐下,墨镜摘下来放在一边,张口就抱怨道:“我要累死了。”
沈延卿仔细打量一下她的脸,精致的化妆品没有完全遮盖她的脸色,“有黑眼圈,难怪要戴墨镜。”
江汨罗撇撇嘴,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包厢门又被敲响,她立刻就把话咽了回去。
茶汤温热,沈延卿给她斟了一杯,温声问:“睡得不好?”
“可能吧。”江汨罗摇摇头,“太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只要我稍微不愿意,他就会说,你妈妈当年也这么过来的,年轻人,熬一下就好了。”
“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故意折腾我?”
沈延卿顿时失笑,“我觉得不是,你现在接触的这些还只是皮毛,是上流社会的孩子从懂事就开始学的,他们还要学马术学乐器学高尔夫,等等。”
“你之所以觉得累,是因为以前从没接触过。”
说着又劝了几句,大意就是学得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以后不靠这个混饭吃。
但话又说回来,这是好东西,她就更该用心学,毕竟学会了又不吃亏。
江汨罗最后道:“我累了,想睡一觉。”
这才是要包厢还不让人进来的真正目的,因为她不可能去酒店开房的,去了就会让杜明知道。
“过来吧。”沈延卿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西式茶座的包厢里一张茶桌,两边都是柔软宽大的沙发,娇小些的女孩子完全可以躺下。
江汨罗起身换个位置,窝进他的怀里,鞋子也脱掉,腿缩了上去,沈延卿看到她脚后跟被高跟鞋刮出的红痕。
忍不住叹了口气,拍拍她头,“乖,睡吧。”
她点点头,整个人往下滑,枕着他的腿,仰脸看着他的下巴,“这样你会不会腿麻?”
“没事的,快睡。”沈延卿一手开电脑,一手轻拍她的肩膀,又将一旁的窗帘拉上,室内顿时暗下来。
像是小孩子被大人拍着哄睡觉,很温暖,也很安心,江汨罗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江媛和梁东山都忙着挣钱供他们姐弟俩吃饱穿暖读书上学。
那些日子里只有粗茶淡饭,她也很好的长大了。
她别了一下头,闻到沈延卿身上传来的青草气息,可能是沐浴露,也可能是男士香氛,他不时敲着键盘,声音轻而有节奏,江汨罗的睡意渐渐袭来。
察觉到腿上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沈延卿低头,看着她睡觉都还轻轻噘着嘴,眉头轻蹙着,像是有些不高兴,不由得摇摇头一阵哑然。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她眉心的褶皱,然后抬头看向电脑屏幕。
“厉宁述:白芷、香附、沉香、檀香、木香、合欢皮、当归,等量,缝合成香囊,随身佩戴或者睡觉时放在枕头边,距离以能闻到中药香为度,可疏肝解郁理气,心情舒畅睡得就舒服了。香囊一个可以用三个月。”
“厉宁述:如果是入睡困难,取朱砂、石菖蒲、茯神、半夏和艾叶,做成香囊,睡前放在枕边,可以用很久。”
沈延卿看了一遍,问:“朱砂不是有毒么,长期接触没事?”
“厉宁述:别吃就没事,朱砂安神的功效在古籍中就有记载,实际临床上也发现尤其对爱做噩梦的失眠患者是很好的。”
“厉宁述:我觉得这个你也可以用用。”
“厉宁述:你去我叔那里,把药方给他,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帮你缝好拿回去,省事儿。”
沈延卿谢了他,按了一下铃,让服务生进来。听见铃响,江汨罗差点惊醒,动动头翻了个身,面向着他,他连忙又轻轻拍两下她的背。
服务生进来的时候见光线那么暗,吓了一跳,见那位女客人正躺在男人的腿上,背对着过道,那姿势暧昧得好像……
他心里嘀咕,看了一眼又不敢细看,“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延卿一手轻拍着腿上熟睡的女友,一手将面前的草稿纸递过去,“能不能劳烦你帮我跑个腿?”
跑腿是有小费可拿的,对方当然满口答应,沈延卿就又笑着交代他去哪里找什么人,怎么说,然后道:“你拿东西就好了,钱我微信转过去。”
说着递给他两张百元大钞做跑腿费。
江汨罗起初有些睡得不安稳,后来又朦朦胧胧听见沈延卿似乎在和谁说话,但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她也没精神去想,慢慢就睡沉了。
这一觉睡得够久,等她醒来,已经是下午,午饭都给睡过去了。
“醒了?”沈延卿察觉到她睁了眼,低头看着她问了句。
面上的笑容和煦温柔,像春天暖融的风,带着一股子暖意。
她点点头,嗯了声,伸手勾着他衬衣上的扣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腿屈起来,雪白的脚掌踩在黑色的沙发上,形成了强烈对比。
刺眼,又诱惑。
沈延卿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午饭也没吃,饿不饿?”
“……你也没吃?”江汨罗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
她说着放开玩纽扣的手,一轱辘爬起来,“去吃饭吧……哦对了,这里有简餐的,叫个饭,你不吃午饭怎么行,胃都搞坏了……”
说得好像她吃过了一样,沈延卿哭笑不得,一边按按自己的腿,一边道:“按铃叫人送下午茶过来就是了。”
江汨罗起身去按了铃,又坐回沙发上,转头瞅着他,看他自己给自己揉腿,有些不好意思,“……都怪我,腿麻了吧?我帮你揉揉。”
说着手就伸过去了,沈延卿都来不及阻拦,被她一捏,酸麻感顿时传遍全身。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着,额角青筋都绷出来,一跳一跳的。
起初还只是这种酸麻,慢慢的,酸麻感褪去,感觉就变了。
她的掌心柔软,又靠得那么近,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扑面而来,沈延卿顿时身子一僵,“……阿、阿罗,好了,不用了。”
边说边伸手按住了她的,江汨罗一愣,“……这么快就好了?”
“……嗯,好了。”沈延卿点点头,坚定道,然后又拿起桌上一个眼生的盒子递给她,转移话题,“对了,给你准备了两个香囊,拿回去,睡觉的时候用。”
江汨罗接过来,打开一看,一个蓝底白花的,纸条上写着“疏肝香囊”,另一个红底白花的,纸条上写“安神香囊”。
“哪儿来的,你不会被打着中医旗号的骗子给骗了罢?”
沈延卿闻言顿时失笑,“怎么可能,这是跟一附院的师弟要的方子,人家是正经中医科医生,连药材都是在他叔叔药房抓的。”
江汨罗不再靠近他之后,先前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念想慢慢就被压了下去,他的表情又完全恢复正常。
“您好,为您送餐。”服务生敲门,送来了他们要的下午茶。
下午茶是西式的,点心塔华丽精美,江汨罗拿了一块培根三明治,咬了一口,看沈延卿从白瓷茶壶里倒出温烫的茶汤,茶汤橙红明亮,有着淡淡的香气。
这时江汨罗想起一件事来,从一旁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过去,“喏,这个给你,我差点忘了。”
红色请柬上写着个龙飞凤舞的繁体“寿”字,他眉头一挑,“杜总同意我去?”
江汨罗耸耸肩,“应该吧,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那天回去之后,他问完我去哪儿之后也没说什么,应该是默认?”
或许是罢,不过他那样的人,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谁也摸不透。
沈延卿笑笑,“既然这样,我就去凑凑热闹。”
“到时候杨院长应该会去。”江汨罗道,“你跟着他,应该不会被欺负。”
“你当我三岁?”沈延卿失笑,摇摇头道,“再说了,我的脸其实不陌生。”
他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沈院长在容城,还是很出名的。”
谁不想和医生打好关系呢,毕竟不知道哪天就要求医问药,毕竟国内现在最好的专家,仍然是在公立医院的,认识人以后想找人办事,也好多个牵线搭桥的。
江汨罗稍微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了,也笑了起来,“看我都糊涂了,我还是担心自个儿会不会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罢。”
半路回家的杜家千金,即便已经关起门来埋头苦学一个多月,还是和那些生出来就含着金钥匙的大小姐不一样的,多得是被她们吐槽的点。
沈延卿对这个倒不在意,“反正你眼下不会和她们有太多交集,毕竟要做的事不一样,至于以后……咱们家倒也不必求着谁。”
对于这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江汨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的意思以后,忍不住嗔怪着翻个白眼,“……扯那么远做什么。”
日落西山,江汨罗回到明华山别墅,又等了两个钟,天已经黑了,杜明和何固熙才回来,恰好赶上是饭点。
只有三个人吃饭,也就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杜明喝了口汤,转眼看向江汨罗,“听说你今天出去了一天?”
什么听说,还不是杜管家主动汇报,江汨罗心里撇撇嘴,然后老实的点点头,“休息日么,想出去转转。”
“你昨天拿的请柬送出去了罢?”他笑着调侃道,状似无意,“哎呀,我看古人说得没错,真是女大不中留哇。”
“我又不是要结婚,叫男朋友来开开眼界而已。”她把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只是想炫耀。
杜明看她一眼,笑呵呵的道:“豪庭雅墅住着的沈家公子可不需要这样开眼界。”
顿了顿,又道:“听说他要去医学院当老师了?好事啊,以后就是教授级的人物了,我就是求都不一定求得到他来喽。”
果然已经摸清了沈延卿的底细,幸好她没在这件事上想骗他。
江汨罗心念转来转去,不在意的道:“求什么呀,您是长辈,他是小子,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他还敢不做?”
说完哼了声,一副恃宠生娇的模样,惹得杜明连连失笑。
何固熙看着面前祖孙二人,忽然笑着说了句:“既然这样,我把阿柔也带上?恰好那些人她都认得,可以陪陪表妹。”
杜明的笑意一顿,有一会儿没说话,似乎在考虑什么。
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这是何固熙的生活助理,也是他的女友。不是说姥爷已经同意了么,怎么听着他老人家这反应,有点不对?
杜明并不知道她在心生怀疑,只道:“……也好,既然迟早都要去的,就一起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