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张掌柜便派人请来当地地保作公证,一切交接手续十分简单,当天便弄妥。
第二日,阮伊箬请了二十多个小工,分派好人手,开始着手打扫修葺府院。因为府院过大,且闲置了三四年,很是费了一些时间。
半个月后,阮伊箬携大家住进了焕然一新的府院,当然,门匾是换过的,那是云泽亲自书写,亲自雕刻出来的“魏府”两个字,并亲自挂上的。
当时阮伊箬看见了,左手抱肘,右手支着下巴端详了半天,才嗤之以鼻的道:“你大少爷神神秘秘这么久就鼓捣出这两个字?不过不得不承认你大少爷的书法造诣比起你的医术来要好太多了。”
云泽听了这话不依了,当即跳脚反驳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少爷我的医术哪有这么不济?你别忘了,当时是谁把你从死亡线的边缘拉回来的?况且本少爷大可将你那伤口的疤都给抹平了,是你自个非要留着,怪谁?”
伤口是抹得平,但是心痛和仇恨是否能抹得平呢?想着这,只觉心里郁结难耐。
廊下两只四角灯笼,将她的背影清晰的勾勒出来。
阮伊箬端坐在后院的石桌前,喝了一口清茶,心里的烦郁才淡了些。
天上残月如钩,被漫天星子夺去了不少光辉。
快七月了,天气有些浮躁的闷。
小玲儿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碗梅子汤慢慢的走了过来。
“小姐,天闷,快把这碗梅子汤喝了,解解渴,我在凉水里冰了好一会的。”小玲儿直接将碗递到阮伊箬手上,再摇着扇子为她煽风,嘴里喋喋不休,“明儿我去打听打听哪里可以弄些冰块。”
“好的。吴妈如今五十多岁了,经不住操心。这府里的事,以后都得靠你打理,你自己拿主意就好。”阮伊箬一口气喝光梅子汤,顿觉整个人都凉爽了起来。
“小姐就放手做自己的事去吧,小玲儿特定将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
“嗯,交给你,我一百个放心。”顿了顿,响起什么似的问:“小玲儿,你原本姓什么?”
小玲儿瘪了瘪嘴,赌气的说:“忘记了。”
“呵。”阮伊箬轻笑出声,她知道她是不愿意去想起过往,更不愿意去想起那个将她卖掉的“家”人。徐徐道:“既然这样,就跟了我姓吧,就叫魏玲。仔细你都十八岁了,总不能小玲儿小玲儿的叫一辈子。以后这府里还会添上很多人,叫你小玲儿总是不妥。”
“魏玲谢谢小姐。”小玲儿语气有些哽咽,说着就要跪下去。
阮伊箬一把托住她,不悦的说:“再跟我来这些虚礼,我马上找人把你嫁了。”
“呜,魏玲再也不敢了。”小玲儿假哭道。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阵“呜呜呜”的女子的真哭声。
“小姐,原来传言是真的!”小玲儿颤着声音,双手抓住阮伊箬的臂膀,害怕的左顾右盼。
阮伊箬悠地跳起身,厉声呵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那声音并未因为阮伊箬的断喝而停下,相反却是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凄厉。原本幽深的庭院也因为女子的恸哭声而显得更加的诡谲起来。
房间里云泽、小成、小越听见阮伊箬的声音,便跑了出来,吴妈手上端了盏油灯也跟在后面。
阮伊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朝声音的源处走去,云泽等人小心翼翼的紧随其后。
这是府上的一处花园,园子里原本荒草丛生,前些日子才打理清爽,因着以前魏芸娘喜欢兰花,吴妈就请人搬来了许多兰花坛子,整齐的排列在花园中央。在右侧,有一颗粗壮的合欢树,以碎石垒了个大圆坛围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众人恍惚中见到一抹白色的影子飘过树旁的月洞门便不见了,吓得小玲儿大叫了一声。
小越激动的奔上去,扶着月洞门的门框,凄然的大声叫道:“娘亲,是你吗?是不是你的冤魂回来看小越了?娘亲,你出来,和小越说说话啊。”
“越儿?”女子极温柔细腻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有些不相信的成分在。
呵,我就说着世上怎么会有鬼嘛,阮伊箬心说。止住想冲上去的云泽,和着众人静静的站在一旁。
“小姨,是你?”君越听出了女子的声音,颤声问道。
白衣女子从暗处翩然走出来,近到君越跟前,搂过他单薄的身子,借着微光,打量着他,眼泪霎时就流了出来:“真的是你,越儿,真的是你。”
“小姨,是我,是小越回来了。你是不是死得很冤,不能投胎转世,所以才流连在这啊?”君越亦是哭得稀里哗啦,直叫人愁肠百结,肝肠寸断。
小玲儿和吴妈早忘记了害怕,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小越,说什么傻话呢?”阮伊箬跨前一步,朗声道:“叫你小姨屋里说话去吧。”
“公子,你是说小姨是人,不是冤魂?”君越侧头问阮伊箬,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接着又转回头去,期待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白衣女子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声啜泣着,“是的,我还活着,苟且偷生的活着。”
“小姨……”君越喜极而泣。
“走吧。”阮伊箬负着手带头往前院而去。
亮堂的大厅里,众人莫不是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
女子也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只是满眼怜爱的看着君越。
“小姨,你的脸……”君越望着跟前女子,眼里是掩不住的伤痛。
只见女子原本白皙细腻的脸上横七竖八的摆着七八道疤,其中一条横贯鼻梁,像几条肥硕的白色蠕虫覆在脸上。这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婉约,善良可人,容貌绝美的小姨?现在她的这张脸,看起来可以算得上……狰狞了。小姨,你到底承受了多少常人不能承受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