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水走了进去。
雪女鸟还乖乖地压在被子上, 一个个仿佛成了摆件。
而康叶……
康叶呢?
牧水看着空空如也的沙发,愣了愣。
“之前这儿有个人, 你也见到了,对吗?”牧水回头看加西亚。
加西亚:“是。”加西亚顿了顿, 紧跟着说:“他不见了。”
“我也还是希望康叶能够醒来,或者,干脆从这个空间消失……”
牧水的脑子里骤然滑过了他自己说过的话。
牧水回头看了看加西亚。
加西亚依旧神色平淡, 看得出, 他对周遭的所有变化都没什么兴趣。
牧水舔了舔唇,他决定做一个实验。
如果可以……
让雪女鸟也从这个空间消失吧。
牧水将这个念头在心底转了三遍,然后走到了窗户边, 看向了楼下。
他盯着电线杆子皱了皱鼻子, 左边的电线杆子太挡视线了,如果能挪掉就好了。医院小花园里的座椅太少了,挨着再有一个就好了。还有座椅旁边的树, 冬天到了,显得有些秃……
这些念头飞快地从牧水的脑子里掠过。
然后牧水转过了身,神色平静,他扬起头看向加西亚,冲他笑了笑:“好了, 我们走吧。”
“他就是康叶吗?”加西亚问。
“嗯。”
“那他不见了,你不担心?”
“能从这个空间离开,不是一件好事吗?”
加西亚沉默了一秒:“说的也是。”
“走吧,回去等着下一次时间倒退回九点。”
“好。”
有了经验,等待的时间也就不是那么难熬了。很快,他们进入了第三次的时间回溯。
当时针重新跳回九点,牧水又带着加西亚在这层楼搜寻了一遍,再一次进入到了他之前居住的病房内。
迎接他的是空空如也的床。
雪女鸟不见了。
牧水慢慢走到了窗边,向下望去。
街道两旁,电线杆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一根电线杆之间的间距,都是经过严密计算后的,间距相当。除了窗户正对出去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视线再不受阻挡。
他挪动了视线。
只见医院的小花园里,两把长椅并排挤在一起,形状微微扭曲。
紧挨着长椅的那棵大树,冒出了许多枝叶,落在一群秃了头的大树中间,怎么看怎么有一丝不合群。
这说明……这个空间并不是受加西亚所操控。
相反,是受他的意念所操控。
不,也不能这么说。
或者应该说,这个空间就是由意念组成的,当谁的意念更强大,这个空间就会跟随谁的心思而变换。
原来我的意志力这么强吗?
不不,这不是重点。
空间本身的主人,是不可能随他的意念消失的,顶多就是暂时失去对空间的掌控。
那么只要再做一个实验,就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因为谁而发生的了……
“我们回去吧。”牧水回头笑着说。他的笑容越来越轻松愉悦,自然也就越来越显得光彩夺目。
加西亚恍了一刻神:“好。”
当回到加西亚的病房后,牧水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儿,才又乖乖回到了沙发边上坐下。
很快,又一次时间回溯到来了。
加西亚问:“还要再搜查一遍吗?”
牧水摇了摇头,冲他又笑了下,笑容醉人:“不用啦,到这里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加西亚:“嗯?”
牧水站起了身。
加西亚突然出声:“等等。”
“嗯?”牧水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送给你一样宝贵的东西,就能和你做朋友的话……”
牧水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加西亚抬手摸到了耳后。
也……也拔毛吗?
加西亚手指一动。
摸下来一个乌漆嘛黑透着点紫的东西,他递到了牧水的面前,神色依旧忧郁,但口吻却是柔和的:“这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牧水突然都不敢接了。
加西亚歪头看他,轻声问:“嗯?你要康叶的,不要我的吗?”
他的口气轻飘飘的,但就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势味道,那股强势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丝毫不会因为他的外表而发生改变。
牧水沉默一下,伸出了手。
加西亚微微拢起的眉眼这才舒缓开了不少,然后他松开了手指,东西落在了牧水的掌心。
硬质的。
这是牧水的第一感觉。
他收回手,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薄薄的,椭圆的,像是石头一样的不明物质。有点儿……嗯……丑。
这是难道是他保存几十年的体内结石吗?
牧水沉默地合起了手掌。
加西亚绕着牧水走了一圈儿,眉间的郁色一点点褪去,他低声说:“我希望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如果还能和你一起生活一辈子,就更好了。”加西亚说完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牧水回头看了看他,然后伸手一把拉起了帘子。
陪护床上,那个年轻的男性护工仍在熟睡之中,胸口微微起伏。
他在时间回溯之前,心底默念了无数次,让帘子后那个躺在的青年,从这个空间消失吧。一直到现在,青年还好好地睡在那里。
整个空间,都是靠他的力量支撑起来的。而这个空间里的任何摆件都可以消失,可以随意扭曲形状,因为其余的人和物,本身都仅仅只是用来装点这个空间,让它和现实世界维持一模一样的。但他不能消失,他一消失,空间就会崩塌。
牧水在床边顿住脚步,盯住了床上的青年。
这一盯就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
没有正常的饭菜,周围再没有其他的人,这样的环境之下,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的。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在等待时间回溯的过程中,因为忍受不了这样沉寂又漫长的时间,先一步崩溃了。
加西亚没有出声,他从背后看着牧水,像是知道牧水要做什么。
很快,来到了凌晨的4:58分。
牧水将手卡在了青年的喉咙处。
青年还是没有醒过来。
牧水咬了咬牙,说了一句他自认为这辈子最凶的一句话:“我能杀了他吗?”
加西亚说:“能。”
牧水死死卡住了青年的脖子。
同时他闭上眼,大脑高速运转。
为什么这个空间只能依托现实而建立,原因很简单。
因为有了现实的参照,就不需要再耗费心力,去凭空造物。凭空造物显然会消耗大量的意志。
那么如果当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呢?
如果一切都变得陌生而混乱。
青年就不仅要花意志力来保住自己在空间内的身体,还要花意志力维持空间的秩序。
当时针指向五点的那一刹。
整个空间有一瞬微妙的停顿,然后医院内外都发生了极度诡奇的一幕——
街道两旁的路灯弯腰垂首,斑马线上涂满了血,汽车胡乱摆放,车顶破损,花草枯萎,树木东倒西歪。
病房里,床、桌椅,还有装饼干的铁皮盒子,所有的东西都悬浮了起来,上面布满了斑斑血迹。
电梯的方向传来了被撞击的声音。
这个空间内,除了牧水、加西亚,和护工青年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秩序。
一秒,两秒。
牧水睁开眼,盯住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时间在5:01定格了。
青年霎地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猩红,紧盯着牧水,唇微微张开。
牧水一眼望去,就看见他满嘴都是尖利的牙齿,密密麻麻,都是森森的白色,让人本能地感觉到背脊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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