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提个贼盗归哈鲁哥寨,将事情经过诉说一遍,众人面上皆露喜色,七手八脚将贼盗绑在寨前示众,又安排人手生火造饭替他充饥。
寨中苗人各自忙活,上官月却笑道:“锋哥不过生擒个小蟊贼,便成了此间的太上皇,吴星痕承你这一个人情,吴大师最后之作大抵便要双手奉上了。”
林锋笑笑:“这是自然,有道是天大地大人情最大,哈鲁哥寨寨中一百余口皆承了我这份人情,纵使吴星痕心内有一百个不情愿,也要买哈鲁哥寨寨中苗人几分面子;二来我在刺血就任总教时,有个名唤黑凤的苗人部下,曾听此人说,他便是哈鲁哥寨之人,当年他曾救我于水中,这份人情也是要还的。”
上官月掩口娇笑:“少堡主好深的算计,妾身钦服五体投地!”
及至天明,一盘旭日由打山坳中一跃而起,霎时间赤雾尽敛光耀天下,鸟鸣兽吼混在一处遥遥传来,汉子们三五成群荷锄戴斗下地劳作;女人们或在家中烧水择菜,或擎棒携衣去往河边;小童们念着儿歌嬉戏玩闹,说不上的宁静祥和。
二人并肩而立共赏山间日出盛景,一时间武林纷争、刀光剑影皆抛之脑后,林锋伸手轻揽上官月肩头,口中温柔道:“月儿,待乾坤魔教事了,你我就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从此再不问江湖琐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作一对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岂不快活?”
上官月自张臂环了林锋腰身,螓首微偏靠在他肩头,无限甜蜜挂在俏丽面上,口中只轻轻道声:“好。”
简单一字,似有无限温情包含在内。
他两个观了日出美景,趁着兴致玩赏苗疆山色,但见那一山嶙峋怪石隐匿于葱郁密林内,虽比不得龙熠堡危崖耸立雪浪拍岸的磅礴大气,亦比不过真源山幽壑清泉草青木华的清幽雅致,却自有一番宁静自在之感,也是一处极美的人间盛景。
二人跃山涧过草地玩赏石林,又入密林探溶洞一窥钟乳,待由洞中钻出已近黄昏时分。
他两个辨明方向,一前一后施轻功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功夫便望见山坳内的哈鲁哥寨。
待先后跃下矮崖正要前行,林锋忽道:“咦?此间怎地有青石铺就的小径?”
上官月闻言停下身形四下张望,抬手往西南归途一指:“锋哥你瞧,那厢有座小庙,想是供奉山神土地的庙宇,寨中居民为求方便,故修小路。不过看这样子,多是许久鲜有人至,这才荒废了罢?”
林锋缘她所指方向一看,西南矮崖下果有一座小庙。不过丈许高下二三丈宽阔,只年久失修壁倒柱折、瓦倾檐覆尽显颓势。
他看看小庙,不禁疑惑:“此间乃苗疆极南的所在,怎会有座中原小庙?”转念一想,大抵是狄戎国开国国君彰其开疆扩土之丰功伟绩、为己扬威震慑苗人,是以建此庙宇。
哈鲁哥寨东西皆是高峰危崖,唯有一条狭窄山路直贯南北,虽常需经过矮崖浅壑,却也不过二三丈高下,兼他两个出寨后先向西游玩,又揽南方景致,是故不曾见到小庙。
前夜林锋乘黑直奔正南国界,亦不曾留心。
他道:“天色尚不算晚,现下距哈鲁哥寨不过里许远近,不妨入庙看看?”
林锋既提出此事,上官月自是欣然同往,况她本就极爱游玩,当下随林锋一道举步入庙,一探究竟。
入庙只见地板满是尘土,不少脚印清晰可见,小庙当中不过一张矮几,几上叠着两块长五尺宽八寸厚两寸的洁净木板,板上安着一尊略染尘土的土地神像,神像前香炉残破,尚有些许蛛网连挂。
林锋仔细看了半晌,忽抬手顺着两板间缝隙轻抠几下,剥起些许漆皮,不料里面竟是一整块木板。
他笑笑:“这庙中倒也有些玄机,大抵是藏了甚么东西在内。其中关节要么在这神像上,要么在这香炉内。我原以为是这块板内藏着物事,不过这板材外皮接缝处黑线时细时粗,断是旁人描绘。”
上官月口中应道:“如此说来,此人心思倒也缜密,将一块板漆做两块,又时时擦洗,只为掩人耳目,好教入庙之人误觉重要之物乃这木板。倘有人前来,见这木板清洁,纵起歹心也自然而然以为东西藏在其中,便盗回去也不过得块好板材罢了。不过,此等所在藏匿之物——莫非是些黄白之物?”
林锋调笑:“上官小姐腰缠万贯,还能看得起这点金银?当真是王母娘娘坐了月子——”
上官月自幼在南国长大,哪知他话中关节?口中不由问道:“王母娘娘坐月子?这话怎么说?”
林锋哈哈一笑:“天下难见的事!我们替苗人了了此间灾祸得剑便走,管他藏了甚么,免得节外生枝、平添麻烦。”
二人转身出庙,径回哈鲁哥寨用了晚饭,但见这边金乌西沉映出一片红霞,那边玉兔东升群星随之现形。
吴星霜坐在院中藤椅上,怀中抱着个六七个月大小的孩子,正同妻子闲谈,忽见林锋与上官月相伴走来,便将孩子递给妻子抱了,自己起身邀两人入院。
林、吴二人主宾落座,上官月见那孩子见了生人也不啼哭,倒是痴痴直笑可爱非常,便在一旁逗他玩耍。
吴星霜替林锋添了茶:“有劳林兄震慑群匪,小人身无长物手脚笨拙,只能打些菜刀锄头,日后倘有修锄补锅的买卖只管说来,小人自当分文不取。”
林锋道声谢,先尝一口哈鲁哥寨自产山茶,这才道:“听闻令尊星霜公一生锻刀铸剑无数,吴兄缘何甘心在此间作个铁匠?以吴兄的手艺,大抵千金卖剑,亦当有无数豪杰蜂拥而至,届时坐拥金山银海,何须如此清贫?”
吴星霜端着茶碗沉默许久才道:“家父一生铸剑,虽受人百般尊重称曰大师,却终有一块心病。”
“还请吴兄详述,在下洗耳恭听。”
“武林中人皆道:剑乃百兵之君。然剑终究是杀人之器,旁人只知家父一生铸剑,锻造神兵利器无数,却不知因那些所谓神兵平添了多少杀孽业果,这些业果皆因家父而起,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家父临终时命吴家后人世世代代不得铸剑打刀,大抵也是为了让吴家少背几分业果罢?”
二人又谈片刻,林锋心中盘算盘算此刻已距子时不远,自起身告辞送上官月回房睡去。
他自在院中又待了片刻,这才披起红衣携了马尾鬃索,先在北寨前提了贼盗,这才举步往南寨而去。
林锋在寨门前苦候一夜,却不见半个人影,心内说不尽的郁结,不觉东方既白金乌又起,不少哈鲁哥寨汉子已由屋中走出,下地劳作。
正在此时,由打正南忽得走来一伙匪盗,林锋心内暗想:“等了一夜,可算是来了。”念头未绝,身形已掠出……
“当家的,那小子来了!”
“废甚么话?给我放箭射死那厮!再宰了寨中贱民,一把火烧了哈鲁哥寨!”
“当家的,那小子手上还有咱们一个弟兄……”
“哼,现下是甚么辰光?也有心思管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放箭!”
喽啰听得贼头发狠,也不敢再与他争辩,立时传令下去,二人身后那七八十个爪哇贼盗纷纷张弓搭箭,冲着林锋一通乱射。
林锋一手提贼疾行,耳中早闻弦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口中对那贼寇不住冷笑:“你瞧,他们为置我于死地,竟不惜连你一同射死,当真有些狠戾,哈哈,哈哈!”
说话间无数箭簇已至近前,那贼盗自从娘胎落生,何尝见过如此情形?一时间吓得面如土色,一阵腥臊秽物顺着裤脚滴滴答答流将下来,臭不可闻。
一伙爪哇贼盗将腰间满满一壶箭统统射尽,这才各自绰刀在手摸上前来,只见林锋双眉紧皱将那人远远抛开,口中厌恶骂道:“你这没半点胆色的囊夯废物还学人家出来作强盗?倒不如回家种地抱孩子!”
八十壶羽箭少说也有两千支,贼头见林锋分毫无损,眼底炯炯神光直直射来,一股惧意蓦由心头跃起,只想立时远遁回国,从此再不踏足中原寸土。
群贼见他目中金光涌动宛若熔金,目光转动间无穷威严上下翻腾,一如神龙翱翔天际,心内更生出无限惧怖,纷纷转头向爪哇国界跑去,瞧架势,似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在身上。
既有人牵头,余人自然紧随其后,任凭贼头如何打骂,结置之不理。隐约间却见林锋一步跨出,左手遥指爪哇匪首,口中一声厉喝:“跪下!”
那一声发喊直如夏日惊雷,神音入耳者无不面向林锋跪伏在地,身躯颤抖宛若筛糠。只听他冷冷道:“尔等惊扰我中原黎民数载,如若今后再敢犯境,天涯海角定取尔等狗头!滚!”
他赫赫神威惊退群匪,却听身后鼓掌音声传来:“阁下便是林锋?好威风,好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