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闻言不由迷惑:“何谓守剑之人?”
“吴大师曾铸绝世神兵五件,乃他铸剑以来不可逾越的巅峰之作。夕影双刀以玄铁铸就,厚不过一分却能削金断玉,一刀过处,可连断七口精钢长剑,此等神兵尚是最末的两件。”
“中间两件便是闭月离风,以东洲玉钢所锻,当年大哥以此剑连断魔教邪徒兵刃二十四件,闯下青莲剑侠的名号。”
“最后一件相传是以天外陨铁所铸,吴大师七年取材,七年锻打又花七年方才成剑,前前后后历经二十一遍寒暑,乃是天下绝无敌手之兵。守剑之人,是执掌此五兵者之称号。一生一剑,一剑一生;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千幻剑钱女侠,便可视作流光剑的守剑之人。”
林锋闻听上官龙渊又提起钱瑶,心内又想起师娘音容笑貌,一时间神情恍惚,浑浑噩噩端起面前茶杯,将内中香茗一饮而尽,却教滚烫茶水烫了舌头。
上官月见他连日心情不佳,自逗他开心:“锋哥,你慢些喝,我又不同你抢。”
林锋怎能不知她心意,纵心中悲切万分,却还勉强挤出些许笑容道:“倘教你争去这一盏好茶,可是亏欠了口福。”
当夜,林锋与上官月二人打点行囊一夜安眠,翌日一早辞了上官龙渊等人往狄戎国平虏郡而去。
平虏郡地处苗疆极南,铸剑大师吴星霜所居哈鲁哥寨,又是平虏郡最南端,距爪哇国地界不过区区三十里路程。
他二人一路风餐露宿,如遇城镇便入内休整买些干粮;如在林间便施展轻功一路疾行,饥时寻些野果猎些野味,渴了便饮清泉溪水,不过十余日便到了哈鲁哥寨左近。
余晖胜血散落林间,一如斑驳血迹,凄美却妖艳。
正行间,忽见林间数十个北理脚夫打扮的人或蹲或坐偷眼拭泪,面上懊恼不已。
林锋见状不觉上前发问:“尔等背井离乡不谋生意,却在此间懊恼闲坐所为何事?”
为首那人听他话言语,面上先露恐慌神色,抬头见他素衣麻鞋额上系白,确是中原守孝装束,这才道:“壮士有所不知,我等奉了东家之命前来哈鲁哥寨,以粮蔬三百担换了上好苗刀四十三口,谁知苗人无信,半途杀尽镖师劫回宝刀。虽放了我等,实在无法向东家交代,故此在此间做了女儿家姿态。”
“此话当真?在下也曾于此间为生,素知苗人一诺千金、极重信义,又怎会欺心无耻,作出此等背信弃义的勾当?北理国辖下刀兵管制极严,你那东家能有多大力量,竟敢私贩苗刀?”
那人束手:“东家姓姚双名破虏,其他琐事小人一概不知,壮士明鉴!”
“我当是谁?原来是陨岩城中的武财神姚破虏,你们东家与在下有些交情,也罢,尔等随我一同去哈鲁哥寨,在下替你等讨要讨要。”林锋微微一笑,旋即信步往哈鲁哥寨方向走去。
众脚夫见他眉宇间满是轻松,上官月提着闭月离风紧随其后,说不尽的英姿飒爽,只当他与哈鲁哥寨苗人有旧,脚下不觉跟着他二人一路往哈鲁哥寨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莫约一个多时辰,便见一座小小寨子。宅中低矮竹楼不过四五十间,几个精壮黝黑汉子持刀立在门前,内中一叟拄根藤杖,正唤精壮汉子往库中搬运着粮蔬。
守门汉子见林锋一行人走来,一齐呼喊起来,寨中汉子听得呼喊,纷纷放下粮蔬,各自绰刀在手走将出来,一时间寨门前乱作一团。
林锋侧耳倾听片刻,忽转头问那脚夫:“他们说甚么?在下不懂此间土语。”
脚夫闻言一怔,旋即忙答道:“苗人说不许我们中原人入内,否则就地格杀。”
他冲着那群汉子抱了抱拳,口中道:“在下素闻苗寨好汉一诺千金,背信劫刀一事必有误会,不如诸位将事情原委诉与在下倾听,如有困难之处,在下自当竭力相助。”
脚夫头依他原话用土语说给那伙汉子听了,只见人群忽的分出一条道来,众汉魁梧身后走出那老叟来,身旁跟着个年轻的精壮汉子。
老叟上前用土语说了一阵,林锋也趁时机简单扫视几眼。那老人苍髯银发,虽看来瘦小,举手投足间臂上肤肉涌动,足可见其少时魁梧。
待他说完,一旁汉子便道:“此间距爪哇国不过三十里,常有凶盗越境而来强抢粮蔬,今年大旱三月寨子颗粒无收,我等屡报郡守无果,这才奋力一搏。”听来竟是一口颇为流利的中原官话。
林锋微一怔,双目神光在那汉子双手手掌上一扫而过,自微一笑:“敢问吴大师,既要奋力一搏,何须以计谋骗去武财神的三百担粮蔬?”
那汉闻林锋言语面上一惊,口中不由诧异:“壮士怎地知晓小人姓吴?”
未待林锋出言,便听上官月抢先道:“看你双手关节又粗又大掌心满是茧子,手背上又多存烧伤疤痕,此是其一;其二,寨中旁人虽然耕种,然同你手上茧子相较却细了不少,若非是个精于锻铁铸兵的行家里手,怎会有这般模样的手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不曾想到,锻出闭月离风的吴星霜无大师竟会如此年轻。”
那汉子点头道:“小人确是姓吴,家父星霜公已故去四年。既要以死相搏自当饱餐战饭,寨中存粮早在半个月前便教食尽,这半月虽可猎些野鸡山羊,然寨中百余张口如何能够?因是这群兄弟携粮换刀,小人万般无奈,方出此下策,给诸位赔不是了。倘小人能活着看到寨子渡过此劫,自当以死谢罪!”
两旁苗寨汉子粗通官话,只听得懂“以死”二字,纷纷用土语吆喝起来。一旁脚夫轻声对林锋道:“他们说此事全是他们的诡谋,与星痕哥全无关系。”
林锋闻言微微点头,口中道:“各位休要争吵,在下既遇此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敢问吴兄,那伙爪哇匪盗平日甚么时辰到寨中抢粮?”
吴星痕道:“他们次次由南山而来夜半方到,携粮即走绝不多做停留。”
林锋笑道:“此事包在在下身上,劳烦吴兄找人,以三根马尾鬃拧成一股,编一条五丈长的绳索出来,再寻一套红衣,今夜震慑群匪全要仰仗这两般物事。”
五丈长短的马鬃绳索虽说不断,却不过顿饭功夫便呈将上来。又待片刻,便见吴星痕手捧着一套红衣走来:“这是当年家父所着衣物,还望壮士莫要嫌弃。”
林锋将红衣往肩头一披,又接过马鬃绳索:“吴兄不必如此,称在下林锋便是。”言罢,自往正南国界而去。
不多时,便见一座低矮界碑,他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时至戌牌三刻过半亥牌未至,四下迷雾渐起。一场雾初若溟濛,虽林木影绰运足目力尚可看到二三十丈外;待过亥牌渐而充塞,大雾上接高天下垂厚地,群星敛迹朗月避隐,难分八方不见六合,咫尺莫辩。
林锋瞑目盘膝,渐觉周围潮气愈发强盛,如何不知四下雾起?自也不睁目相识,只将涤心净体功默默运转,霎时间听力骤涨,里许之内风吹草动皆入其耳。
又坐盏茶时辰,正南人语马嘶嘈杂传来,他微微睁眼,只见五七丈外隐有星点火光忽明忽暗跳动不停,原是爪哇匪盗趁着大雾偷越国界而来。
林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双手轻轻拂过面颊,微阖双眼蓦地张开,栗色眼底现出无穷冷酷杀气,一如滴血刀剑;面上线条豁然刚毅,新采石料也似的棱角分明——时隔三载,九指血魔重现人间!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跨出,身侧雾流涌动仿有微风轻拂;再一步跨出,周遭浓雾翻滚一如群蛇狂舞;又一步跨出,一声厉喝起,三张方圆内大雾尽敛,露出雾中爪哇贼盗来。
一贼见他身形骤现面前,立时抽刀欲斩。林锋左手一扬,尾鬃索如电射出,先穿手腕又过肩头,一口刀登即跌落在地。
紧接他阴森一笑随手将索连同那人一齐扯回,旋即身躯微一动,便稳稳坐在了那人脊上,自以爪哇土语缓缓道:“三载未见,爪哇黑道莫不是忘了我九指血魔的名号?”
当初他无名剑法初成,又值体内血蛊作祟记忆尽失,浪迹爪哇洲中,先战爪哇武林世家,取败者首级达半百之数;后挑爪哇黑道高手,三月内连杀四十三人,引得爪哇洲黑白两道追杀。因他手段凶狠、嗜杀如命,是故得了个九指血魔的名头。
“放屁!九指血魔早已毙命!你敢……”
一贼言语未半却突噤声,其余人定睛看去,那人竟教林锋捏了脖颈,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五指微一用力,直捏得那贼盗喉间软骨咯咯作响。
“回去告诉你们当家,就说九指血魔明日子时于哈鲁哥寨恭候大驾,这个你们带回去,”说话间,林锋随手一掌将面前的贼盗推出丈许远近,“这个我带回去,倘过了子时不见你们当家,便替这厮找个好仵作缝脑袋!”
话音未落,自已拖着地上那人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