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和乌朵听见内室里面的动静, 猜到是主子醒来, 急忙进来服侍。
雉娘急问, “方才你们在外面议论什么, 谁死了?”
青杏看着乌朵, 乌朵看着青杏, 最后青杏低声道, “少夫人,外面有人来报信,说常远侯府的少夫人暴毙。”
什么?
赵燕娘死了?
雉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又问,“可说是何死因?”
青杏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想是有些见不得光。听说是平少夫人身边的嬷嬷闹出来的。”
雉娘细细地想着这句话, 那个嬷嬷,不就是赵凤娘原来身边的那个吗?
雉娘示意乌朵服侍她起来, 披上斗篷赶去胥老夫人的院子。胥老夫人正和胥夫人在说平家的事情, 见她过来。忙扶她坐在软塌上, 执墨给她的腰上垫个软枕。
“祖母, 我方才听说常远侯府出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侯府大喜,你二姐下午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来见客, 谁知府中开始晚宴时,她身边的嬷嬷才发现她已经身亡。”
雉娘心里有千万个疑惑, 赵燕娘死了, 究竟是谁下手?
此时,侯府那边乱成一团。常远侯急急赶到赵燕娘的院子时,喜宴上的官员也听到风声跟来,其中就有大理寺的少卿。大理寺少卿姓洪,为人最是铁面无私。
他一进屋,瞧见赵燕娘那死状,一眼就知道是中毒身亡。赵燕娘是侯府的少夫人,洪少卿顾及到侯府的体面,没有让仵作翻验尸体,而是请来有经验的老大夫,老大夫查过后也说是毒发身亡,是常见的毒,各家药铺子都能配得到。
好好的喜宴顿时变成命案现场,洪少卿对常远侯道声得罪,将赵燕娘身边的下人婆子,包括刘嬷嬷在内都看管起来,一一审问。
赵燕娘曾和平宝珠在前院里有过纠纷,那个时辰还是活蹦乱跳的,洪少卿主要问的就是她到自己院子后发生的事情。
刘嬷嬷和丫头们的说法都一致,赵燕娘回到房间后,吃了前院送来的点心,还用了从厨房端来的酒菜,然后有些犯困,吩咐她们不要打扰她睡觉。
她睡觉的时间里,丫头和婆子都守在外面,期间并无人进去。
洪少卿在问话时,赵燕娘的院子已经被宾客们围住。反应过来的常远侯对儿子使眼色,世子和平晁急忙将宾客们提前遣散。
常远侯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世子夫人,有些埋怨儿媳妇。她一个当家主母,府中出了大事,居然不出来善后,连人影都看不到。
其实常远侯错怪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一听到赵燕娘暴亡,当下就晕倒在地,哪里能站出来处理事情。
宾客们心思各异地离开,都在心里揣测着侯府闹出人命,明日的大婚会不会有变故。
今日来侯府的宾客众多,命案这样的大事根本就瞒不住,何况死的还是侯府的少夫人,消息很快就传扬出去,得到消息的赵家和段家匆匆赶来。
侯府嫁女,按理说身为姻亲的赵家和段家都要来贺喜的。可平家就像是没有这两门亲一般,都没派人去送喜帖。赵书才也是赌气,只派人送了贺仪,人却没有来。
听到燕娘身亡,他和巩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的?
赵书才和段大人还有赵守和急忙赶到侯府,一进屋,就见赵燕娘仰面躺在塌上,面容青紫可怖,耳鼻里都是干涸的乌血。可能死亡时正在睡梦中,连外面的下人都没有惊动。
赵书才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女儿的死状,质问常远侯,“侯爷,下官的女儿可是侯府的少夫人,怎么会莫名死在府中?”
“本侯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这时候清扫院子的杂役来报,说府里不知何时进了一只野猫,死在灶下不远处的花圃里,死状恐怖。
洪少卿命人将死猫带上来,让仵作查看,得出的结论是和赵燕娘同中一毒。
今日侯府设宴,这野猫是闻着香气而来,应是偷食了掺毒的东西,才会中毒。
猫死在厨房不远处,之前肯定是在厨房偷吃过什么。洪少卿立刻前往厨房,侯府的厨房很大,因为办喜宴,里面的东西十分的杂。
靠近灶台处人最多,厨子和婆子都在,猫不可能近前。洪少卿视线环顾,突然看到放残羹冷盘的地方,那里的水槽里还泡着一些碗筷。台子旁边有一个食盒,食盒是倒着的,里面的剩饭剩菜洒得到处都是。
洪少卿眼一凝,让老大夫去查验。
老大夫上前查验一番,确定这食盒的饭菜之中的毒正是赵燕娘所中之毒。
洪少卿让刘嬷嬷来辩认食盒,刘嬷嬷肯定地道,“大人,这是少夫人之前用过的食盒。”
取菜的丫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不停地喊冤。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说她来取菜时,平宝珠的丫头曾帮她端过菜。她当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这点厨房的很多人都可以做证。
平宝珠和赵燕娘不和,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能不顾脸面地撕扯,确实是有杀死赵燕娘的动机。
洪少卿没有发话,常远侯是国丈,他做事总得顾忌平家的体面。他为难地看着常远侯,常远侯冷着脸,命人去抓平宝珠的丫头,平宝珠拦着死活不肯,说赵燕娘没安好心,想给她泼脏水。
刘嬷嬷哭着替赵燕娘喊冤,这天底下哪有人为了给别人泼脏水搭进自己身家性命的?
洪少卿心里隐约有底,不久之前,赵燕娘才在宾客前下了平宝珠的面子,真是平宝珠做的,也不足为奇,只是用的法子太过愚蠢。
“爹,我没有下毒,你不能带走我的丫头。”平宝珠大声地喊着冤,她是讨厌赵燕娘,恨不得她去死。初听赵燕娘暴毙,她心里还在窃喜,想着不知是谁替自己做了不敢做的事情,谁知转眼自己就成为下毒人。
她根本没有下毒。
常远侯不想听她狡辩,宝珠确实是有重大的嫌疑。今天来的很多宾客都看到她和赵燕娘撕打在一起,若是怀恨在心,做出夺人性命之事,也说得过去。
但平宝珠是他的女儿,就算是真的做下不可饶恕之罪,他还是想关上门处理。真的在衙门走一趟,宝珠势必名节尽毁,就算最后查出她不是下毒之人,也没有面目再存活于世。
“侯爷,你要如何给我们交待?”赵书才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燕娘的毒,说不定就是侯府姑奶奶下的。
“赵大人,本侯说过会给你们交待,眼下真相尚未查出,现在讨要说法为时过早。”
段大人在一边小声地劝赵书才,让他不要太过急切,侯府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赵书才瞪他一眼,这时候还管他侯府是什么身份。他好好的女儿,现在死得不明不白,他还不能多问两句?
“那依侯爷之见,是谁毒死我妹妹的?”赵守和往前走一步,走到赵书才的前面。
“事情水落石出,我自会还孙媳妇一个公道。”常远侯冷着脸,转身轻声对大理寺少卿道,“家门不幸,可否通融,本侯会自行处理。”
“这…下官不敢做主,毕竟是出了命案,而且今日朝臣众多,难以遮掩,还请侯爷见谅。”
常远侯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可命案是侯府出的,牵连出内院女眷。若真是闹进衙门,整个侯府都会颜面扫地。
“明日就是太子大婚,侯府名声事小,就怕扫了皇家颜面。洪大人,你看…”
洪少卿心知此事涉及平家和皇家的颜面,迟疑半晌,“太子大婚事关重大,本官不敢擅自做主,愿立即进宫请示陛下再做决断。”
常远侯满脸感激,“多谢洪大人体谅,洪大人放心,一干下人,本侯自会派人严加看管。”
大理寺少卿不敢掉以轻心,自己也派了些人手守在侯府,然后急忙进宫。
平宝珠急急地拉着常远侯,“爹,女儿真的没有下毒,就因为我的丫头和赵燕娘的丫头有过接触,就说是我指使她下毒,女儿不服。焉不知是赵燕娘平日里苛待下人,她的丫头自己下的毒,然后栽赃到我的头上。”
她的丫头也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侯爷,奴婢是好心办坏事,真的没有下毒啊。”
“爹,你可千万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的丫头是下毒之人。赵燕娘的丫头一直提着食盒,怎么不说她才是下毒之人?”
赵书才父子冷冷地看着她们,他们听说白天这侯府的姑奶奶还和燕娘在宾客面前大打出手,平日里两人就不和,事情有九成是她做的。
这女人还在这里百般狡辩,燕娘纵有千般不是,可人已死,且死得冤枉。身为父兄,怎么也会替她讨个说法。
平宝珠被赵书才看得有些心虚,也有些拿不住。最近赵燕娘常和她做对,她早就想教训一番。今日对方又在众人面前让她颜面扫地,她心中气恨,决定给赵燕娘吃点苦头。
她知道赵燕娘嘴馋,早就想好招数对付。正好今日府中人多事乱,赵燕娘的丫头又去灶下取菜,她的丫头就在帮忙拿菜时,将泄药洒在菜中。
谁会知道,赵燕娘竟然毒发身亡。此刻她一股脑地想将祸水东引,把事情往赵燕娘的丫头婆子身上推。
她不能退缩。
常远侯脸色肃穆,不发一言。
平宝珠挤出两滴泪,“爹,我才被夫家休弃,赵燕娘最近多有为难我,我都只能忍气吞声,不想让娘家侄媳妇嫌弃,怎么可能做出毒害她的事情?此事分明是她身边的下人所为,陷害我的。”
谋害主子可是死罪,要受剐刑的。刘嬷嬷和丫头们都大声地喊冤,“侯爷,借奴婢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少夫人哪。”
“就是你们害的,你们敢说赵燕娘没有经常打骂你们,你们没有怀恨在心?”
“下人们犯错,主子们教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奴婢等哪敢会怀恨在心,姑奶奶莫要含血喷人。”
“哼,你们分明是算计好的,想陷害我。”平宝珠紧咬着不放,这可能是她唯一能脱身的法子。
刘嬷嬷磕头喊冤,头都磕烂了。
赵书才看不下去,平家想倒打一耙,也要问过娘家人同不同意。“侯爷,贵府的姑奶奶如此颠倒黑白,是想将燕娘之死摘得干干净净。下官也曾做过几年的县令,虽然官小言微,却也经手过不少的命案。这案子摆得明明白白,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动机在先,怎么还能红口白牙地往别人身上推?”
常远侯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命人将她拉下去。
平宝珠百般不甘愿,心里却知道爹是在保护她,于是想顺水推舟,频频用眼神警告自己的丫头。
丫头心知肚明,主子是让自己不要乱说话。方才惊吓过度,自己连喊冤都忘了。
刘嬷嬷哪里愿意让平宝珠得逞,瞧见平宝珠主仆眉来眼去,大声朝赵书才哭喊起来,“赵大人,少夫人死得冤哪。少夫人自嫁入平家以来,平少爷除了新婚之夜,其余的时候连院子都不踏进一步。姑奶奶成天挑三拣四,嫌弃少夫人,少夫人日子过得苦啊,做奴婢的都看不下去。”
“你这个死奴才说什么?我哪里对她挑三拣四,分明是她处处针对我,克扣我的份例。”平宝珠听刘嬷嬷这一说,气得僵着不走。
刘嬷嬷不敢和她争辩,低头伏地,“奴婢不敢撒谎。”
平宝珠气得想破口大骂,常远侯一声怒喝,“你们还不快将姑奶奶拉下去!”
下人们连忙使力,快速地把平宝珠拉出院子。
赵书才父子沉着脸,看着常远侯。常远侯板着脸硬着声着人把刘嬷嬷等人连同平宝珠的丫头都关押起来,命人守在外面,同时守在外面的还有洪少卿留下来的人。
赵书才父子站在院子里,不肯离去。段大人说回去和赵氏商议,先行回去。
院子里只余常远侯和赵书才父子三人。三人面面相觑,常远侯请他们进屋休息,他们不肯,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关押下人的屋子。最后,常远侯离开院子。
平湘守在世子夫人的身边,哭得伤心。她明天就要出嫁,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能不能嫁进宫中?就算嫁进东宫,也不知道太子表哥会怎么看她?
本来前次因为祖母的事情,她已经觉得抬不起头来,现在跟着这么一出,分明是让她难堪。
她的心里将赵燕娘和平宝珠二人骂得狗血喷头,要不是她们,哪里会出这么多的事情。姑姑想教训赵燕娘她不反对,为何单单挑她大喜的日子。
不行。
她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她的婚事。平湘想着,擦干眼泪,去找常远侯。
常远侯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连审那些下人都不想审,他心里有数,赵燕娘最近和宝珠确实闹得很僵,宝珠自小骄纵,这样的事情是做得出来的。
他神色颓废地坐在桌子前,看到孙女进来,“你来做什么?”
平湘流着泪,一脸的委屈,“祖父,您要为孙女做主啊!出了这样的事情,别人怎么看我,太子又会怎么看我?”
常远侯闭上眼,孙女只担心自己的婚事,他的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后院的女人们各个都有算计,是他没有看透过,还是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他以有不知道罢了。
“你出去吧,等洪大人讨来陛下的旨意再说。你明日还要出嫁,早些回去歇息吧。”
“祖父…”
“出去。”
平湘跺下脚,不甘地离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哪里还睡得着。
她回到母亲的院子,世子夫人已经醒来,正目光呆滞地坐在塌上。
一见她进来,连忙抓着她,“湘儿,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死了呢?”
平湘急忙扶着她,将之前审出的事情说了一遍。世子夫人恨不得自己马上晕死过去,怎么会这样?宝珠怎么这么蠢,非要挑今天动手。
这个小姑子,以前未出嫁前就十分的娇纵,常常给自己脸子看。就算是嫁了人,每次回娘家都跟郡主上眼药,害得自己被郡主训斥。翟家落败,小姑子随夫被遣出京,她比谁都要高兴。
她的感觉从来都没有错,小姑子就是天生来克她的。小姑子一回京,就闹得家里不得安宁,先是婆婆被休,接着今天毁掉湘儿的婚事。
那翟家也是自从小姑子嫁过去后,才出事的。
小姑子就是个扫把星,她在哪里,哪里就倒霉。
世子夫人青白着脸,不顾身子都站不稳,就要女儿扶她去侯爷的院子。
“娘,祖父方才赶我出来。他不愿意我们说姑姑的坏话。”
“湘儿,娘一定要去,娘要告诉你祖父,你姑姑就是个扫把星,只要有她在,我们侯府里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世子夫人十分坚定,平湘扶着她,母女二人来到常远侯的院子。她也不进门,就直直地跪在院子中间。
“爹,媳妇求求您,救救侯府吧。您想想看,翟家自从宝珠嫁进去没多久就出事,婆婆也是宝珠归家后才出的事,如今又轮到湘儿。若是她还继续留在侯府,只怕侯府…爹,媳妇也心疼宝珠,不如给她重新安排一个宅子,命人好生照顾,您看可以吗?”
常远侯在屋子里听到儿媳的声音,越发的难受。
宝珠是他的女儿,千般宠爱长大的女儿,为何会落到今日的地步?赵燕娘之死,和宝珠脱不了关系,可即便如此,他也应该护着宝珠。谁知洪少卿还未从宫中出来,儿媳妇就来逼他将宝珠赶出去。
他咬着牙,手握成拳,关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