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正浓,风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凉意,御花园内四季从不缺鲜花点缀,可到底是秋季,草木摇落而变衰,赶不上春季的鲜活。
御花园内有两颗高大的银杏树,扇形树叶金黄,秋风吹过,叶子簌簌下落,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怀仪不是那般具有闲情雅致的人,不过今日有事,她命人端了摇椅,铺上了柔软的毯子,悠哉悠哉躺在树下。
秋季到底多了凉意,怀仪在晚枝的碎碎念下换上了宽袖交领的红色织金长裙,发间的步摇随着摇椅晃动,红色与金黄色交织,有种绚烂的美。
林若云一眼就看见了那抹鲜艳的红,不由在心底直骂晦气,不过是出门透个气,都能碰上谢怀仪,她郁闷的不行。
她最近还真是命运多舛,先是会错了意,导致谢家运送私盐的队伍从林家眼皮子底下晃过,父亲因此挨了陛下的斥责,谢怀仪却未受到半点波及。好不容易废了一番功夫将夹竹桃送进椒房殿,这还没看到成效,谢蕴就在朝堂上拿着证据公然弹劾父亲卖爵鬻官,陛下大怒,罚了父亲一年的俸禄,又被叫进御书房斥责了一番。
看着谢怀仪悠闲的模样,她的面部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当即掉头,准备离开,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撕了谢怀仪那张脸!
可她刚掉了头,离开的脚步还没踏开,就听见一道高高扬起的声音:“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不消回头,林若云便知是谢怀仪身边的宫女出的声,主仆俩没一个好东西!
林若云动作一滞,咬着牙不情不愿往谢怀仪方向走去,那个晚枝都已经出声了,她还怎么装死?
“请皇后娘娘安,未曾及时发现娘娘,请娘娘恕罪。”林若云福着身子,今日她不想交战,只求快快结束现下的请安,她好走的远远的。
心里烦躁的不行,她实在没心思同谢怀仪斗。
可好不容易将人等来,怀仪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就跪着吧。”怀仪轻飘飘道。
林若云蓦得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怀仪,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怀仪见了皱眉,一脸无辜:“不是你说你有罪,不曾及时看见本宫吗?那就跪着,跪到本宫满意,本宫自然就原谅你了。”
林若云身子颤了颤,笑得僵硬勉强:“皇后娘娘开什么玩笑……”
还跪着,陛下都不曾让她跪着,谢怀仪她算什么东西!林若云心中疯狂尖叫,好呀,她不曾去找谢怀仪的麻烦,谢怀仪反倒主动找上门了!
她这样一想,反倒不急着走了,笔直地挺着脊背,她倒要看看谢怀仪今日能奈她何!
啧,还挺有脾气。
谢怀仪看着林若云的倔强,在心中不合时宜感慨道,可是没用啊,她今日势必不会让这个女人好过!
一个眼神,晚枝便带着几个宫女,控制住昭阳殿的宫人,然后压着林若云,逼着她下跪。
“谢怀仪,你敢!”双臂被紧紧制掣住,林若云拼命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她气得变了脸色。
“本宫有何不敢?本宫是皇后,你是后妃,后妃对皇后不敬,本宫只是小惩大诫,规范后宫而已。”怀仪并未抬头,欣赏着自己涂有蔻丹的指甲。
“本宫是贵妃,就是陛下都不曾让本宫下跪,谢怀仪,你眼中还有没有天子威仪!”林若云拼命挣扎,眼看膝盖离地面越来越近,什么隐忍通通作废,她撕去了柔弱外表,恶狠狠警告着怀仪。
“可本宫不是陛下,林若云,你今日跪定了!”怀仪眼中带着狠色。
这就受不了了?当初既然敢肥着胆子往椒房殿送夹竹桃,就应该做好她会报复的准备!
“谢怀仪,你凭什么啊?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爹,无才又无德,若是没有谢蕴,你早该进冷宫了!”膝盖重重磕在青砖地面上,冷锐的刺痛感传来,林若云丧失了理智。
“啪!”谢怀仪狠狠一巴掌甩在林若云脸上,白皙的面庞迅速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指印,怀仪下了狠手,打完之后指尖都在发麻。
“你!”林若云被打的脑中嗡嗡作响,有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林若云,丞相嫡女,大梁贵妃,被低贱的婢女压着双臂,跪在地上,被人按着打脸,这样的羞辱让她恨不得推开身后的婢女。
她要杀了谢怀仪!
眼睛渐渐发红,她咬着牙,眸中是滔天的恨意。
人在极度愤怒之下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被这样一顿羞辱,林若云杀人的心都有了,她怎么甘心忍下去?就算是在口头上占到便宜,她也能痛快几分。
“哈哈哈哈!”林若云怒极反笑,笑容癫狂,配上她那半边肿起来的脸,瞧着就怵人。“谢怀仪,你这皇后当的还真是威风啊,可陛下心中的人是我!是我!哦……差点忘了,谢怀仪,不知你坐在那高高的凤座之上,可有想起我那短命阿弟?你在后位上耀武扬威,我那阿弟却是黄土枯骨,啧,也是惨啊,毕竟走的时候……”
她们斗了这么些年,林若云总能知道怎么轻易让谢怀仪痛苦!
怀仪真的动了怒,她的脸上冰冷一片,用尽全力再度甩了林若云一巴掌,两边脸红肿一片,哪还有昔日美人风采?
怀仪掐着林若云的脖子,手中力道渐渐收紧,眼中闪现过杀意,她真的想弄死这个女人!
“本宫说过了,不准提廷之!”
“哈哈哈哈哈!谢怀仪,你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林若云被掐得翻白眼,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心中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悔,还有,那群饭桶怎么还没把陛下引过来?
一群废物!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被甩了出去,整个身子重重砸在地上,疼得她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疯女人,她迟早要让这个疯女人付出代价!
林若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心虚?本宫为何要心虚?心存愧疚的应该是你们吧?”怀仪甩了甩手,无情嘲讽。“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配上你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哪个乞丐窝爬出来的呢。”
“还有,啧啧啧,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谢怀仪抽出林若云乱糟糟的头发中的玉簪,淡淡扫了一眼,随手将东西丢出去,玉簪下坠,摔成碎段。
“谢怀仪,这是御赐之物!”若非浑身的疼痛让她难以动弹,她真想冲上去撕了这个女人的脸。
“那又怎样?”怀仪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说你上不得台面你还不承认,一个破簪子,瞧瞧你那宝贝劲儿。没道理啊,你爹卖官鬻爵应该贪了不少钱,这么多年,都不舍得给你花吗?哦,本宫知道了,肯定是你爹藏了起来,想维持你们那副虚伪的嘴脸!”
林若云的脸色青白交错,可惜被红肿的脸颊挡住。
脸上火辣辣的,一部分是被打的,还有一部分是谢怀仪说中了真相。
成砚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副景象,林若云衣衫凌乱,脸颊红肿,狼狈不堪,而怀仪正在活动手腕,似乎准备做些什么。
在怀仪再度揪着林若云的衣襟时,成砚眉心一跳,忙出了声:“皇后,住手!”
他并不反对怀仪用自己的方式报复林若云,可在这样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人弄死!
林若云听见成砚的声音后松了口气,而怀仪只是抬了下头,目光冰冷,眸底如同深潭,毫无起伏,只冷冷说了两个字:“做梦!”
看着谢怀仪一副铁了心的模样,成砚头疼得厉害,这姑奶奶怎么这么难伺候!
“皇后,你要明白一件事,你有父亲兄长宠爱你,贵妃也有父亲,有兄弟姊妹,你可以不在乎,但你能不管你的父亲和兄长吗?”成砚成功让怀仪停了手,却也将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陛下这是在威胁我?”
“陛下,臣妾疼!”林若云见皇帝终于来了,一下子如同有了主心骨,她挣扎着由婢女扶着起了身,跌跌撞撞扑向成砚,抱着他哭得好不凄凉。
“陛下,臣妾不知犯了何错,竟引得皇后下此狠手。”林若云露出半边红肿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臣妾不曾发现皇后,没有及时请安,是臣妾的错。可是皇后既然嫁给了您,出嫁从夫,阿弟作为过去,自然是能忘就忘了的,可娘娘竟然又因为阿弟动怒,甚至想致臣妾于死地。臣妾不明白……”成砚的到来让林若云恢复了几分理智,男人对自己的女人都是有占有欲的,无论他爱不爱那个女人。
谢怀仪公然维护另一个男人,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她就不相信,她被打成这样,谢怀仪还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皇帝能够就此忍过去!
果然,成砚的面容迅速凝上了一层冰,眸如点墨,漆黑一片,叫人看不出情绪。他拨开林若云额前的头发,温声问:“爱妃的意思是,皇后是因为林廷之才对你动的手?”
林若云如受惊小鹿般点了点头,不再像过往嘴上还虚情假意替谢怀仪说话。
她现在恨不得弄死这个疯女人。
“脸受了伤是大事,赵喜,送贵妃回昭阳殿,召太医好生瞧瞧。”成砚眼中的疯狂渐渐凝聚,在极度暴躁下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爱妃先回去,朕处理了这边的事就去看你。”
林若云并不是很想离开,她想亲眼看看谢怀仪会落个什么下场。可正如成砚所说,脸受了伤是大事,若是因此毁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不情愿的离开,没忍住回头时,却见帝王冷着一张俊脸,浑身气势压迫骇人,正一步一步向谢怀仪走去。
而刚才的疯女人正梗着脖子色厉内荏。
林若云终于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