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科夫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就像一个米粒大小的石子,投进了碧波万顷的汪洋大海里,连半点的水花都没能溅起来,如果硬要说他的死有什么作用,那就是给郭守云带来了短暂的良心发现,同时呢,也给叶列娜创造了一个发表“成功无人性论”的恰当时机。
当天,从“金达莱”私人会所返回别墅区之后,郭守云当即便给远在列宁格勒的老岳父回了一个电话,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自己没有赶得上最后时机,按照他的想法,这位失去了唯一儿子的老头,应该多少会有一些悲哀的表现。可事实证明,叶列娜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这老头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再无任何表示。由此可见,雅科夫的死很不值得,而且是相当不值得。
一个曾经的克格勃远东局负责人消失了,并没有对远东的日常工作造成任何影响,在经过了短暂的良心发现之后,郭守云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比如说,专门笔迹模仿高手,每隔一段时间便以雅科夫的名义给妮娜写上一封信,报报平安什么的。因为他是联邦的重要通缉犯,所以单纯靠写信联络,并不会引来妮娜的太多猜忌。至于说在这之后,郭守云便重新投入了繁忙工作,他告诉自己,要想不像雅科夫那样“死的比狗还像狗”,那就不能“活的比仙还像仙”,而应该是“活的比狼还像狼”。
“先生,我不同意在这个时候重新恢复与中国方面的经济联系,”在郭氏集团智库小组的会议上,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看上去最多不过四十、却已经秃掉了半个脑袋的家伙挺身而起,他面对在场的三十几个专家,面无表情的说道,“要知道。对与远东这样一个敏感的地区来说,外交政策的频繁更换,是极不明智地做法,它会让整个地区持续承受外交压力,甚至引来各方面势力的深层不信任感,从而。也使远东的国际环境陷入泥淖。再者,虽然从地缘角度来考虑,远东与中国的联系更为密切,可是不要忘记了,我们的位置等于是处在三大势力方的博弈夹缝里,而在这场博弈中,华盛顿地优势太过明显,他们甚至可以影响到莫斯科的政局走势,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我们继续与北京接近,那势必会引来华盛顿的不满,继而。也会失去在莫斯科的优势。”
“我同意沙科莫夫的意见,”紧跟在大块头的身后,又一个小个子站起来说道,“而且从经济角度来考虑,我们目前与中国方面重新建立联系,也不利于我们刚刚制定的,为期四年的经济建设计划。我们不能忘记,在这个为期四年、总投资额度高达一千二百亿美元地将设计划中,总共只有七十二个建设项目。而在这其中,就有多大半数以上需要得到来自西方的支持。从高科技城到哈巴罗夫斯克金融中心,再到十二个城市的高科技工业园区,这些项目,将来会成为远东地区地支柱性产业,因此,我们在这一点上,绝不能有半点马虎。再者,我们都应该知道。中国通过过去十余年的经济改革,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他们的主要经济模式,则是以出口为导向的外向型经济,这也就是说,如果中国人的经济继续发展下去,他们在若干年之后,很有可能成为一个高出口率的国家。而与此同时呢,我们的远东也在盘活经济。由于我们的人口基数低。地区内地市场范围狭小,再加上联邦整体的经济状态持续下滑。所以,要想在未来最短时间内获得一个较高的经济增长率,我们同样需要发展外向型的经济模式。这样一来,远东、中国,就成为了两个经济发展模式相同,地域临近的竞争对手,这就像现在的法国与德国一样,我们将成为国际市场上的冤家。最重要的是,现在中国国内的经济状况良好,人口密度大,劳动力价格低,与他们相比,我们处在一个很不利地竞争地位上,面对这样的局面,我看不出与中国展开全方位经济合作的助益点。”
“嗯,说的不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郭守云嘴里叼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屁,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在记事簿上做着会议记录,一面头也不抬的笑道,“还有谁需要作补充吗?有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叶列娜地位置就在他地身边,几乎是从会议一开始,这女人就单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身边地男人做笔录,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勤奋时的样子很迷人,甚至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感觉,而每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词——“勤能补拙”。
叶列娜记得很清楚,自从智库小组建成以来,每月三次的研讨会议,郭守云从来都没有缺席过,而且他出席这种会议的时候,还不仅仅是旁听,而是一刻不停的做记录,到目前为止,他亲笔做的这种笔录,已经有厚厚的三大本了,说实话,看着那三个大本子,叶列娜都替他感觉累。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考虑,她也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学东西,他在学习这些智库专家们思考政治、经济、外交等一系列问题时的思路,而为了达到这个学习的目的,他在会场做得笔录,往往还要经过重新的加工整理,那些零散的对话、发言,他都要以“思维树”的结构勾勒出来。
比如说:华盛顿白宫发布的一个新闻公报,其主要目的是什么,这是树干;整个公告劈成零零散散的若干句话,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树杈;而在每一句话的背后,隐藏着华盛顿什么样的深层意图、影射了哪方面的国际问题、其政治起因、经济着眼点、地区性争议的延伸、华府决策的预兆等等等等,这些就是树叶;最后,这一棵大树的地上部分都出来了,结合这些树干、枝杈△叶,统筹来考虑华府的真正目的,这也就把树根倒出来了。这是一个外交家考虑外加问题的准确思路,同时,也是分析国际问题的最佳办法。如今,这个办法郭守云学会了,虽然他在更多时候考虑的还不算全面,可毕竟具备了类似的基础。
而除了这种外交问题上的学习之外,像什么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的正规思维方式,他也都在努力认真的学习,坦率的讲,在智库小组内,没有哪个专家系统的为他讲解过这方面的问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在摸索,在偷学,而用叶列娜的眼光来看,这男人的偷学技巧显然很强大,用一个词来形容,他这种技巧就是“不厌其烦”。
有时候叶列娜甚至在想,常此以往,等到若干年之后,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会变成什么样?这个很难说,不过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当年前苏联的高官们,如果有他这份毅力,有他这份好学,那如今的局势,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我不同意沙罗莫夫与卡尔缅科的意见,”随着郭守云的倡议,持反对意见的人很快站了出来,“刚才,沙罗莫夫提到了一个地缘政治的问题,我想从这方面提一下自己的观点。的确,对于目前的远东来说,如果走上与华盛顿抗衡的路子,显然是不自量力,可关键性的问题在於,我们一味追在华盛顿的屁股后面走,听从他们的摆布是否明智呢?很明显,答案是否定的。也许我对经济的问题不太在行,可有一点相信大家都能认同,那就是任何国家、地区经济的建设发展,都离不开区域性国际环境的稳定。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美国人为了封堵苏联,在环东亚、南亚、东南亚地区制造了一系列的战争,从而,使这一地区的经济发展严重滞后。此前一段时间,韩国、日本相继出现的反美浪潮,在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美国人的东亚政策,直接影响到了东亚地区的局势稳定,从而对他们经济发展造成了直接的影响。而今,华盛顿极力拉拢远东,其表面上似乎对远东的经济发展环境有利,可实际上,如果我们为接近华盛顿而彻底放弃,甚至是与北京走到了对立的道路上,那可以预见的是,远东的周边环境将会持续紧张,继而在根本上影响到远东的经济发展。基于这一点考虑,我个人认为,目前,远东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政治上与中国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而在经济上,应该持续不断的加大双边互信、往来,即所谓的政冷经热,以经济推动双方的政治互信,从而达到维持一种微妙关系的目的。”
“说的很好,”郭守云将手中的钢笔在记事簿上重重一点,抬头笑道。对于这位巨头来说,如今参加智库小组会议,俨然就成了一种最好的消遣,不得不承认,每次听到这些专家们的辩论,他都有一种眼界大开的感觉。什么叫众人划桨开大船啊,这就体现了一种集体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