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先是肯定了一下几位专家的发言,郭守云放下手中的钢笔,而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臂抱胸,在会议桌前的空场上来回走了两圈,这才抚摸着下巴说道,“首先,我必须肯定沙罗莫夫与卡尔缅科两位先生的顾虑很有必要,相信现在不仅是咱们,包括莫斯科、北京、华盛顿这三方,都知道咱们的日子不好过。走钢丝是一个技术活,走得好了,走得稳了,自然能够赢得观众的喝彩,甚至来个名利双收,可类似这样的技术活,并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好的,更多的情况是,一不留神摔下去落个粉身碎骨。其次,我也必须认同斯捷潘耶夫先生的看法,华盛顿就是一头齿不外的西伯利亚雪原狼,它那昂贵的毛皮,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的送给别人,因为那同样也是它生存的根本。如今,这头雪原狼盯上了远东,为了能把一只脚伸进来,它会给咱们抓兔子,猎豺狈。那么朝更远一些的地方考虑呢,等它把脚伸进了远东之后,它又要做些什么呢?毫无疑问,它会在这里撒一泡尿,让自己的气味充满这里,并以此向全世界宣布它对这一领地的占有权。”
郭守云这个比喻用得很粗俗,但是却也很生动形象,在场诸位专家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会意的笑容。
“我不了解别人的看法,但是,单就个人来讲,我可以允许什么猫啊狗的在远东留几个脚印,但要想在这里撒尿,那是绝对不行的,”比划了一个手势,郭守云继续说道,“我现在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就是美国人能把一只脚伸进来,但却无法把**也坐进来,同时呢,还得让他们舍不得把这只脚缩回去。对北京。我也是这种态度,对莫斯科同样也是如此。远东这片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三个**的空间没有,但放三个脚丫子的位置还是有的。既然他们都想进来踩一脚,那我就放他们进来,把远东变成三方势力都有利益存在的地方,到那时,他们再想搅乱这里的局面,显然就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我想,他们为了保住自己地那只脚,应该会在更多存在争议的问题上,多用和平协商的方式去解决的。”
“刚才卡尔缅科先生提到了远东与中国存在经济竞争的问题。对此,我在认同的同时,也有一些个人地看法。”歪头想了想,郭守云转口说道,“在我看来,中国虽然与远东一样,都在走外向型经济的发展模式,可在更深一层的角度来看,彼我双方的外向型经济还是存在很大不同的。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自然资源的人均占有量相对稀缺。在过去十年中,由于片面追求经济发展的高速度,他们已经最大程度上消耗了原本就不算丰富的经济资源,对此,从去年以来,中国石油工业对沙特油田的投资就是最有效地例证,中国这个曾经的原油出口国,正在,不。应该说是已经转变为原油进口国了。作为一种战略性的自然资源,我们手中丰富地石油资源,将成为与北京打交道的最有力武器,而要想将这种武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我们就需要首先将中国的海外石油投资吸引过来,将他们的石油战略规划与我们远东的稳定紧密联系在一起。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我准备在北远代表团抵达哈巴罗夫斯克之后,与他们洽商一项原油管道的布设投资,以雅库特、萨哈林两地为中心。修建两条直通中国大连的石油、天然气输送管道。从而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将石油进口的依赖寄托在远东地身上。”
郭守云之所以能提出这样一种构想。完全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打底子。在那时候,中俄外交中,俄罗斯之所以处在一个被动的地位上,就是因为中国的石油投资大都在中东、北非地区,而对俄罗斯原油的依赖,并没有多么强烈。正因为如此,俄罗斯的能源大棒可以引发整个欧洲的恐慌,却无法撼动南边邻居的根本,而当初霍多尔科夫斯基力主将西伯利亚石油管道通往中国,其目的很有可能就是希望促成中国对俄罗斯原油地依赖,进而达到影响北京外交方针的目的。不过霍多尔科夫斯基出手的太晚了,同时呢,他提出的方针又受到了来自很多方面的排斥,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在中东、北非甚至南美的投资越来越大,俄罗斯失去了同北京叫板所应有的最大筹码。
现在呢,郭守云就要抢先一步出手,赶在中国在中东、北非地石油投资项目还没有扩大地时候,将北京的目光吸引过来,为远东地将来准备好一张能源牌。
“另外,”郭守云沉思了片刻,说道,“由于人口众多,中国发展的外向型经济,主要是以低技术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的经济模式,这一经济发展模式,固然能够在短期内带来经济的高速发展,但是从长远的角度考虑,它会造成两种恶果:其一,贫富分化现象严重,整个社会向两极化方向持续发展。这一点很容易明白,大量的劳动力都集中在低端的纯劳工阶层里,技术类精英短缺,低收入人群庞大,中产阶层萎缩。其二,受第一点恶果的影响,中国经济在持续发展的同时,必然会衍生诸如社会保障体系漏洞百出、国民教育断层、高新技术研发与经济发展难以协调之类的弊端。这两大弊端结合在一起,将会催生一个后果,那就是中国经济在经历了长足的发展之后,将会出现对技术进口的严重依赖。而反过来看我们自己,在继承了前苏联时期的全部经济、科技成果之后,尤其是在此前一阶段的人才政策施行的影响下,我们的可以拿得出手的,包括重工、化学’油化工、钢铁冶炼乃至军工造船等等,这些方面都具有中国所不具备的技术性优势,同时,有这些基础打底子,我们还有能力进行新科技的研发、新技术的更新换代,因此,我立主的是,咱们的外向型经济,应该走高端模式,建立在高技术附加值、低劳动密度的基础上。由于我们在人口密度上的欠缺,走这类经济发展模式,正好适合远东的现状。如果能够把这一条路走通了,那么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远东与中国并不存在实质上的竞争关系,相反,南方的市场将会是我们寻求发展的最好基础。”
一番话说完,郭守云走回到会议桌的旁边,在自己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先是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清清嗓子,说道:“我的想法,现在暂时就这么多,大家可以商榷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现场提出来,咱们再仔细研究。”
会场上没有立刻出现热烈的讨论气氛,在场的那些经济专家,需要一定时间去甄别、推断他这一番话是不是准确,是不是切实可行。
千万不要以为这些智库小组的专家会给谁留面子,他们都是真正的学者,是在前苏联体制下训练出来的决策研究者,因此,只要郭守云的话里存在什么漏洞,抑或是他谈的问题出现了偏颇,这些人都会当众给他提出来,甚至是直接反驳他。而与此同时呢,郭守云需要的也正是这一点,毕竟人无完人,谁都不敢说自己的想法、决定永远正确,在类似大政方针的制定过程中,任何一种趋炎附势、阿谀奉承,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怎么样,对我的观点你有什么看法?”趁着众人没有发言的机会,郭守云伏过身,凑到叶列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看法。”叶列娜微微一笑。说道。“你也知道地。我对经济问题不是很在行。”
“多多少少地说一点。”从女人地微笑里。郭守云看出了猫腻。他笑道。“我知道你有想法。别藏着掖着了。不然都要发霉了。”
“真想让我说?”犹豫了一下。叶列娜说道。
“当然。不然我还问你干什么?”耸耸肩。郭守云说道。
“那好。那我就简单地说一点。”叶列娜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去吃饭?你们中国人说。皇帝不差饿兵。可你显然比皇帝更不人道。”
“哦?”郭守云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一场会已经开了四个小时。如今。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半了。
“呵呵,这是我的错,我的错,”拍拍手,郭守云笑道,“这时间也过得太快了,我刚才看着还不到十一点呢,怎么一会工夫就算啦,今天上午的会就开到这儿,下午”
“下午休息,”叶列娜插口道,“在我看来,先生阐述的理由已经很到位了,这件事可以这么确定下来了,郭氏与北远的合作注定无法回避,从明天开始,我们应该换一个议题,考虑怎么才能避免有这些合作,引来华盛顿的强烈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