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妃忘了说了,”何穗双眸如利刃,扫向崔九命:“北山大师圆寂那晚,本妃约了王爷在天王巷见。而在天王巷,崔先生猜本妃见着谁了?”
崔九命脸色微变。
何穗:“正是少陉老母。”
“天王巷离齐明寺路途遥远,本妃见着她那时天色已晚,当是过了戌时。“何穗慢步朝他逼近,“崔九命啊,你前日晚上,见着的人究竟是谁呢?”
“到底是有人动静太大将你吵醒,还是有人专程约了你,在深夜相见呢?”
“休要胡言。”崔九命道,“罪臣同北山住持无冤无仇,甚至多年来承蒙他相照,难道王妃怀疑是罪臣害了他不成。”
东山:“九山,九山师,师弟,定然……定然……不会是杀害师兄,师兄的凶手。”
南山也闻声上前来替崔九命说话,“九山师弟虽为人狂放不羁,但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当真如此?”何穗问,“那南山大师可知,崔医正当年为何会锒铛入狱?所犯何罪?你等几人,又为何要在大皇子和长公主面前提他掩瞒身份。”
南山:“这……”
何穗回过头看向赵风,“大皇子可知崔医正当年所犯何罪?可是大逆不道?”
赵风面露赧色,他道:“此事宫里一众三缄其口,怕对母妃名声有损。但今日人命关天,本宫同你等说了也无妨。”
“当年崔医正正是对母妃倾慕已久,醉了酒误事,这才犯了大错。好在母妃自幼习武,自当是身手不凡,知崔医正欲行不轨,一招之内就将人制伏了。”
何穗双手环胸无奈至极地看着崔九命,朝他摇了摇头。
“崔九命啊崔九命,你还真是喝酒喝坏了脑子,打架打不过一招,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出去做坏事,丢不丢人啊。”
寺庙内的香火烧红了他的眼眶,整个人似是浮在雾气中,脚都踩不到地上。
崔九命俯身跪倒在地,满目苍凉。
“罪臣不曾在寺内见着他人,谋害北山师兄之事全是罪臣一人所为。罪臣潜伏在四位师兄屋内的梁上,趁闹羊花药效发作,三位师兄沉睡之时,提前给北山师兄服用了解药,并将人约了出去。此事与长公主,更与二皇子无关,全是罪臣一人所为。”
何穗:“那二皇子那日来齐明寺,所谓何事?”
崔九命的眼神闪躲,“罪臣,罪臣并未有幸得见二皇子。”
“十六死,三伤啊。”何穗突然喃喃道,“崔九命,你不会就是十六人中的第二人吧。”
话音刚落,就见崔九命嘴角渗出黑血。
他笑得猖狂凄凉,双目猛凸,直直往一旁地面倒去。
“吾于天福初年,见旭日东升,得以窥见倾城之貌。
纵闻你策马江湖,豪情肆意女儿郎,一朝……名动天下,万人、倾慕。
奈何深宫高墙,将,吾等痴心,拒之殿外。
至此……朝朝……暮暮,念、你、至、极!唯……青灯长伴,剜不去……狼心。”
上阳,吾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崔九命,崔九命。”何穗喊他。
崔医正吊着最后一口气,最终望向那个同梦里人如出一辙的眉眼,含笑九泉。
赵煜瞧着他笑盈盈满脸带血望过来的那一眼,心坠入了谷底。
第二人,原来他就是第二人。
何穗同赵煜一同坐韶光的马车回南镇抚司。
耳边尘土喧嚣,赵煜却似什么都听不见。
韶光:“三哥,此事定是与二皇子和长公主脱不了干系。崔九命本就对万贵妃暗中倾慕已久,帮他们有所隐瞒也不足为奇。真是没想到,他们为了遮掩罪证,连一条船上的崔医正都能下手。”
赵煜沉默不语。
他的红衣似乎染了血渍,不经意间变得沉重起来。
何穗扣着他的胳膊,几乎要承受不住上头的重量。
可他始终是在笑着的,桃花眼下一圈奶白的眼轮,美得那般触目惊心。
“赵煜,赵煜。”何穗轻唤他。
赵煜便头倒在何穗身上,以她的腿作枕,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本王没事。”他柔声道,“只是想起从前,师傅待本王,比梅医正还要不正经些。他生来就不是能困于牢笼的人,如今之事,定是遂了他愿。只是这一路,为何要本王走得这般艰难呢。”
他本就性情寡淡,生性更是凉薄随了卿上阳。
来往之人甚少,却无奈还要落得个孤身一人的下场。
赵煜放下捂着何穗眼睛的手,“罢了。王妃回去给本王做点甜食吧。”
韶光见二人姿态亲昵,简直没眼看。
但是他还是半捂着眼道:“三哥,回去长公主和二皇子那边该查还是要查,先是北山,再是崔九命,任由他们这般胡闹下去,是要将你身边关系匪浅的人都杀尽吗?谁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春夏,轮到羭次,轮到我,甚至是三嫂。”
赵煜的眼眸如寒刃朝他望来。
帘子外的羭次但觉脖子发凉。
他心有余悸地朝春夏道:“我们不会真成为太华公主手下的冤魂吧。”
春夏目视前方,懒得朝他看一眼,“我等为王爷做事,唯死而后已。”
羭次闻言,握着腰侧的剑柄,仿若瞬间有了孤身赴死的勇气。
马车内韶光还在劝赵煜,“三哥,反正我是年岁越长,越懂得什么叫不听老人爷吃亏在眼前。皇后娘娘若是为了自身权贵,她早已是母仪天下,将来哪怕皇位落在大皇子和二皇子手里,她都是我大晞朝唯一的太后娘娘,荣尊不减。”
“她要你争储君之位,全然是在为你着想啊。”
韶光此番话似是说动他了,就见赵煜正了正衣襟,落脚踩在地上起身坐稳。
“小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本王确实不该坐以待毙。”赵煜道:“只是万家权势滔天,纵是本王有心也是无可奈何。”
何穗眨巴眨巴眼睛,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韶光劝赵煜争储君之位,赵煜似乎被他说动了。
自古豪杰起义都得点火烧酒,他们怎得如此仓促就在马车里谈了。
韶光闻赵煜此言,正色以待,“如今朝堂之上,能与万家兵马勉强过招的,仅有刑部尚书之妻,一品诰命夫人雄雉亲自带队出兵。她当年女扮男装征战沙场,扫敌寇、灭八国之事,除了自小长在边城的上阳郡主,并无人知晓。传闻雄家长子在回京途中暴毙,他手下数十万兵马皆因悲痛过度抱着他的灰骨泪洒边城,至今不知去向。可无人知,雄家根本无长子,仅有雄雉独女一人。”
“那数十万兵马,至今养在边城,从未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