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赶在云诡覆灭他前翻身,眼眶泛红,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混沌。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这边衾被躺好,却不料被人抓住了手。
“赵煜。”软若无骨的手贴在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百般缠绕。赵煜不敢去看她如星海无垠的眼,轻轻别过头去。
“听说皇城的月娘节比梁溪的还要热闹,你把免死金牌给我,扰了陆尚书府和楚宰相家的婚事,你便不用去吃酒了。我邀你去玩啊,我保证这次不会失约。”
赵煜抽回了手,阂上眼。
“睡吧。”
何穗翻了几个身,衾被凉薄,秋夜甚冷,她在睡死过去前,还是寻着那团温热抱了上去。
赵煜冷感着背后突如其来的凉气,一瞬间的茫然后,思绪突然飘到了他在梁溪那年的月娘节。
何穗为了哄他无偿替她抄书,答应要在月娘节这一晚带他出去玩。
少年时的赵煜虽无趣至极,但也不至于连月娘节的热闹都孤陋寡闻。他本是无意前去,听她口若悬河绘声绘色说到口干舌燥,于心不忍便应下了。
可是他坐在门槛上背书温习,等到天黑了也没等到人归家。
他知她玩心大,忘了时辰也不要紧。
少年赵煜宽以待人,并不会同她计较。
正等他要回去沐浴更衣打算早睡之时,架不住隔壁家的婶子跑来找师父师娘告状,道是小何穗同街口的牛大头在河边斗石子斗得你死我活。
当时师父和师娘忙着对月饮酒作诗,无暇顾她。
小赵煜当时扔下书就跑出去找人,还没待他跑出巷口,转角处便映出大大小小的几个影子。
为首的绑着两个小辫的姑娘,一只脚架在墙上,背靠着大树。
话语声盛气凌人。
“让你们欺负我家小煜哥哥,往后你可服气了?牛大头,你们五个年长我好几岁的都比不过我,丢不丢脸。今后你等若是见着赵煜,大老远就要喊大哥。待他如见我一般,谦恭有礼,懂吗?”
“算了,你个牛大头,目不识丁,我不同你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总之你记住,我们家阿煜哥哥,是我护着的人,不准你们欺负他。”
架在墙上的影子突然落在地上,她朝他们奶声奶气用尽力气喊:“谁都不可以!”
少年赵煜赶在几个小弟朝小霸王顶礼膜拜前跑回门阶上坐好。
天上月落在眼前的河流溪涧中是那样的圆。
水光激荡,倒映出他孤独的影子。
原来被人罩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后来她要他违背纲常伦理去偷菜,还顺走了他留在那的银子。好在他早料到如此,趁她不注意在菜圃前的小院门前多放了一锭。
为人在世,不求万事妥帖,只图有迹可循,得愿还愿。
他当时月下许的愿,当时就还了。
便不是他的,也得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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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穗翻了个身,手里的东西飞到额角,她被自己给砸醒了。
她揉着脑袋起来,伸手去找砸到自己的“罪魁祸首”。
床塌的另一边已经空了,赵煜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苡仁捧着水盆推开门进来。
何穗看着她盆里氤氲的水汽,愣了会儿神。
砸她额角的东西已经摸到了,她有一瞬心里不是滋味。
会是免死金牌吗?
赵煜就这般简单给她了?
“王妃,起来梳妆了,大伙在前厅等你开饭。”
苡仁言毕在给她整理今日要用的发钗,聪明的姑娘果然孺子可教。
何穗这会儿才有勇气低头朝手中的牌子看去,上头用小字刻了天福八年,承安帝亲赐。承安帝便是赵大海,天福是他即位后的年号。上面还有三皇子赵煜的名字,“免死金牌”四个大字赫然入目。
他当真把免死金牌给她了。
何穗穿好外袍,任由着苡仁给她梳妆。
她看着铜镜中她身后的女子,若是忽视掉那一身丫鬟装扮,脸圆嘴小,鼻挺眸亮,倒也是个能出得厅堂的小美人。
何穗突然开口问她:“你为何喜欢王爷?你要的是荣华富贵,还是王爷这个人。”
苡仁将何穗的青丝缠在手心,灵巧地挽出花样来别上小穗簪。
她听见何穗这般问她,一时间竟然没答上话。
王爷于她,就意味着荣华富贵。
两者不知有何区别。
何穗见她困扰,便换了种问法。
“若是有其他样貌上乘,年岁适合的官宦子弟求娶你,你可愿意嫁与他?”
苡仁听闻赶紧慌张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愿终身侍奉王爷左右。”
几日相处下来,苡仁早已识得何穗的手段。
那就是个卖了你还要你替她数钱的江湖无赖混混,甚至她瞧不上你,你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还真当她是纯良无害乖乖任你欺压。
何穗不再同她多言,临出门前仅留下一句,“机会在你手里,你要,或者不要,都随你。”
将离一大早要去宫里读书,金夫人给她做了个斜挎小包。
她爱不释手,就连吃早膳食都要背在身上。
韶光百般劝阻,都无果。
金指挥使熬了个大夜,等何穗慢吞吞出来,几乎就要在饭桌上睡着了。
金夫人见到王妃,赶紧把自家夫君喊醒,“开饭了开饭了。”
金海一个激灵醒来,正要去动筷,发现上堂王爷正襟危坐着,并无任何动筷的意思。
他不禁感慨,这年轻就是好,折腾大半夜,早起得来上朝不说,巡街,办公一样没落。就是坐到现在都不带饿的。
何穗走过去,几人朝她行礼。
她想了想,万般难得朝赵煜行了女子礼。
她身段虽不算轻柔,但好在有样学样快,细瞧着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韶光简直看呆了,不敢置信地问:“三哥威力真有这般大,一晚上就给三嫂驯服了?”
瞧瞧这官宦子弟,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
何穗暗中趁人不备朝他翻了白眼过去。
韶光瞧着那来者不善的白眼,才算是回过一口气来。
还是原来的那个三嫂,没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
“母妃,你看金姨母给我做的包。”将离逢人便炫耀她的包。
何穗本着女子谦卑,不宜大声说话的礼,温柔似水地摸了摸将离的脑袋,“乖。”
赵煜瞧着金缕霞衣,众里盈盈好身段朝他走来的女人,不觉喉间一紧,总觉得自己像是那被人掏了窝的梁上燕。
明明来者是归处,眼下却四顾心茫然。
何穗挨着他坐下,几近当着众人的面恬不知耻地咬他耳朵。
“王爷,陆公子娶妻的事,本姑娘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