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议禾筝不敢恭维,更不敢想象,魏绪那样的性格,真做她弟弟,应该会被她从小揍到大。
玻璃窗外大片的阴云扩散。
房内没有开灯。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他们站在阳台,禾筝看不懂季平舟的面色,只觉得晦昧难辨,“怎么突然这样说?我只有一个哥哥,哪来的弟弟?”
“没。”季平舟懂得循序渐进,“随便问问。”
“太随便了。”
她也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手触到冰冷的衣架,禾筝手指停顿在上面,垂了垂眼眸,忽然又说:“对了,我今天去看我哥了。”
“他还好?”
季平舟能猜到禾筝是为了郑琅的事去见方陆北。
若说郑琅在她心中是罪无可赦,那方陆北就该是情有可原,可见到他,看到他改正了,她却没有太高兴,“等他出来就要跟叔叔离开了。”
“这是好事。”
虽然他看不上贺云醒,但不可否认,他在工作方面还是值得敬佩的,能一手撑起整个方家,没几个人能做到了。
“是好事吗?”禾筝转过眸,淡薄的愁云搅弄在眼底,“可我觉得他不是很开心。”
方陆北答应时的表情神态,都是风轻云淡的。
好似以后如何,都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是活着。
这让禾筝更难过,难过没替他挽留过乔儿,可他犯的又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根本无法挽留。
事事难得两全,又都想两全。
晾干的衣服浮着寒意。
让这一片都显得阴冷,季平舟的笑容却像穿破雾霾的第一缕阳光,清透,澄澈,附带着希望,“他现在不开心是自然的,但也只是为自己做错了事而懊悔,正在想办法弥补,跟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他以前帮过我。”
虽然知道是错的。
但也帮了。
帮她接近季平舟,帮她撮合季平舟,还给了她机会,见到他的面。
季平舟看到了禾筝念旧的眼神。
他们都有个致命伤,心软。
“你哥哥是帮你跟我见面了,可后来,是我自己想让你在身边的,跟他帮不帮忙没有任何关系。”
太心疼。
碎裂的疼。
季平舟将吻抵在她的额角,吻上染着雪松清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们都帮不了他什么。
-
贺云醒猜想到了方陆北会答应。
他穷途末路,就算现在留在燕京,也不过是个臭名昭著的人,吃喝玩乐可以,想发展事业,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这段时间他给方夫人和明姨做了许多心理工作。
事都安排好。
就差禾筝。
“陆北答应跟我走当然好。”他们坐在茶室,隔间里外都幽静偏僻,“那你呢?”
“我?”
“嗯,我跟家里都说好了,一起移民,你不跟我们一起?”
他只字不提季平舟。
想用忽略的方式,让这个人彻底不存在,可在禾筝心里,季平舟就是全部了,“她们都答应了?”
“答应了。”
方夫人以方陆北为中心。
虽然平日爱打麻将凑局,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方陆北要走,她自然也不想留下来。
禾筝摸着茶杯边缘的光滑质地,“……我不打算走。”
“你一个人在这边做什么?”
一阵空白接上。
许久,她才说:“我不是一个人。”
还有季平舟。
她答应了要跟他结婚,那天不是好日子,之后便闹出了方陆北跟郑琅的事,结婚的事就拖到了现在,可没有那张证件,他们也胜似夫妻了。
在贺云醒眼里,这一切都是天马行空又不切实际的东西,“筝儿,他以前那样对你,你真的觉得他能改得过来?你现在尝到了点甜头就忘了他季平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真的以为他能将你和他放在同一位置上?”
“以前我们是因为宋老师……”
“你以前还能这么骗自己,以后呢?”
若是再被抛弃一次,她还怎么寻求依靠,到时候,就真的是孤苦无依了。
“不会。”禾筝笃定。
贺云醒却直接血淋淋的戳穿她,“你上一次跟他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重蹈覆辙,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总之陆北还没出来,到时候如果你想走,也来得及。”
她不会走的。
太多声音在心中叫嚣,她不可能走。
戒指戴在手上,圈住了她,也圈住了她的根脉,“谢谢叔叔,但我真的决定了。”
没有再聊这些。
贺云醒转移话题的方式简洁又生硬,“听说跟季平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没了?”
“嗯,意外。”
“意外?”
这事传的人尽皆知,可不是一句意外就能轻描淡写的说过去。
贺云醒这两年老成了许多,端着长辈的架子,与他在一起,总有压迫感,他捏捏眉心,让禾筝想到了方陆北的父亲。
他也常做这样的动作。
垂下手,他喝了半杯水,像是隐忍许久,忍耐让他更迫切地吐露真相,“听说他是被一封匿名信举报的,季平舟有没有告诉你,匿名信是谁的手笔?”
他们在一起很少提到郑琅。
这个。
季平舟更不会说。
禾筝否认,但她想,郑琅树敌那么多,会被一两个看不过眼的人抓住把柄,也不奇怪。
可结果,却与她预想的相差千里。
贺云醒郑重其事,说出了那个名字,“孙在遇,你应该不陌生吧?”
脑袋“嗡”的叫了一声。
倏然空白。
“……孙,在遇?”
太久没见,禾筝真的险些要忘了这个人,可记忆里,他分明跟郑琅关系不错,要好到仅次于季平舟,跟方陆北差不多。
怎么会是他?
她眼中充满疑问,“您是不是听错了?”
这种事从来都是越传越乱,能听到耳朵里的,未必就是真相。
贺云醒早知她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听错,我听他亲口承认的,你说会不会错?”
他们这种人,会在一两场饭局相遇不是怪事。
能亲口听到某些人的醉话,却有巧合成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是去举报,也该是仇家去,怎么会是最亲近的人?
禾筝不理解。
这却让贺云醒更加确信,她还是没能看透郑琅,季平舟这群富家子弟,“因为郑琅把他的项目低价贱卖,那都是人家的血汗,说是朋友,他就是这么做朋友的?不怪别人出卖他。”
禾筝面色一寸寸落了白。
手被茶水的雾气熏着。
也还是冰凉。
听闻这些,她担心的,只有季平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