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纵身一跃

贺令榆从未如此绝望过,她引以为傲的一身功夫竟然使不出分毫,在那让人窒息的灼热气息快要落下来的时候,她咬紧牙根,使出全身力气向下一滑,许是身后那人没有想到被下了药的她突然发了全力,竟一时让她脱开了桎梏。

双膝一触到甲板,贺令榆咬紧牙关,一鼓作气顺势朝前翻了个跟头,彻底脱离了身后男人,她背后抵着船壁,心脏跳得非常快,眼前的画面变得有些模糊,头一阵阵发晕,不能失去知觉,这是她唯一的想法,狠心咬破舌尖,血腥味立马溢了出来,瞬间的刺痛让她有些清醒,眼前的场景终于不再晃动。但是醒过神来的男人立马上前,伸出大掌想拽起她。

说时迟那时快,她藏在背后的手摸索着抓到了一块冲浪板,在男人大掌要触到她时,她瞅准时机,朝着男人的头部,发狠地奋力一甩。板子刺破空气的声音让男人有了警觉,侧歪一下,但力道太大,仍被击中了眼角,板子的边缘还是将男人脸部划开了一道血口,男人瞬间捂住面部,哀嚎一声,跌倒在地。

就是现在,贺令榆再次咬住舌尖,鲜红的液体从嘴角一滴滴滑落,她扶着船壁挣扎着站了起来,眼底已经一片猩红,可是嘴里的疼痛让她现在暂时忘了身体的灼热和绵软无力,冰冷的眼神,像极了此时清冷的月光与无际的海面。

男人脸上的鲜血从指缝落下,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怒吼一声就要从地上爬起,贺令榆冷笑一声,因舌尖已被咬破,每吐出一个字,就是在撕扯着伤口,可她全然不顾,忍住钻心的疼一字一句吐出来:“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主子,如果我死了,我身边的人一定会为我报仇,如果他们做不到,即使我化作厉鬼,都会来找你们!”

月光下的她面上一片肃杀之色,冷白的面容清冷如霜,眼神冰冷像刀,眸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滴滴鲜血衬得双唇红的触目惊心,一身落拓风华、宁折不弯的高贵气节。如果不能全身而退,与其被人□□,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死去,她堂堂南朝尊贵无双的端惠公主,向来只有站着死永无跪着生!

似是被贺令榆这副凛然不屈的模样和决绝威胁的话语镇住了,男人明显有一瞬的迟疑,旋即向想起什么似的,双目变得凶狠无比,牙齿咯咯作响,握着拳头迈了过来。

贺令榆嘴角的弧度变大,她用看蝼蚁一样的眼神轻蔑的看了一眼冲过来的男人,然后转身。手撑住栏杆,用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翻身越过栏杆,纵身一跃,决绝地坠入海里。

跳下的那一瞬间,她极目远眺海面,夜下的海面平静的像一面会反光的镜子,那波光粼粼的浪纹,像极了她之前用惯的妆奁上雕刻的宝石,闪闪的,真好看。两次都用同样的方式结束,也算一种别样的因缘际会了,只希望,她这次若是见到了母后,母后能不能再夸一下她,再抱一抱她,她好想母后啊,她应该没有给皇室丢脸吧……

砰地一声,落入海里,激起的巨大水花声在寂静的夜间显得尤为刺耳,男人快速奔到栏杆,朝黑漆漆的海面看了一眼,正想着如何做的时候,不远处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男人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再次看向没有水花的安静海面,不甘心地走了。

海水瞬间充盈了全身,可能是心无抵抗,身体自然下落,贺令榆竟不觉得害怕,只觉这海水很冷,奇异地缓解了她燥热的身体,她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就这样结束吧,孤独的来孤独的走,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不会有人记得她到底是谁。

突然,在她的世界就要关闭的那一秒,她的胳膊感受到一股力量,有人拉住了她,将她拼命地往上提,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似曾相熟的怀抱里,她下沉的身体将那人坠的都有些不稳,放弃吧,她想,不要救她了,不值得,可是那人即使被坠的往下沉,那双臂膀却始终不曾松开,她想睁开眼看一下,可是沉沉的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

“二哥,快拉住这个泳圈,我们拽你们上来。”向旭柠和任予安终于看到向旭橪的身影冒出了水面,怀里还抱着贺令榆,焦急的心一下子回落到实处,紧绷的情绪松了下来,两人抱成一团,一直憋着的眼泪也终于滚了出来。

呜呜,吓死了,真的吓死她们了!眼看贺令榆出去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两人便出去找她,刚走到甲板上,便听到一声喊叫说有人落水了,心里咯噔一下,还未等回过神来,便看到二哥正迅速脱掉外套,一个纵身跳入海里,两人瞬间吓得肝胆欲裂,忙挤开人群俯身看向海面,平静的海面悄无声息,像一层结界,封存了海下面全部的声音。

每一秒过的都犹如火烤,向旭柠和任予安屏住了呼吸,只一眼不错的盯着海面,心里不停祈祷,终于水面晃动,水下的两人终于露出水面了。

向旭柠永远忘不了这个夜晚。她二哥浑身湿透,将已经失去意识脸色惨白的贺令榆平放在甲板上,她二哥的面色也是惨白一片,但神情冷冽,像含了千层冰雪般让人不敢靠近,眼神看似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可眼底已是猩红一片,写满了从不轻易流露的破碎和脆弱。

向旭橪迅速双膝跪地,拇指和食指捏住了贺令榆的鼻孔,然后俯下身毫不犹疑地对准,唇与唇的接触,冰冷感瞬间席卷全身,怎么会这么冰呢,冰到向旭橪的心尖都颤了一下,往日嫣红的唇瓣像褪了色的画卷,唇瓣柔软的不像话,却也冰冷的不像话。

他的手有些抖,竭力控制住,起身,再次俯下身,不停地重复着,贺令榆,你不能放弃,不准你放弃,快点醒过来,求你了……向旭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冰冻死了,再一次唇齿相依的时候,身下的人儿终于有了反应,柔软的唇瓣似有了温度,轻微蠕动了一下,这一丝动作让他的心尖终于嗅到了春日暖阳,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不错眼地盯着那双紧紧闭着的潋滟明眸。

“咳咳,咳咳。”贺令榆只觉紧闭的五感突然被打开了,她的黑暗结束了,她的世界再次重启。

冷冷的空气钻入鼻中,她费力睁开了双眼,半合半闭间,朦胧视线里,她好像看到了向旭橪,离得这么近,鼻尖都触碰到了,嘴巴好像被覆着一个柔软细腻的东西,她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倏地,柔软的触感离去,视线里只来得及看到他浓密黑长的睫毛,原来他的睫毛这么长啊,意识还不甚清楚的贺令榆迷迷糊糊的想。

向旭橪直起身子,高度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目光牢牢地锁住已经醒过来的贺令榆,眸底是连他都不知道的柔情,视线落到那片已经恢复些许血色的唇瓣时,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耳后那片肌肤终于后知后觉般染上了嫣红。

在人群里站着的高嘉莹,望着醒过来的贺令榆,再看向一旁眼里盛不下别人的向旭橪,不甘和妒忌像野火一样烧的她只觉五脏俱焚,为什么,为什么,贺令榆能再次逃脱升天?她狠狠咬了下唇,等着瞧吧,她就不信贺令榆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

向旭柠看贺令榆醒了过来,赶紧给她披上了干净的外套,任予安也赶紧蹲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都有些泣不成声,贺令榆感知到她们的害怕和关心,撑着迷糊的意识,“别,别担心,我,我没有,没有事了。”舌尖虽已不流血了,但痛感还在,她撕了一声,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一直在注视她的向旭橪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再次俯下身,紧盯了她的嘴唇几秒,然后轻声道:“是伤到了舌头吗,那就不要说话了。”正巧这时救护车已到,向旭橪将视线从她唇瓣挪开,用外套将她紧紧包裹着,然后打横抱起。

骤然离开地面的贺令榆,有一瞬间的懵,但她有些昏昏沉沉,恍惚中竟觉得这个怀抱和水下那个怀抱竟然这么像,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开了口:“我,我被下,下药了。应该是调酒师,然后,一个,一个男人要抓我。”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一样,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向旭橪察觉到怀里人细微的动作,不由加大了怀抱的力度,一双黑漆漆的幽深眸子再听到她说下药的时候,瞬间变得戾气横生,聚满了狂风暴雨,血液有一瞬凝固,竟生出了暴虐的念头。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贺令榆遭遇了怎样恶毒的算计,不敢想当时她独自一人面对的画面,不敢深思她舌尖的伤、她的跳海。

纵使心内已波涛云涌,向旭橪竭力控制自己,用温柔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不需要再说话了,其余的都交给我。”

许是得到了值得相信的答复,贺令榆的意识慢慢陷入沉沉的黑暗中,身体的温度也变得有些灼热,竟不似刚才落水后的冰冷,向旭橪心里一突。

救护车上,医生快速给贺令榆做了检查,看向一旁守护的向旭橪,浑身湿漉漉的,脸上虽然没有流露出焦急的面色,但那紧抿的唇角和握紧的双拳,还是泄露出了紧张的情绪,于是便安抚说道:“你是家属吗?患者目前来看有些发热,具体还得到医院做一下检查,先不用太担心。”说着递过来一个毛巾。

向旭橪接过毛巾,却没有管自己,而是小心翼翼地给贺令榆擦拭头发,凑近了才听到她在不停地呢喃着,低下身子,听到的更清楚了些,“母后救我,母后,我冷,端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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