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说想去湖边走走。
对于任何能画她的机会我都不能放过,也不想放过。
她穿了一条粉色的高腰连身长裙,长袖的、裙剪裁刻意堆在腰后。
良好的衬托出她的纤细。
还带了一顶大帽沿草帽。
看上去是不衬她今天穿的衣裙,可我觉得完美。
像是公主一样。
出远门度假的皇族小公主,还是皇后膝下受宠的独女。
而山中别墅就是她专属的离宫。
我突然好想问问她,问她喜不喜欢看画展。
我觉得她是会喜欢的。
可是我没问出口。
从午前一直待到午后,可能因为起得太早、又没好好睡。
我犯困了。
想着她还在附近散步,我放下画板选择睡一觉。
风是微微冷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迷糊间就睡着了。
我不记得睡了多久,只知道醒的时候白露捧着我的画板在画画。
她也会画画吗
“这是妳昨天画的吗”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醒了我。
糟了,昨天的画我没收。
“啊!不能看!啊对不起啊,没经过妳的同意。”
“很好看。”
“真的。”
她伸手轻抚纸张,眼中尽是怜爱。
此刻的白露好温柔。
“妳不喜欢我就不画了。”
“没有不喜欢,只是很久没有人给我画过人像。”
“妳知道伊兹吗”
“或是我该叫她楚悟。”
白露的语音落下,彷佛周围又吹起寒风。
我冷得无法动弹。
—————————————————————
问她楚悟的事情大概是错的,她僵着没说话,连交给她的画板都没接。
“算了,可能妳知道的也不多。”
我选择退缩。
如果在楚茗这里得不到答案,我不如不问。
“我姐姐。”
“她是我姐姐。”
“我知道。”
“所以妳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看着楚茗麻木开口说话,我只能如实已告。
“我都知道,连妳们的关系都知道。”
她会觉得我狡诈吗
明明知道她姐姐的事情却不告诉她。
“阿茗楚茗。妳会怪我吗”
“怪我知道事情却没告诉妳。”
“我有什么能怪妳的姐姐她那是她选择的。”
楚茗的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她难过吗
原谅我没办法完全理解妳,楚茗,我只是觉得。
妳需要知道我跟楚悟的过去。
我不想瞒着妳。
只要多隐藏一天,我心里的负担就会呈倍数增长。
跟妳说了,也等于放过我自己。
只是这种事情会不会因为我说出口而变成妳的心结
我不敢多想。
“白露,其实妳不必对我说这些事。”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语气的叫我。
“为什么”
“我一直觉得,生来该做什么、该去哪,都是还在天上就决定的事情。包括姐姐楚悟,她做什么、去哪里,都是在她还在天上的时候就决定了的。”
“我或是家庭只是她暂时的依靠。”
那如果她知道楚悟是因为我才消失的呢
如果她知道当年伊兹见过袁荒城,又或是知道我就是谣传中的袁嫮呢
那么她说的话、做出的选择是不是又会不一样。
这些话我不敢说。
就算我对她愧疚也好,这些现实她该不该现在就知道
——————————————————————
白露说她说的伊兹就是楚悟。
原来姐姐曾经离我这么近。
只要知道她曾经待过白露身边我好像,就没有什么因为她而遗憾的目标了。
真的,我不知道白露为什么要一味地贬低自己。
但是对我我来说楚悟在哪、还是不是活着并不重要。
我只想追寻她的脚步。
只是想看看她生活过的环境、见过的景色。
童年时期的她过得并不开心,所以我只希望等到她能自己作主了、就去自己想要生活的地方生活,甚至她可以不回来。
我只要她现在开开心心的。
白露的多思多虑大概是因为还喜欢伊兹吧
但是她的哪一点能让白露喜欢了
楚悟伊兹是个不甘平庸却被强制平庸的人,从小就是。
小时候她的绘画不受老师待见,也有老师希望她放弃画画。
天才跟疯子只有一墙之隔,而她就在哪堵墙边。
老师说,她的画画不是用来被评定被评分烙下数字决定去留,而是倾诉。
倾诉一个人活过的证明。
所以就算她怎么学习也好,一旦进入瓶颈期,就是死路。
但是她毅然决然选择成为那个天才。
她上中学后画的第一幅画就摘下全国赛的首奖,一瞬间成为各美术院校的宠儿。
当年她保送西华艺校,爸妈说什么都不让读,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晚上,她拿走了自己过去几年的奖学金,选择离家。
“小时候的她太优秀了,无论我做什么都赢不过她。”
“她19岁考上大学就没回家过,所以我没什么能怪妳。”
我接过白露递给我的画板。
我对她笑。
想安抚她此刻的愧疚感。
但是似乎没有用,她对于楚悟还放不下。
“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走她走过的路吗”
我转换话题,她不知道楚悟的童年。
但是我想她会愿意知道。
“我小时候经常在书房看她画画。她因为长了我五岁,所以我记忆中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她站在比她高的画板前,伸手画画的样子。”
“对那时的我来说,姐姐很厉害,是我憧憬的对象。”
“我对于色彩的启蒙也是她带着的。”
“她抱着我坐在画板前,带我握着水彩笔。一笔一笔上色”
我说着,白露坐在我身边。
她时而点头时而沉思,我不知道她对我说的过去有什么想法。
但是她知道了也许就离楚悟近一点。
离我远一点。
——————————————————————
我没听过伊兹说起过去,对她的了解也只有楚茗说的十分之一。
知道的也仅仅是她上大学后的事情。
原来她的人生这么辛苦吗
原来当别的孩子追逐梦想时她正是被梦想劝退的那个孩子。
原来之所以学摄影就是因为画画这条路她没能走到顶峰。
她想用眼睛替代画笔。
心都碎了。
“那妳想知道吗伊兹离开家之后的事情。”
楚茗摇头。
“不了,那是属于她跟妳的记忆。而且我觉得这种记忆吧该好好收藏。”
我看着她起身拍了拍尘土泥草,她对我伸出了手。
“但是从妳这里知道她曾经鲜明的生活过我还要感谢妳。”
楚茗对我伸出手。
“天冷了,回去吧。”
又起风了。
我没有想过会有人对我说回去这两个字。
—————————————————————
我对白露伸出手。
希望她能走出对楚悟的愧疚。
我想带她回去。
回到住处正好天黑,她回楼上更衣。
她说还想喝昨天的汤,让我给她热了拿上楼。
拿上楼碰上她从浴室出来。身上只套了厚浴袍,头发是湿的。
刚洗好澡的模样。
我第一次完整看到她的素颜。
看上去到底还是少女模样,就是不懂怎么化妆师总给她上那么成熟的妆容。
“楚茗”
我一瞬间的恍神被她发现了。
手上的汤差点撒在地上。
“怎么了”
我不敢跟她对视,彷佛她身上有种魔力让人沦陷。
“其实,下午我还画了妳。”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能给我看看吗”
她说想看,所以我下楼拿了画板。
等我拿着画板回来,她端着汤碗坐在床边,大概已经喝完了,她用汤匙画着碗底。
“嗯,妳看看。”
我把画板交给她,换来了空的汤碗。
她翻着下午画的几张画,仔细的看了许久。
我看不出她的眼底该是什么情绪,白露很安静地翻着画。
“画的不好吗”
“没有,只是觉得很像梦而已。”
这算是称赞吗
“妳画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妳必须被我记录下而已。”
“伊兹说过,她的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当时的想法,所以就想问问妳如果没有就当我没问过。”
白露把画板放在床上,她套着拖鞋站起。
似乎打算往外走。
我只是跟在后面。
我突然好想问问她为什么在这深山中买别墅。
可是当我看到她站在露台上对着天空展开双臂迎接雪花的那刻,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浴袍是洁白的,底下拖鞋是白色蝴蝶结绒毛的款式,她整个人看起来比雪花柔软。
也许就是这么柔软的人才不适合生存在钢铁丛林中。
“楚茗。淋雪吗”
—————————————————————
我问她要不要一起淋雪。
今夜的雪越发下大,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我。
“不怕感冒吗”
“不怕。”
她问我怕不怕感冒。
我有什么好怕的
过去临下雪前总会下几场大雨,一场雨就一场寒,直到过完年真的迎来最冷的时候。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我也比往年更怕下雪时候。
我怕邻近的湖面上结冰、怕山里的雪覆盖树洞、怕窗前难得会出现的小动物不再过来。
其实我只是怕自己一个人。
楚茗只能请这么几天的假而已,时间到了随湘还要过来接她下山。
我还是得像伊兹不在的前几年一样
在这生活。
两天后随湘跟陈墨把楚茗接走了,还给我带了点食物。
“露露,下周二我们过来接妳。工作行程已经发邮箱了,有空看看。”
楚茗提着行李又环顾四周。
“炉子上有昨天新煮的蘑菇奶油汤,我先回去准备前期工作。到时陈墨带我过来接妳回去。”
“知道了。”
“对了,我还发现后山还有一栋洋房,似乎有人住过要愿意走走的话我想妳可以去看看。”
楚茗真像个老妈子。
叽叽喳喳地提醒我,简直比陈墨还嘴碎。
送走几人,我点燃壁炉、找了带来却没怎么看过的诗集。
安静的过份。
我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能安静到让人害怕。
我只好起身放音乐。
柴火声跟大提琴声很好的解决了当下的宁静,大概是精神放松了,我在客厅睡着了。
没梦见伊兹,只梦见了小时候的我。
她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晃着脚。
秋千随风晃着。
因为是家中独生女,家中父母极疼爱,于是到哪都有人跟着。
就怕跑着碰着伤到小公主。
我蹲在小小的我面前,她认不得我,却伸手摸了我的脸。
梦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天又黑了。
在一身冷汗中醒来,明明炉火依然燃着,可我却像是被人浸在水中一样。
我总觉得,这个时间该有人在我身边。
难道是因为这段日子有楚茗的陪伴,所以我变得依赖了吗
我怎么能依赖,我怎么可以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