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瑶池。
今日是九重天太子的婚礼,新娘子是四神殿之一——映川殿的大小姐,也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四海八荒大喜的日子,三六九品的神仙都来凑个热闹,诺大的瑶池摩肩接踵,喜气盈天。
这是思倾第一次来九重天。
小姑娘拉着父亲的手,极其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
“让一让,都让一让!冥王殿下驾到!众卿回避!”温钰吆喝了几嗓子,都没湮没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明明在印象中九重天都是一群严肃的老古板啊。温钰无奈,他把快被人群挤扁的女儿抱了起来,像她小时候那样架在肩上——堂堂冥王殿下就这么入了场。
思倾还不乐意呢:“父王快放我下来!”小女孩声音很尖,“我都多大了!”
冥王殿下没有理会女儿的挣扎,他越过了重重阻碍,终于走到了瑶池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千年时光转瞬即逝,瑶池却依旧故我,还是这样美,这样的如梦似幻。冥王殿下看着眼前的仙境,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这是冥王妃薨逝后,他第一次上九重天。
怕的就是触景伤情。
思倾则忙着整理自己的衣裙,它们方才被冥王殿下弄得皱皱巴巴的。她不想在九重天的众仙女面前出丑,一时间也顾不上去看她母亲少时生活的地方一眼。
她母亲是九重天太子殿下的胞妹,九重天的小公主。也就是说,今天婚礼的主人公是她的舅舅舅母。
太子殿下已算不得年轻,但是思倾表示理解,毕竟太子殿下是以后的天帝,太子妃就是以后的天后,当然需要精挑细选。
思倾长相极肖其母,席间已经有好几个人这样说过了。除了那双血红的眸子,她和她母亲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九重天的长宁公主如何风华绝代,今日的思倾就是如何的美丽动人。
可对于众仙家的夸赞,冥王殿下却开心不起来。思倾知道,他是想母亲了。
于是思倾凑过去,抱了抱他,想让他别那么难过了。
女孩儿的花冠有些歪了,温钰无奈一笑,替她扶正了。
婚礼正式开始时,天帝、太子以及太子妃才到场。思倾随着父亲下拜,又随着父亲起身祝酒。
天帝思女心切,他许久不曾见过这个外孙女,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可以看清新娘子的脸啦,思倾开心地想。可她忘了新娘子是盖着盖头的,于是她只能去看她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了——也许儿时见过,只是她忘记了。
都说外甥肖舅,可她与太子殿下却是一点也不像,太子殿下长得像陛下。
她偷偷的打量着那位舅舅,太子殿下却并未发觉,群臣轮番祝酒,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无聊啊。天帝身边只有诸位天妃与几个老掉牙的皇亲国戚与朝中重臣,连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都没有。
吉时到,新人拜天地时,思倾忽然听到身边天帝问了一句:“小渊今日没来么?”
“回陛下,上神早些时候来过一次,说人多,拎着两壶酒就回去了。”他身边的老太监道,“是奴婢失职,不妨现在就请上神过来,这离沁水不远的。”
“不必,”天帝摇摇头,目光从未从二位新人上移开,“他既然不愿来,便随他去吧。”
“小渊是谁啊?”思倾奇怪道。
是什么人啊,来去随意,连天帝也管不得。
“他也是你的舅舅。”天帝看着小外孙女,慈爱道,“也是你母亲的哥哥。”
思倾这下更不解了,她虽然对九重天不甚熟悉,可自己到底是有几个舅舅还是数得清楚的。她母亲上面有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而其他的皇子都早夭,她能称上一句舅舅的便只剩太子钟离宴了。
况且,方才太监称呼那人“上神”而非“殿下”。
真是奇怪。思倾看到老太监的脸色,没有再问。
宴席伊始,天帝便不再拘着思倾,让她随意走动,去和年纪相仿的仙子们玩。思倾福身而退,还不忘和父王说一声。冥王没叫随从跟着,毕竟天子脚下,他很放心。
思倾倒也很想和那些仙子们玩,可她们都太拘束了。思倾转了一圈,觉得无趣,便溜溜达达地走出了瑶池。
出了瑶池,要去哪呢?她知道帝都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但瑶池离帝都尚有一段距离,还是在附近转一转吧,帝都还有的是机会呢。打定了主意,她又回了瑶池,想找个人问问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忽然,她看到了个红衣白裳的男子,坐在角落里,正打量着她。思倾逆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人却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开了。
那就他了。
思倾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吓得男人手中的酒洒了半杯。
“你好呀!”思倾在他身旁坐下,毫不见外,“我叫思倾。”
“你、你好。”男人往另一边挪了挪。
“你方才一直盯着我作甚?”思倾俏皮地眨眨眼,“对啦,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都快无聊死了!”
“景致好的地方?”男人自动忽略了她第一个问题,故作风雅地甩开了手中的撒扇,“若是瑶池这般的都入不了姑娘的眼,那就没有景致好的地方了。”
“这里景色虽好,可坐的尽是些无聊的人。”思倾插着腰,气鼓鼓的,“一群人和你说的都是同一句话,你说烦不烦。”
“烦,”男人被逗笑了,“姑娘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了个极好的去处,那地方不仅有美景,还有个美男子。他可是个有趣的人。”
“美男子?”思倾笑问,“你说的是个什么地方?”
“此去东行五里,有条河叫沁水,过了沁水河边有一片玉兰林,那里就住着个美人。怎样?”男人得意道,“我就住在那儿,不骗你。”
“所以那美男是你喽。”思倾道。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肤色有些深,倒也挺俊。但自称美男只能说明这人脸皮够厚。
“我可没说是我!”男人连连摆手,嘟囔道,“又不是只我一个住在那儿。我说的啊,是那玉兰林的主人。一看你就是偏远地方来的,连这都不知道。沁水玉兰也是京城十八景之一,懂行的人就算见不到人,也是要过去看看花的。”
“真的?”男人短短几句话就说得思倾十分心动,“那谢谢你,我先去了!”
“去吧,好好玩!”男人笑了,又斟了杯酒。他眯着眼看少女远去的背影,越笑越开心。他呷着酒,心想看里面那位怎么削你。
女孩并不知道男人心底的恶毒心思,也不知道那林子里到底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她开开心心地往东边儿去了,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那条叫沁水的河,以及后面的玉兰林。
她惊呆了。
那人可没和她说过,沁水河原来这么美啊!
她不信这世上还能有比沁水河更美的人。
不同于大部分河流是自西向东,沁水河是从东往西的。她的源头是璀璨的金色,她波光潋滟,她美不胜收,在天边流成了夜幕的蓝,其上寒光点点,宛若银河,从天上一泻而下,流进白雪皑皑的昆仑墟。
美哉!壮哉!
思倾知道那人说的美男子是谁了。
一定就是这沁水河神!
思倾跑过去,想渡过沁水河,一睹河神大人芳容。可离得近了,她才看到,沁水河水流湍急,风也很大,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这可怎么办呢?
正冥思苦想,思倾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仙子是想过河吗?”
思倾抬头,看见了一个撑竹篙的白发青年。他长得很干净,干净到没有一丝颜色。他头发是白的,肤色也比常人白皙许多,瓷娃娃似的,只有眼睛是淡淡的粉色。他穿着竹青色的短衫——幸好,思倾心想。若无这重色压着,只怕他就这样随风散去了。
“可以吗?”思倾问道,“河神大人会不会不欢迎我呢?”
“对于您这样可爱的仙子,河神大人向来是很欢迎的。”白发青年笑道,“请上船吧。我叫竹潜,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叫思倾。”她拎起裙摆,扶着竹潜的手,小心翼翼地上了船。她上船时,竹潜注意到了她耳间血红的耳珰,那抹红刺得他双眼生疼,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们。
这船说是船,其实更像是舟。一叶扁舟。
竹潜撑篙,他们就缓缓向对岸划去。这小舟像是有魔力一般,无需竹潜做什么,它就稳稳地向对岸驶去。
竹潜收起竹篙,那竹篙在他手里变成小小的一截,像是笛子——不是竹笛,而是骨笛。
思倾来自幽冥司,自然认得那东西。
据说它可以使逝者安息,保佑生者平安,是真正通死生之大,明阴阳之道的法宝。
自打上了船,竹签便没有再与她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吹起了笛子。
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一曲秋声,令她如痴如醉。
情不自禁地,她向竹潜走了几步。
竹潜放下了笛子,可那声音却没有停,旁的她记不清了,似乎是竹潜对她说了些什么,可她事后所能忆起的便只有他没有温度的眉眼以及眸子里倒映的血光。
她头痛欲裂,她入坠冰窟。
思倾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糟了!她竟在外面呆了这么久!父王怕是要急疯了!
她懊恼地站起来,用术法烘干了身上的水——她发现自己就躺在河边,身边便是玉兰林,而竹潜早已不见踪影。
这可怎么办?只靠她一人是绝对回不去的。思倾四下寻找,只在河边的芦苇荡里发现了竹潜的骨笛。没办法了,她想,只能去那林子里碰碰运气,保不准那黑皮已经回来了呢?
至于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又为何会在河边醒来……她都没有印象了。她用自己的帕子包好骨笛,想着下次遇到竹潜时再还给他。
她最初是惴惴不安的走进这片林子的。可当她真正踏入那片花海,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一轮又一轮的白玉瓣迎风摇曳,神采奕奕,仿若天女散花。
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要知道,这可是秋天啊!
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想到这儿,她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已经想到,这林子里住的到底是位什么样的神仙了。
她生怕自己满身浊气,玷污了里面的花神。
可这花林就像有灵性似的,她不愿再走,那花就消散了,散成了银光点点,引着她向林自深处走去。
林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实话,她真的很想见见。她满心忐忑。
老天爷没叫她失望。
她穿过层层花树,来到花海中间,眼前是一棵高耸入云的玉兰树。她太美,美得思倾词穷。
秋月高悬,只照玉树不照人。
袅袅婷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她走了几步,走过铺了满地的水墨丹青,走过随风摇曳的奇花异草——她在树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墨发披散,衬得脸白如玉。眉若远山,眼含桃花,白衣胜雪——他身上披的黛色外袍垂下一角,其上银线勾出的云纹丝丝流转,迷了思倾的眼。
男人斜倚在树上,睡在花丛里。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眼虽睁着,却也是一片混沌。他眼角红了,看上去醉得不轻。
——原来,真的又这么美的人啊。比沁水河还美。
这应该不是沁水河神吧,他生得这么美,应当是花神吧。此地遍植玉兰,他一定就是玉兰花仙了。
只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思倾在他含情脉脉的眼里见到了悲哀,又在他似翘非翘的唇角中看到了苦闷。
似走投无路,只得一醉方休。
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他如此悲伤?思倾怔怔的,她被他吸引,踉踉跄跄地踏进了他世界里。
她不曾注意脚下,直至踏上了一块柔软——
“嗷呜!”
思倾一惊,慌忙后退。不知绊倒了什么,她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在地上。
是只小橘猫,“怒发冲冠”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到这里来?”
“对……对不起……”思倾惊魂甫定,“我从瑶池那里来,不小心迷了路,才到了这里……”
“胡说!”小猫儿不依不饶,“若是从瑶池过来,你又是怎么过的沁水河!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待我禀报主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橘,出什么事了?”树上的仙人被惊醒了,他居高临下,眯着眼打量着她们。
“主人,是这小仙谎称迷路,闯进了咱们的林子,还踩了阿橘的尾巴!主人,我们是不是该……”
“阿橘,不得无礼。”仙人打断她,声音淡如夜风,看着她们的眼神似乎也如夜风般温柔,“小友莫怕,等下我让阿橘送你回去。”
“唔,谢谢您。”思倾点了点头,偷偷看了那仙人一眼之后又低下了头——她不太敢直视他的双眼。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走了:“请问……阁下是玉兰花神吗?”
树上抱着酒壶的人笑了:“花神?我有那么好看吗?”
思倾看着他,羞涩地点了点头,不想那猫儿又叫了起来:“什么?!你眼睛不好使吗!我家主人怎么可能只是个花神?他可是大名鼎鼎的——”
“阿橘,”仙人叫住她,眉眼间没有任何的不悦,“她被我骄纵坏了,还请小友不要介意才好。”
“岂敢,”思倾忙道,“明明是我打扰在先。”
“哼。”小猫一甩头,“算你识相。”
树上的仙人又抿了一口酒,抬手折了一枝含苞泣露的玉兰,随手一指,那花枝便稳稳地落在思倾手中:“既然喜欢,便送小友一枝吧。”
“还不谢谢主人!”猫儿道。
“多、多谢阁下!”思倾紧张道。
树上的人又笑了,他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
一路上,阿橘喋喋不休,思倾却一直沉默着,也没有仔细听阿橘到底在说些什么。
“喂,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啊?”橘子已经没有最初那般懊恼了,平心而论,她还是希望林子里能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譬如思倾这样的,这样她们就能在一起玩了。
“啊,对不起,”思倾回过神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常来,”橘子道,“我给你个令牌,你就能顺利过河啦。”
“哦,谢谢。”思倾仍是魂不守舍。
“你在想什么呀?”橘子抬头看着思倾,“感觉你不太开心呢。”
“我……”思倾捏紧了手中的玉兰花枝:“我在想你的主人。”
“主人?主人怎么了?”橘子不解。
“我方才应该劝他不要再饮的,”思倾自责道,“我以前看我父……父亲喝酒,喝得多了就吐,第二天起了还头疼的厉害。”
“啊……”橘子低下了头,“你劝不住的,主人他自有主人的道理。”
“自损身体算什么道理。”思倾无不担心,“你回去和他说说。”
“其实以前主人从不喝酒的。”阿橘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可最近不知怎么了,喝得越来越厉害,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醉成这样。”
他有怎样的伤心事呢?思倾看着手中皎洁的,没有说话。
等她回到瑶池,她父王果然已经急疯了。
真的,温钰可就只剩她这一个女儿了啊。冥王殿下一见到她,眼泪和不安分的心一下都咽进肚子里,他拉住思倾的胳膊,作势就要打下去。
天帝又怎么舍得看思倾挨打——思倾也是他唯一的孙辈啊。他老人家老当益壮,一把推开身边的老太监,抢在思倾身前护住她,不让温钰打她。
温钰胆子再大也不敢打老丈人,也不好再责骂思倾,只得黑着脸立在一旁。
“思倾贪玩不懂事,让陛下和父王担心了。”小女孩最会察言观色,她知道外祖父最宠自己,便一把抱住天帝,“您不要在生我的气了嘛,思倾再也不敢了。”
“好、好、好。好孙女。”天帝老泪盈眶,“姥爷不怪你,姥爷怎么舍得怪你呢?”
“可、可是父王……”思倾梨花带雨道。
“温钰,”老人忽然严肃了起来,“以后不许再打孩子,听到没有?”
“是,小婿谨记。”温钰应声,行礼起身时正好看到自家女儿正冲着自己吐舌头。
这小丫头!冥王殿下也被气笑了。
冥王父女还要在帝都住上几日,天帝可是绝不会舍得让思倾回去的。
冥王殿下住在外宫,思倾就搬到了她母亲以前住的重华宫里。
思倾听说,她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外祖母,九重天的昭明皇后,生前也是住在这里。只可惜她也是英年早逝,生下她母亲不久后就去世了。
现下后宫掌印的是文山殿的大小姐,叫做周澂的。
说来奇怪,这周澂并非天妃,而是一个和思倾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却已经是后宫的首席掌印女官,连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娘娘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
旁的思倾不清楚,她只知道文山殿是四大神殿之一,周澂父亲是朝中重臣,她姑姑是无名宗的宗主,同时也是九重天的第一美人。
思倾很是佩服她,所以决定前去拜会。
第二日清早,她刚拾掇停当,周姑娘就过来了。
姑母是第一美人,侄女自然也是不同凡响。
但见周姑娘一袭湖色宫装,墨发高绾,簪着湖色的宫花与金钗。女孩妆容得体,仪态大方,一颦一笑都是美丽清绝。
看得思倾的有些自卑。
“王姬昨儿睡得可还习惯?”周澂笑着见了礼,“若是夜里害怕,澂儿就搬过来陪着王姬。”
思倾本想说习惯的,可听了后半句,又改了主意:“那就有劳周姑娘了,不瞒你说,我可怕黑了,昨夜睡得很不踏实。”
“王姬太客气了,”周澂笑道,“若是愿意,就叫我澂儿吧。”
“那你就叫我思倾。”思倾立刻道,“什么王姬,听着怪别扭的。”
周澂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女孩儿,还不比思倾在幽冥司有大把大把的朋友。她其实孤单的很,因为她太过优秀,没人敢和它做朋友。即使有,也是假意多于真心了。
而且她也相当的忙,宫中大小事务不说,还有每三日一次的大朝会,周澂也需要早起与父亲同去的。
周澂早上就开始着手搬家了。她衣服细软多,公文也多,折腾到晚上才算妥当。
思倾本以为她搬过来不过是带几件衣服的事,却不想竟是如此的大动干戈。她心中过意不去,便也在一旁帮衬着,也不只是在帮忙还是在帮倒忙。
终于拾掇好了,两个女孩都累得吃不下饭,摊靠在榻上。
“好漂亮的花儿,”周澂瞧见了淡青瓷瓶里的,“是从御花园里摘的吗?”
“不是。”一提这玉兰,思倾便又来了精神,她早就想和周澂说这个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见周澂问起,她便兴高采烈地把那日的事说了。
“原来如此,”周澂了然,“我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原来是扶渊上神那儿。”
那日周澂自然也在,她在下首坐着,瞧着天帝与冥王的样子都快急疯了。
“扶渊上神?”思倾一怔,想起那日天帝的话,“小渊?”
怪不得自己误以为他是花神时橘子会那般生气,上神与花神,这身份确实是云泥之别。
“噗。”周澂掩唇而笑,“叫什么呢,真不害臊。如今世上,除了陛下,便只有太子殿下敢这么叫他了。”
思倾想了想,把那天天帝与老太监的对话说给周澂听。又问:“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陛下说,他也是我舅舅。”
“这么说也没错。”周澂敛了笑,正色起来,“你远在幽冥司,可能没听说过——事实上,我觉得四海八荒都应该知道他。他是天地灵胎,与东华帝君一样的血脉,当年陛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征得三界同意收养他。至于他都干过什么……太多了,我只能说,他是个狠人。”
周澂的评价让思倾很意外,也很不舒服,她立刻反驳道:“怎么会呢?上神他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不清楚,我只见过他几次。”周澂皱着眉头,“但家父常说,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周澂觉得,她父亲没怕过什么人,除了扶渊上神;她父亲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除了面对扶渊上神。其实,他总觉得,父亲效忠的虽然是太子,是陛下,但其实……
“这么……”思倾不知该作何回答,只道:“他长得很好看。”
“所以家父常常告诫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澂认真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说得也太……思倾不知道周澂父亲都经历了什么,便问:“那你能仔细说说吗,扶渊上神都做过什么?”
“不必紧张,”周澂看到思倾不断地吞口水,“事实上,他是个很有才的人,有才华,也有才干。”
“哦。”思倾并没有半点放松。
“扶渊上神十七岁的时候,陛下不豫。外族入侵,兵临城下,久战无果,最终是上神一人退敌;朝局动荡,上神排除异己,独揽大权……怎样?比咱们现在还小的年纪,就能做到如此这般,你说恐不恐怖?”
“这有什么恐怖的?”思倾反问,“不过他真的好厉害呀,澂儿,这些都是真的吗?”
“应该是,”周澂道,“家父与上神同岁,他也是亲历者。”
“可这有什么好怕的?”思倾还是想不明白。
“你这王姬是怎么当的!”周澂无奈道,“思倾呀,你仔细想想,现在把持朝政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扶渊上神年纪轻轻就能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这还不恐怖?”
思倾仍是不解。
“这么说吧,”周澂送佛送到西,也不卖关子了,“想让他们服帖,就只能比他们更奸!更无耻!”
“……”思倾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问题,却也跳不出毛病,便只能回敬道,“那你是怎么当上掌印女官的?”
“你——”周澂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啦!好啦!”思倾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那他既然这么厉害……”
思倾说不出话来了,此时她的脑海中便只有一个倚在树上喝酒的身影,花前月下不解愁。
可她又不想让周澂知道这些,便改口道:“怎么就隐居在沁水呢?”
“志不在此呗。”周澂道,“他可能早就觉得朝堂上没什么意思了。”
“可我觉得他……”思倾嚅嗫道“那当时为什么公公不让我再提呢?”
周澂想起来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些风言风语,又想起了一些与现状不符的历史——她不敢对思倾说出她的想法。
和平是假象,风花雪月盖不住淋漓鲜血。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澂淡淡道,“许是怕陛下伤心罢。父亲也不常说起扶渊上神的。思倾,保险起见,你还是不要去主动招惹扶渊上神的好。”
“唔,好。”思倾满口答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沁水了。
两个女孩聊了半宿,从幽冥司的奇花异草到九重天的宫闱秘闻,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第二日虽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可周澂却还是要早起。前几日给各宫娘娘的秋装都连夜赶出来了,她得亲自去看看,保证午时前这些衣服会和月例一起发放到各宫。
送走周澂,思倾便拿了宫里的令牌,橘子送给她的“令牌”,还有那枝玉兰花,顺利的出了宫。
她没有什么贴身婢女,天帝让周澂给她挑了两个,思倾现在与她们还不甚熟悉,便让她们留在了宫里——这是她的秘密,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橘子给她的所谓“令牌”是一片翠色的竹叶,思倾想了很久,也没搞清楚这到底该怎么用。等她到了沁水河边,还没做什么呢,那竹叶便大显神通,变成了一叶小舟。
竟和竹潜的一模一样。
思倾心里跳得厉害,她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角,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小船。
除了可爱的小猫橘子,她还很想再次见到那日的赠花人。
她顺利地渡过了沁水河,在她踏上土地之后,竹叶船又变成了一片竹叶,飞进了她的袖口。竟然连一滴河水也没有沾到,可真是神奇啊。
她没有过多的感慨,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她收好那片竹叶,朝花林深处跑去。
呼……呼……思倾远远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在做什么呢?思倾不好意思再跑了,她停了下来,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姿态走了过去。
即使对方正背对着她。
“今日来得这样早。”思倾听到那人开口了,话里似乎是含着笑的,“我这茶还没煮好呢。”
思倾不知该怎样回答,抱赧地走到扶渊身后。
“月下?”扶渊回头,看到思倾,愣住了。
“我、我我……”思倾对上他疑惑的目光,紧张的话都说不明白了,“扶渊上神,我是思倾,我我我……我们之前见过的。”
扶渊像是并未想起来他二人到底在哪里见过,面有疑惑却不失礼数:“姑娘何必如此。坐吧,这是云都的新茶,今日姑娘可有口福了。”
“可、可以吗?”思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可以,来者是客。”扶渊笑起来,眼含桃花,“更何况我看姑娘十分面善呢——恕我冒昧,方才姑娘说我们以前见过……”
“哦,就是太子殿下大婚那日,”思倾坐在扶渊对面,仍是很拘谨,“我误闯了您的玉兰林,还踩了您猫儿的尾巴——”
见扶渊面上仍是疑惑不已,思倾便把扶渊送的拿出来了:“这是那日上神送给我的!”
“喔,果然是我种的花呢。”扶渊捏着下巴,打量着思倾手里的花,显然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那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是橘子约我来的。”思倾道。奇怪的是,这明明是真的,她却心虚极了:“不知橘子她——”
“那可真不巧,”扶渊给她斟了一杯茶,“橘丫头今日不知跑哪里疯去了,她总说林子里没什么意思,我也是最近才允她出这片林子的。真是对不住,她不在,你今日只能陪着个老头子了。”
“多谢上神,能陪着上神,是思倾的福气。”思倾小声道,她双手接过茶杯,就要往唇边送。
“哎,姑娘莫急,还烫着哪。”扶渊忙拦住她。
“哦,哦。”思倾羞红了脸。
“姑娘不必紧张。”扶渊了然一笑,“方才听姑娘说芳名思倾,小神可否请教一下是哪两个字呢?”
“思……思念的思,倾国的倾。”
“好名字,”扶渊赞道,“思倾国哪……我叫扶渊,这你知道了。表字回川,嗯……倒没什么好说的。”
“上神的名字也好听!”思倾抢道,“晓烟笼日浮山翠,春风著水回川媚!”
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啊!真是疯了,思倾心想,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扶渊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大胆的姑娘!这是在……说他媚么?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一笑而过。
“上神!我来晚了!哎?这难道是缘枳仙子修为大成啦?哎呦哎呦,恭喜上神,恭喜……”待他看清思倾的脸,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是太子殿下大婚那日推荐思倾来沁水玩的那个男人,他仍是红衣白裳,只不过衣服比那日的礼服要简单不少。
怎么又是这黑皮!思倾语滞,她还想知道怎么又是他呢!
“怎么,你们认识?”扶渊给男人也斟了茶,“几日不见,眼神愈发好了。”
“啊呀,好茶,是玄山雪吧!”男人没有理会扶渊的讽刺,不见外地在他身边坐下,抿了一口茶。
“……”扶渊不想理他,只觉暴殄天物。
“认识谈不上,”思倾开口了,“那日我觉得瑶池没意思,就是这位仁兄推荐我来这里玩的。”
“月下,麻烦解释一下?”扶渊看了月下仙人一眼。
“不麻烦不麻烦……”月下仙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毕竟他之前不是这么糊弄扶渊的,“上神和我客气什么……”
“罢了。”扶渊倒也不想追究,“算算时辰,苏启也该回来了。”
苏启?思倾抿着茶,没有贸然发问。
话音未落,思倾忽然闻到一缕清雅的花香,在浓郁的玉兰香气里若隐若现。
“呀,正说着呢,就回来了。”扶渊放下茶杯,起身走了几步,像是要迎什么人归来。
思倾见月下仙人也起来了,便也放下茶杯,跟在扶渊身后。
“上神安好。”是个穿桃红长衫外罩雪色纱衣的漂亮男人,“月老也在,不知这位姑娘是?”
“好。”扶渊点头,“这位是思倾,偶然认识的一位小友。思倾,这位可是真正的花神,桃花仙苏启。”
二人见过,寒暄几句便坐了。这小几旁坐两三个人到还好,四个人便有些挤了。苏启便侍立一旁,安安静静地听月下与扶渊说话。
月下说的,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一些凡人小妖求的奇怪姻缘啦,帝都里的街坊传闻啦……不多时,便是日沉西山。
思倾不便久留,略坐坐便告辞了。这次送她出来的是苏启。
“上神哪,看到了吧?就是她,就是她!”月下一看思倾走了,立刻扒着扶渊嚷嚷起来,“果然他们羽族……”
“我倒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特殊的。”扶渊拍掉月下的手,冷冷道,“她明明是冥族人,只有冥族才会有那样的眼睛;还有,这茶不是玄山雪。”
月下讪讪地收了手,也不敢大喘气,一直挨到苏启回来,才小心翼翼地说:“上神毕竟不是管姻缘的神……”
“让我看看。”扶渊忽然道。
“啊?”月下没反应过来。
“你既说她红线纷乱,证明给我看看。”
“没问题。”月下仙人像是枯萎的枝叶忽然得到了雨露的滋养,活了过来,“趁她还没走远——上神,您看好了!”
“这、这是?!”一向稳重的苏启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扶渊衣摆下蜿蜒出一条红线,流向远方。
“你也有。”扶渊看向苏启。
苏启红了脸,站在那里不说话。
两根红线的源头,都是方才离开的那个姑娘。思倾不知道的是,她身上牵了许多红线,流向四面八方。
“确实奇怪。”扶渊撩起一摆,露出缠着红线的脚腕,对月下道,“你先给我解了。”
“是。”月下仙人立刻蹲下来,挽起袖子给扶渊“松绑”。
按理说,系红线解红线是他的专长,除了他没人能做得了——可这次,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那根红线解开。
“就这?”扶渊皱眉,“你被贬,根本就是因为连基本业务都做不好吧?”
“怎么可能!”月下脸也红了——急的,“我去解小桃的!”
“小桃”指的是苏启,不出月下所料,苏启脚腕上的红线轻轻松松就被解下来了。
果然是自己的问题。扶渊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月下:“你知道的,我身上有——我是不可能——”
“话是这么说,可上神有没有想过,那些记载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具体的后果,我们其实一无所知。”月下面色忐忑。
扶渊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红线解不开,是因为他?”
月下仙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不可能。”扶渊俯,去解那根红线,却是除了手心多了几道红痕之外再无他物。
“上神……”苏启在他身边蹲下,想安慰他,却又无从开口。
“无妨。”扶渊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知在想些什么,“月下,给你一个月,把这姑娘乱七八糟的红线都解了。”
“是。”月下仙立刻应了,又忽然想到别的,“可是上神,如果别的红线都解下来了,就剩您这一根,那岂不是……”
“如果不解,那姑娘会怎么样?”扶渊直视他的双眼。
“……下官……明白了。”月下深揖。
“去吧。”扶渊挥挥手,让他走了。
“上神晚上吃什么?”苏启不敢再提方才的事,转头去给扶渊取了披风披上,“沁水河鲈鱼正肥,我们今晚不如……”
“给我拿两坛酒来。”扶渊道。
“上神,饮酒伤身,前些日子太医不也说了吗,您这刚停药,身子刚见好,可不能再糟蹋了……”苏启忙道。
“你也敢管我。”扶渊一拍桌子,“给我拿酒来。”
没人教过苏启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直挺挺地跪在扶渊面前:“上神,这事不好办,我们可以去找太子殿下,去云都找老侯爷,找陛下……您又何必这般跟自己过不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怎么,你是觉得本上神连这些小事也办不好,要去求他们?”扶渊冷笑一声,“你起开,我没什么跟自己过不去的,我就是馋了,我就是想喝酒。”
“不行!”苏启拦住他,“只要我苏启在这里一天,就绝对不会同意。”
扶渊简直要以头抢地了,合着自己不是养儿子,是养了个老妈子?管东管西管天管地,还管起他老子来了,动不动就要以死相逼的,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扶渊偏偏还吃着一套。
“我不吃了。”扶渊站起来,朝林子外走去,“你把橘子的饭做了就行了,别来烦我。”
月下的术法还未结束,扶渊仍能看到那根红绳。
他走着走着,走出林子,来到河边,又看到了第二根红绳。
他一抬头,看到一个白发少年,发丝在月光的沐浴下分毫毕现。
这家伙也有啊,扶渊暗忖,心想这红线也不是不长眼睛的,至少没往月下那跑。
“哎呀,这不竹潜嘛。”扶渊笑眯眯地踱过去,“吃饭了吗?”
“这不上神嘛,”竹潜嘲弄道,“又被家里养的那一堆给气出来了。”
“哪个不是你抱来的。”扶渊回敬,“喂,有酒吗?”
“说过多少次,我不喝酒。”竹潜不耐烦道,“堂堂上神,连口酒都喝不到,也真稀奇。”
“好吧。”扶渊可怜兮兮地往竹潜身边一坐,“一个个的,都欺负我……对了,你今天带笛子没,吹点什么吧。”
“没带。”竹潜闭上眼,表示不想再说话。
什么没带,分明是不想吹给自己听吧。见状,扶渊也不再说什么,仰靠在礁石上看月亮。
脖子后面那个印记,此时正热的发烫。
他快受不了了。
话说思倾刚进重华宫的门,便看到周澂给她挑的两个小宫女在大殿前跪着,她们面色惨白,看样子已经跪了许久。
思倾见了,忙过去拉她们起来——好好的,跪着做什么?然而两个丫头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并未起身。
还未等思倾问出个所以然,周澂便出来了——她今日一袭藕荷色的长裙,看起来典雅大方,又不失少女的娇俏。
“澂儿,这是怎么了?”思倾三步并两步跳上台阶,走到周澂身边。
“是我罚她们的。”少女神色间不乏冷酷,她微微仰着头,“身为贴身的宫女,主子都出了宫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跪一天算是轻的。”
原来是这样。思倾可没想到自己私自出宫会把她们害的这么惨,她连忙向周澂求情:“好澂儿,是我错啦,我给你赔不是,你快让她们起来吧,跪了一天,腿怕是要废了的。”
“你自己的宫女,自然是要你自己处置的。”周澂扫了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帮你瞒了一天,陛下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多谢澂儿!”思倾笑逐颜开,又赶忙叫了几个小宫女,亲自去安顿那两个宫女去了。
思倾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周澂就靠在炕桌边上,一边翻册子一边等思倾回来用饭。
“澂儿!我回来啦!”思倾伸着懒腰,“哎呀,不是我说,澂儿你下手也太狠了,他们膝盖都跪的发紫,充了血了。”
“她们是贴身宫女,不是旁的宫人。”周澂道,她一面吩咐小宫女上菜,一面对思倾道,“这次错的确在你,可她们也不是完全的没有责任。这要是让陛下知道,她们命都保不住。说起来,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整天都去哪疯了?连带着我一整天也担惊受怕。”
“啊?这么严重的吗?”思倾目瞪口呆,选择性的忽略了周澂的问题。难怪周澂罚那两个宫女跪了一日,她们还感恩戴德的呢!
“那是自然。”周澂道,“宫里不比外面,规矩多着哪。”
“这样啊,”思倾抄起筷子,“那可真是个无趣的地方,动不动小命都没了。我若是在这里做宫女,可巴不得离开这地方。”
“你可错了。”周澂端起茶杯,优雅的抿了一小口,让思倾想起了御花园里游弋的天鹅,“选宫女可是万里挑一的,多少人想进宫费尽心思都进不来呢。”
思倾不解:“那她们图个什么啊?难不成是想做天妃?我外祖父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现在都没人惦记我父王了……”
“什么惦记不惦记的。”周澂被她逗笑了,“不惦记陛下,难道就不惦记太子殿下了吗?对于普通的仙子来说,进了宫可不就是跃上枝头当凤凰了嘛。别说普通人家,就是有名有姓的神殿,也巴不得进来呢。”
周澂把方才她看的册子递给思倾,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你看看,这里面可全是名门贵女呢。”
思倾疑惑的翻开册子,第一页上面便写着重华宫,后面写了个“崇明殿嫡长女,别红玉”。往后翻翻,大多也都是这种,神殿的嫡女嫡孙,或是高官王侯的女儿。
“什么意思?”思倾把册子还给周澂,“崇明殿乃四大神殿之首,嫁给太子做侧妃可就亏了。”
“不亏,”周澂神秘一笑,“如今后宫空虚,陛下再没选秀的打算,就有不少大臣想把女儿送进宫中教养——这事也是有先例的,前朝就允了四品以上的天妃把侄女或者外甥女接进宫中教养。陛下嫌闹腾,这事一直也没允下来,但我入宫为官,就算开了头,旁人看着怎么不眼红?这不,陛下也扛不住了,叫我和成娘娘拟了单子。明日就送到御前,若没什么问题的话,月末这些贵女们就要入宫了。”
“哦……也就是说,这个叫别红玉的要来重华宫跟咱们住一块儿?澂儿,她人怎么样,好相与吗?”
“我和她不算太熟。”周澂道,“不过别小姐在帝都的风评一向很好,说实话,太子妃竟然不是她,我都有些惊讶呢。”
“嗯……可能是因为她心有所属了吧,所以才不愿意嫁给太子舅舅。”思倾忽然道。
“怎么讲?”周澂难得好奇一次。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她喜欢自己的师兄,爱得死去活来,崇明君拿她也没办法。”思倾挠挠头,这些是今天听月下仙人讲的,她记得当时扶渊上神听得饶有兴致。
“无稽之谈。”周澂笑了,似乎是为了自己方才那份好奇,“人家可是真正的名门闺秀,金枝玉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再者,崇明君若真拿她没办法,她早就嫁给那个师兄了,何苦进宫一趟呢?”
“也是。”思倾点点头。
“以后这种话就跟我说说得了,可别跟别人瞎说八道。”周澂提醒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
思倾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是大朝会,周澂早早就起了。宽大的官服没有因为周澂是个小女孩儿而好看半分,它过于严肃,与周澂清丽的面庞极不相称。
思倾勉强起来送了送周澂,便折回去睡回笼觉。还没睡踏实呢,一道圣旨就到了重华宫门口。膝盖还肿着的和璧怀璧两个丫头,急急忙忙好说歹说地把思倾从床上拖下来,梳洗打扮一通,好叫她接了圣旨。
思倾跪地听旨时仍睡意朦胧,等听到圣旨上都写了什么,她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皇上姥爷要封她做公主!
天哪,这什么概念,她以后的身份地位就和她父王是一样的了!
思倾十分疑惑,她知道天帝宠自己,却没能想到天帝能宠自己到这个程度。
等散朝后周澂回来,思倾才知道,天帝这次一次性封了许多诰命夫人与贵女,除封思倾为公主外,又加封云都县主为郡主,封周澂、别红玉为县主。
这个公主那个郡主的,品级森严,听得思倾一团乱麻。她也没时间搞清楚了,换了衣服就跟着周澂一同前去谢恩。
这次大封仓促,礼部还未来得及准备好礼服,而云都郡主更是因为远在云都,根本来不及赶到帝都谢恩。
次日,冥王温钰便启程回幽冥司了。思倾本以为父王会万分不舍,没成想父王竟十分赞成她在九重天生活一段时间,随便嘱咐几句就离开了帝都。
反倒弄得思倾心里空落落的,若是父王能愁眉不展甚至是掉几滴眼泪,她心底倒还好受一些。
送走父王,思倾要面对的就是严格的礼仪课程了。
她被交由贵妃娘娘亲自教养,天帝还会隔三差五地考校一番。这段时间,思倾可真谓是苦不堪言。毕竟被她父王宠着惯着这么多年,思倾已经散漫惯了,用这样严格的宫规要求她简直就是要她的命。贵妃娘娘看似和善可亲,但只是看似;周澂也说过,贵妃娘娘应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教思倾也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谁知贵妃娘娘的“意思意思”可真够意思。
太够意思了。
是夜,思倾摊靠在玫瑰椅上任由和璧怀璧给她揉肩捶腿。
最近太忙,她几乎要忘了仅有两面之缘的扶渊上神——说是几乎,其实她是时刻想着。扶渊送她的玉兰花开了,满室芬芳,连原本对扶渊上神有些成见的周澂都对这花赞不绝口,开始怀疑自己父亲的那一套说辞了。
“喂,澂儿,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容止可观……我觉着你比公主还像公主。”思倾累的有气无力,但夸赞是发自内心的。
“这是什么话。”周澂不甚在意地笑笑,“我从小就这样,就像你随性惯了,已经成习惯了。”
“哎……真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习惯啊……”
思倾正抱怨着,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似乎是有人强闯重华宫,又似乎是身份贵重,外面守门的人想拦却不敢拦。
“糟了。”周澂面色一变。
“怎么?”思倾立刻坐了起来。
“应该是云都郡主,她对于被分到长乐宫挺不满的,吵嚷着要搬到重华宫来,陛下没允她——这个泼皮!怎的就敢闹到这里来!”周澂站起来,“我去看看。”
“我也去。”思倾道。这云都郡主是何方人物,她倒想见识见识。
思倾跨出大殿门槛的时候,云都郡主已经杀到台阶上面了。
“云垂影!冲撞了公主芳驾,你该当何罪?!”周澂护在思倾面前,她比云垂影低了半头,气势却丝毫不弱。
“周澂,你又算哪根葱,敢直呼本姑娘的名字?”云垂影三千青丝一根银簪挽起,眉眼间亦有几分英气,思倾躲在周澂身后,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生出了几分好感。
思倾对这位不速之客有好感,周澂却是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云家盘踞云都,地位特殊,就算云垂影没有郡主这个头衔,周澂也是惹不得她的。
“这是陛下的旨意。”周澂压着怒火。
“别拿圣旨压我。”云垂影叉着腰,手里的马鞭打在地上,在周澂脚边炸开,“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定的——”
“还有贵妃娘娘的意思。”周澂打断她。
“那也是你的意思。”云垂影笑得轻蔑,“姑奶奶今晚就住这儿了,要么你滚蛋,要么把别红玉给我轰走。”
“……”好霸气的姑娘啊!虽然云垂影欺负的是她和周澂,可思倾还是忍不住对这位姑娘生出了十分好感。
周澂不抖了,她拿云垂影没办法,若是硬拦,她手里的鞭子可就要抽到自己脸上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澂默默想着,把云垂影迎了进去。
云垂影主动和思倾打了招呼,思倾讷讷的回了。
几人进了屋子,而云垂影几乎是一进屋神色就变了。思倾看到,她的目光落在那枝玉兰花上。
曾几何时,她哥哥也是如这般的,宝贝似的在家里供着一枝玉兰花。
云垂影没有发火,没有像当年那般扬鞭把那花瓶砸个粉碎——她已经长大了,兄长曾经爱惜过的东西,她不想就这么毁了。
思倾看看云垂影,又看看周澂,两个女孩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那是沁水玉兰吧?”云垂影打破沉默。
“是是是。”思倾连忙道,“是扶……”
话还没说完,周澂便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怎么?”思倾用口型问她。
周澂只是摇了摇头。
“倒是个懂事的丫头,”云垂影说周澂,“不过在我面前用不着忌讳什么,思倾公主有什么想说的就让她说。”
周澂白着脸,没有接话。
“公主殿下很喜欢这枝玉兰吧?”云垂影问道。
“是、是的。”思倾实话实说。
“我也很喜欢呢。”方才握过马鞭的手掠过洁白花瓣,染了一袖花香。
云垂影就这么在重华宫住下了。
周澂是为了陪着思倾才在重华宫住下的,当然不可能搬走,如此一来,倒霉的便只剩那个别红玉了。
其实住哪个宫殿并不重要,毕竟长乐宫与重华宫比起来并不差,重要的是崇明殿平白地受了这份鸟气。崇明君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云垂影,连上几道折子,御史们也不闲着,连弹劾云都老侯爷的人都有。天帝一个也没管,指责云垂影的折子留中不发,弹劾老侯爷的直接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天帝偏心偏的很明显了,于是渐渐也就没人敢闹腾,只得任由云垂影在帝都横行霸道。
不过据周澂说,别小姐本人并无异议,还劝过崇明君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
和传闻中一样的大方知礼。
但思倾只好奇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云垂影偏偏要住到重华宫来,几天相处下来,思倾发现她对自己和周澂都没什么太大兴趣,一天到晚和她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此次共有十四个女孩入宫,各个都不好惹。云垂影本身就是个狠角色,再加上身后的遮月侯府,那真是天帝也不敢惹她;别红玉虽然在思倾的印象里是个知书达理的,可周澂却觉得她要比上来就抽人的云垂影更可怕;还有被成贵妃养在身边,唯一一个有“靠山”的成贵妃的侄孙女成梦;元王殿下已经订了婚的养女……
思倾大概知道皇上姥爷为何急着封她为公主了。自己是幽冥司的王姬,寄人篱下,保不齐就会被这些真正的名门贵女看不起,给欺负了去。
但这日子一天天过得可真没意思,进了宫的女孩们拉帮结派,自己还要应付那些旁人已经应对自如的宫廷礼节……思倾有时候真羡慕云垂影,她在上课第一天就睡到日上三竿,贵妃娘娘只是问了一句,便没再管了。
今日难得休息,思倾用了午膳,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去院子里看云垂影练鞭子。周澂早早出去了,说是要带着别红玉与周澂熟悉一下宫中大小事务。
“你好厉害啊。”思倾在云垂影喝水的空档说道。
“哦,”云垂影随意抹了把汗,“其实以前是用短刀的,刚换的鞭子,还不太熟悉。宫里不是不让带刀嘛,还不知道要在这破地方待几年,估计等我回去了手都生了。”
云垂影将皇宫称为“破地方”,正和思倾的意。旁的姑娘争着抢着要进来,她可一刻都不想再学这些破玩意了。
“等到年关陛下肯定会让郡主回去和家人团聚的。”思倾安慰道。
云垂影略带诧异地看了思倾一眼:“他不会让我回去的。”
“为什么?”思倾不解,“可是过年就是该回家呀。”
她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刹那,思倾觉得云垂影看她的目光复杂极了,疑惑有之,怀疑有之,可怜亦有之。
那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云垂影收了鞭子,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思倾身边,一起享受秋日的暖阳,“真是,被你说的都没心情继续练下去了,以后你想看就安静点。”
思倾连忙道歉。
“没关系啦。”云垂影舒展筋骨,又问思倾,“我是谁?”
“你是云垂影啊,云都郡主云垂影。”思倾略诧异。
“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云垂影又问。
“知道啊,云都遮月侯。”思倾又答。
“那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云垂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沉痛,“我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来这里学规矩——当然我爹的意思是能学到点东西更好——皇帝老儿就是想把我圈起来。对了,质子,质子懂吗?我就是遮月侯府来的质子。皇上一向忌惮云家,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谁不知道这事?谁不知道我进宫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爹也是,就只会一味示弱,也不怕哪天就把闺女赔在这里!”
说了一通,云垂影又一脸严肃的对思倾道:“这些话你可不许对别人说,尤其是那个周澂,她心机最重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澂儿!”思倾不干了,“不说就不说,但你不许这么说她!”
“我觉得这不是个贬义词,正相反,我在夸她。”云垂影摊手,“这些人除了你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成梦和别红玉加起来都不见得能比上一个周澂,文山殿教出了个好女儿。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可别傻了吧唧被人当枪使了。”
思倾以为她说的是周澂,刚要反驳,云垂影便又道:
“我可没单说周澂,其他人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唔……”思倾想了想,觉得云垂影还是关心她的,便问:“那你当初为什么非要住到重华宫呀?”
“……我就是想给皇帝老儿找不痛快,告诉她本姑娘也不是好拿捏的。至于为什么是别红玉……说起来也挺对不起人家小姑娘的,这些人就数她后台最硬,不整她整谁?”云垂影一脸理所当然。
还真是……简单粗暴哇。
思倾本想夸夸她,可转念一想这种行为还是不要发扬光大的好,便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两个女孩沉默半晌,又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那枝玉兰是怎么来的?”
“你回家这事,我可以帮你吗?”
都是此时最想问的事情。
“呃——你还是别掺和这件事的好。”云垂影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插手。”
“那枝花的确是上神送的。”思倾道。
“能说的详细点吗?”云垂影问。
“就是太子舅舅大婚那日,我不小心走到了沁水河对岸,当时上神送的。”思倾说着,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那时还是个呢。”
“开心吧?”云垂影问她。
“开心。”思倾笑了,羞红了脸。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云垂影嗤笑一声,“傻孩子,可别觉得他随手送了枝花就怎么了,我告诉你,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动不动就送,大姑娘小伙子,人人有份。”
思倾发现云垂影这人说话是真不中听:“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云垂影赏她一个白眼儿,“我比长宁公主小不了几岁,没让你叫声姨姨算好的了。”
“……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何会对上神有那么大的偏见,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啊。”思倾道。
“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他。”云垂影道,“我这人说话就是直,我告诉你,你就是爱惨了他,爱死了他,他都不会喜欢你半分。”
云垂影笑容阴惨。
“你在说什么?”思倾站起来,脸上红霞尽褪,警觉道,“我听不懂。”
“因为他有病,病入膏肓,治不好。”云垂影起身,冲思倾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森森白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思倾缓过神来,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
不行,她得找人问问,什么叫有病,什么叫病入膏肓,真么叫治不好了——思倾回屋换了衣服,带着和璧怀璧急匆匆去找周澂。
周澂她们在司宝司,离重华宫有相当一段距离,等思倾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她里面贴身的衣服又湿了——这回是热的。
“澂儿!澂儿!”思倾拍门进去,“我找你有事——”
屋里不仅有周澂,还有别红玉、成梦与一众漂亮的女孩子,都是绮罗珠玉堆出来的。
“呃,抱歉,打扰了。”思倾刚想退出去,就被众人的行礼给留住了。
“既然公主殿下有急事,那我们也不便打扰,红玉先告退了。”别红玉道,屈膝一礼,领着众人出来了。
“怎么了?”周澂问道,她早已料定思倾一定是为了什么闲事,但思倾把她从这无聊的事情中解救了出来,她还是很乐意的。
她开心到喜形于色。
思倾却是愁眉苦脸:“澂儿,关于云垂影和扶渊上神的事你知道多少?为什么那晚你不让我说那花是上神送的?方才云垂影和我说上神病了,治不好了,是什么意思?”
周澂一愣,不想思倾问的竟然是这个:“这事还真是说来话长……上神的确一向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病入膏肓啊……云垂影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思倾脸上红霞重现,“她的意思是上神不会喜欢别人?什么意思?”
“我说了,扶渊上神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好。”周澂板起了脸。
“我就是好奇。”思倾坚持道。
“那你脸红作甚?”周澂狐疑道。
“跑的。”思倾笃定道。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周澂让和璧怀璧都出去守着,拉着思倾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这件事,还要从扶渊上神和云家的渊源开始说起。”
“嗯。”思倾点头,紧张又严肃。
“唉,这话我真没法说。”周澂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红了脸。
“你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嘛!”思倾不满地推了周澂一把,“你快说。”
“我这么和你说吧,老侯爷的儿子,云垂影的哥哥,据说是因为扶渊上神死的。”
“啊?是上神杀了人家哥哥?”思倾顿时傻了,“那、那垂影讨厌他也是应该的,上神为什么要杀他啊?”
“我几时说过是上神杀了小侯爷。”周澂抬手,用力点了点思倾的额头,“是‘因为’、‘为了’,懂么?”
“那你的意思是,是小侯爷救了上神,把命给搭进去了?”思倾问她。
“是,也不是。”周澂很没风度的锤自己的头,把满头珠翠摇得叮当作响,“这才是最难讲的地方啊!哎呀你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又偏偏过来问我!”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思倾简直要好奇死了。
“这话我真说不出口。”周澂道。
“还有什么话是你……”
“更何况也不是真的。”周澂又道。
“那你和我说说那病入膏肓是什么意思!”思倾有些不耐烦。
“就是云垂影的字面意思,上神他绝对不会喜欢,或者说爱上一个人。”周澂道。
“什么意思?”思倾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啊?”
“你知道忘川戒吗?”周澂凑近了,神神秘秘的。
当然知道,这就是她幽冥司的东西!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念过去、不畏将来……你说云垂影她哥哥为了在上神身上留下这个,连命都不要了?他图什么?”思倾彻底震惊了。
“这么说,关于忘川戒的传说都是真的了?”周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呢喃道,“是啊,他图的什么呢?”
“我不确定,关于忘川戒,”思倾道,她忽然很想哭,为了扶渊上神,也为着她自己,“它真的就只是传说,毕竟这个咒也没什么用处啊,而且用了自己就没命了……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你觉得是深仇大恨,可那小侯爷不一定会这么想。”周澂道,“当年的事……哎,这也不能说,真是头疼。我就这么说吧,当年是崇明君想杀上神,上神走投无路,若没有云家护着,现在早就死了。你说,这是哪门子深仇大恨啊?”
“崇明君想杀他!?”思倾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了,“为什么啊?崇明君不是别红玉父亲吗?可是,我看陛下很纵容上神啊,怎么会同意呢?”
“你忘了,那时陛下不豫。”周澂道,心想这姑娘也不傻。
“啊,也对……然后呢?”纵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思倾的小脸上仍是一脸担忧。
“然后小侯爷就死了,上神回了帝都。”周澂道,“上神从来没向别人提过那时候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听到的都是一些显而易见又不经推敲的猜测。”
“什么猜测?”思倾穷追不舍,自动忽略了那个“显而易见”。
“哎,傻丫头,你但凡多看点话本子,也不至于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周澂双手捂脸。
思倾刚想说自己看过的话本子摞起来比周澂还高,就听得周澂道:
“你难道不觉得小侯爷与上神间是……是断袖之癖……吗?”周澂感觉自己要背过气去了,“你难道不觉得,小侯爷是想独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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