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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归会来,太监干政这个被后世口诛笔伐无数次的明朝毒瘤,最初不过是帝王单纯的想摆脱掉繁重国事的偷懒行为。
皇帝也是人,也想玩耍游戏泡妹子听歌舞,这世上人人都想当皇帝,而生下来就能做皇帝的,偏偏不想做皇帝,可见世间事不如意常**。就算做了皇帝就能事事如意嘛?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顺心的事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太监也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有人的忠善奸恶,善良的宦官远多于作恶的宦官。
徐灏从来没有鄙视过这一群体,官员祸国殃民和太监祸国殃民的性质是一样的,但他就是想阻止,哪怕还是出自既有的偏见。
总的来说,宦官普遍出自市井下层,身体的不完整造成了人格上的缺陷,绝了后代势必更加肆无忌惮,就算以上不成定论,他还是一定要阻止。
是以徐灏轻声道:“自秦代以来,历朝历代无不饱受宦官之苦,若陛下执意如此,臣除了强烈抗议外也没有阻止的权利,不过请陛下记住,从你违背高皇帝的祖训首开宦官代笔朱批的那一刻起,将被子孙后人反复提起,那就是造成阉党把持朝政的帝王。”
朱高炽脸色涌起一丝血色,愤怒的道:“危言耸听!”
徐灏说道:“陛下的意思臣略微知道一二,朝中大臣的奏章递进来之后,经通政使司的官员和宫门禁卫一同送到司礼监的文书房,文书房记录在案后,交给司礼监呈送御前审阅,陛下看后再由司礼监交由文书房送达内阁商议票拟。
内阁又要把奏章传之文书房,文书房转给司礼监,司礼监的太监再次呈送御前,本来应该是陛下亲笔朱批,为了节省时间并修养身心。经过陛下的同意后,改为命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代为批红,然后经过内阁发至六科,六科审核无误后。即交由六部执行。”
太子朱瞻基认真听着,这是他将来要继承的权力基础,帝王的权威就在审理的那一本本奏折上头,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如果失去了朱批的权利,那皇帝就会沦为他人傀儡,高皇帝之所以废除宰相,说穿了就是为了那一本本薄薄的奏章。
他并不知道,真正把太监代为朱批的制度常规化的是他,而不是他爹。因为历史上朱高炽仅仅做了十个月的皇帝就暴毙了。精力充沛的他嫌麻烦,又自以为聪明,当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身为帝王能有几个工作狂。
朱高炽皱眉说道:“就是如此,层层把关。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当群臣是摆设不成,区区家奴何足挂齿!”
徐灏耐心说道:“陛下,问题是这其中得多少次经过司礼监转手呢?这就是危害!如果帝王年幼或者不喜亲政,大臣又不足以制衡司礼监,则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三人,岂不是成了半个帝王?
首先秉笔太监必是帝王宠信之人,历朝历代把持朝政之人谁没先得到皇帝的信任?比如内阁意见和皇帝或司礼监不同。皇帝又无心打理朝政,那么司礼监是有权发还内阁重新拟定的,或擅自用御笔改动。臣不知是否危言耸听,但这个漏洞臣认为绝对会造成太监一手遮天,只要他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朱高炽没好气的道:“那你说怎么办?给内阁首辅以宰相之权?还是让朕活生生的累死?”
徐灏说道:“臣只是有鉴于太监乱政,整个过程太监不得参与其中即可。要彻底杜绝宦官试图干政。不如把内阁一分为二,或另外成立一个官职低微的内衙门随旨代拟,总之绝对不允许宦官干预国政,此乃太祖皇帝立下的铁律,就和不设宰相一样的道理。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朕知道了,容我再好生斟酌斟酌,你说的不无道理。”朱高炽也承认宦官的危害,稍微熟读经史之人都清楚,决定把此事暂且放一放,毕竟他还年轻,没有七老八十,早晚会想到更好的办法出来。
这不免又涉及到了他的健康问题,早点康复才能把皇权牢牢抓在手里,病重之际也难免会想到身后事,感慨万千的道:“一旦朕去了,朝中政事只有你代朕朱批,我才会放心,好生扶持太子,照顾好你嫂子。”
徐灏忙说道:“陛下春秋正富,偶染小疾并无大碍,臣万万不敢代皇帝事,万万不敢。”
朱高炽说道:“你总是这么谨慎,那你到时必须进内阁,有你居中朕死后亦能安心。”
“臣遵旨!”徐灏有种托孤的感觉,他真是一万个不想参与政治,可不答应又不行。
“是时候开建寿宫了。”朱高炽忽然来了一句。
每位皇帝登基之日起,就会着手选择陵墓的地点,朱高炽体会出他爹不敢和朱元璋睡在一起,是以把陵墓安置在凤阳,随着迁都北平无疾而终,他也在金陵和凤阳各自钦点了风水宝地,大抵他还是和皇祖父更亲近一些。
朱高炽见发妻泪流满面,忙说道:“朕也不想死!不过是预先交代交代,朕信不过太医院那些庸医。”
张氏忙说道:“万岁若信不过太医院,当传檄天下,广召各地名医进京。”
朱高炽微微摇头,犹豫着是否当着徐灏的面说出来。而徐灏心中一动,马上黑着脸说道:“陛下别妄想服食什么灵丹妙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长生不老的仙丹,纵使有张三丰这样的世外高人,也不过是其一个人天赋异禀而已,常人吃了没有不死的。”
被说中心事的朱高炽怒道:“医生无用,仙方又不可信,你难道叫朕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我死?”
徐灏说道:“没人能阻止你。不过我今日就放下话,谁敢进献毒药,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诛其十族不可。太子你怎么说?”
朱瞻基大声说道:“舅舅之言就是我的意思,谁敢害我父皇,我就与谁不共戴天!”
徐灏别有深意的看着他,说道:“说得好!天色不早了,臣告退!”
深夜,暖阁里只剩下了帝王夫妻俩,张氏见丈夫醒来,轻声说道:“徐老三可信得过么?”
朱高炽也轻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的他能信得过,将来嘛就不一定了。你要记住,他若试图联络大臣,培植党羽的话,那他就是大明之曹操,必须抢先诛杀,反之他就是我朱家最可信赖之人,权臣与良臣都在他一念之间,就怕我死后再无人能制衡了。”
张氏说道:“臣妾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万岁说得对,天晓得他心里想些什么,现在的作为又是不是故意为之呢。”
“嗯!”朱高炽说道:“就让他当一辈子的国公吧,朕会知会六部,联名上书立下规矩,勋贵永不得入阁。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有张玉父子在,徐老三翻不起大浪。可叹朕不能感情用事,虽不想背上妄杀忠良的千古骂名,但如果他稍有异动,那朕临死前就会立下遗诏,赐死他,永绝后患!”
张氏放下了心,柔声道:“臣妾还担心陛下真的让他入阁参赞,是以心中惊恐,只要他不能位于中枢就好。”
朱高炽笑道:“我最信任他,可也最不信任他,适才那番话半真半假罢了。徐老三没让我失望,他若一力拒绝,恰好证明了他的野心,而他却没有拒绝我,想徐老三这人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信守承诺。当年他若要背弃我父子,那现在咱们不定被圈禁在何地,这份恩义我一辈子不能忘,除非必要绝不能杀了他,我待他如手足,希望他也能始终待我如兄长。”
近在咫尺的侍卫房,徐灏对着天上的月亮自斟自饮,真是有些年没踏进权势的漩涡中了。
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不测,所以为了权利为了继续活下去,那就不得不千方百计的排除威胁。
徐灏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生活,什么执掌乾坤一展胸中抱负,挥斥方遒才不负此生,大丈夫生为人杰死为鬼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诸如此类,真是令人热血沸腾。
徐灏更喜欢人各有志这句成语,想成就一番事业不为过,人也要有志向,而他的志向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即使这日子过的和想象的不同,甘愿平凡不代表没有志气。
有人喜欢热血,有人喜欢战争,有人喜欢政治,有人喜欢做官,有人喜欢经商,难道能说喜欢做农民的窝囊嘛?人要记住,这世上百分之九九的人都是平凡百姓,谁也没有资格鄙视别人的梦想和职业。
远处,一身黑衣的姚广孝缓步走来,坐下来笑道:“贫僧来讨杯酒吃。”
徐灏笑着给他倒酒,姚大师也是个奇葩,一心辅佐朱棣成就帝业,事后则啥也不要,所赐金银全部散给宗族亲人了,死后赠与的国公名誉,也没人能够继承,倒是经徐灏劝说,动了把侄儿过继的心思,却一直犹豫不决,说到底他还是怕名声受损,想孤独老死以证明自己仅仅是为了抱负,而非功名利禄。
相比之下,徐灏的初衷是为了荣华富贵,现在二人各得所需。
姚广孝没有喝酒,而是说道:“不如你学学和尚,索性归去。”
徐灏笑道:“人在江湖,你还不是一样被羁绊在朝。”
“和尚了无牵挂。”
“可你有胞姐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