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巧领着老太太进了屋,请老人家坐在炕上,道婆等妇人随着进来瞧热闹,就见一个个好似天仙的丫头立在屋里,其穿戴打扮估计连李尚书家的奶奶见了也得脸红。
众人也很眼热,瞅着无需主人家吩咐,丫头们便自动取出来上好的绸缎,问了尺寸开始缝制从内而外的衣服被褥之类,嫂子们川流不息的送上自家做的精致食物。
正好山东水师送来打南方火速运抵的一筐大龙虾,好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此等美味,不提老太太的反应,连带着妇人们也跟着大饱口福。
想老太太受了一生的苦楚,老了还要受到儿媳的欺凌,忽然之间遇到了贵人,终日好吃好喝穿着绫罗高闲自在,心里万分感激,早晚对着天空叩首,保佑恩人一家子福寿绵长,子孙繁衍。
连续赶来几天路,老太太闲不住了,便帮这个浆洗浆洗衣物,帮那个摘菜洗洗涮涮,乐在其中。
徐家敬老的传统行之有年了,众家人媳妇见她愿意活动,没一个不怜惜她的遭遇,不时这个陪着说说话,那个给她做件衣裳鞋脚,送来水果点心。每天哄得老太太惟有说说笑笑,真是半点忧愁烦恼都没有了。
驴友们见了无不羡慕感叹,虽说此事在豪富人家不算什么,养个闲人而已。可行善积德永远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做善事不分大小不分身份,人人心里自有一杆秤,老太太能有此福报,心里都替她高兴,连带着也祝愿徐家好人好报。
至于那儿子媳妇,对此视而不见,丈夫果然殷勤的伺候妻子,晚上妻子懒得动弹,连净桶都是丈夫去倒。真可谓老娘养了他一场,也不曾被这样服侍一日。
晚上夫妻二人知道被大家厌恶,跑到茅坑附近坐着闲话,妻子抱着孩子玩耍。说道:“老不死的享福了好几天,没有咱们能这样?也不知道拿些好吃好穿的过来。哼!我眼睛都清静了,像拔了肉中刺一样。”
丈夫说道:“我巴不得她死,她偏不死,就像我眼里生了个疮,如今人不在了,真是拔去眼中钉了。”
妻子说道:“只怕那有钱人家留她住厌烦了,又送了回来,怎么办?”
丈夫冷笑道:“还想回来?她要来家,我不说别的。只说她年纪虽大,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在人家住了这么久,鬼知道养汉没养汉,能留下玷辱家门么?她到时自然站不住。少不得走人。”
妻子笑道:“你好有算计。希望不送回来,反而在人家立住了脚,咱俩到时去磕头认错,如此岂不是攀上了好人家?瞧瞧徐家的气派,哎哟!据说那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国公家呢。”
俗话说隔窗有耳,正巧被过来撒尿的徐家人听见了,禀告徐灏后。徐灏说了句泰山奶奶很灵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咱们等着老天爷出手好了。
四天后抵达泰安州境内,这一晚住在一间大客栈里,能同时容纳数百位客人,类似的客栈一条街上还有四五家。南来北往的香客游人以及商旅无数,非常热闹。
自从路引制度被取消后,百姓出游寻亲访友的热情便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徐家也住了进来,包下了三座院子,徐灏这时才发觉两个道婆在院子里供上圣母的大驾。一群妇女跪在地上,齐声高叫:“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
徐灏疑惑起来,泰山奶奶指的是汉人之祖黄帝的女儿玉女,即天仙玉女,也有传说乃华山玉女,也有传说是泰山神的女儿。
但不管怎么说,泰山奶奶是中国本土神话体系里的碧霞元君,是道教中的重要女神,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女神之一。
一个道家圣人,怎么就成了佛教人物呢?不能不让他联想到严禁的白莲教,所谓圣母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无生老母?看过回明小说的不能不知道,永乐年间在山东爆发的唐赛儿和白莲教起义。
按照年代推算,如今唐赛儿大概已经是小女孩了。徐灏不打算和这位传奇女子来一次不得不说的故事,但未来十年山东一定会遭遇连年天灾,这也是他之所以答应朱巧巧走一趟泰山的初衷,就为了实地考察下本地。
白莲教能在山东盛行,是受到战乱和剥削之苦的百姓广泛信奉,从中寻找精神寄托和教众互相帮助。看似不错,但白莲教动辄鼓动穷苦百姓杀官造反,如果是明朝中后期也罢了,这可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明初啊,清官最多的年代。
站在统治者的立场,白莲教自然是徐灏的眼中钉,必须提前铲除。
有意思的是白莲教规不吃葱姜蒜等味道辛辣的作料,戒杀生不饮酒,让山东人不吃大葱不可想象,徐灏观察道婆喝酒吃肉皆不忌讳,大概是基本教义被改的面目全非了,也算是入乡随俗。
眼前的妇人们宣读了佛号,店小二送来水洗脸,摆上用菜籽油炸的毛耳朵等点心,煮的红枣等茶果。
道婆一番讨价还价后,讲定饭钱每人二分银子,大油饼加豆腐汤,大米饭泡浓汤的汤水饭,各种咸菜,管饱。
薛氏这些天始终和驴友们在一起,道婆因她是新入会的好主顾,晚上故意和她睡在一起,而沈襄则是和徐家男人一起歇宿,男女都是分开睡。
夜里七八个妇女躺在大通炕上,聊起了怎么吃斋念佛,怎么拜斗看经,说修行之人在阳间,任凭你做了什么罪孽,牛头马面也不敢拿,阎王正眼也不敢看,投胎时可以随意挑选富贵的人家。
薛氏问道:“说阴间有什么神鹰的,任凭什么强魂恶鬼,再没有拿不去的。”
道婆说道:“狗!什么神鹰,要是入了俺们教里,休说什么神鹰,就是神虎神龙也不敢来。修行好了,你想活个千岁只管长生,若活的不耐烦了,投到阎王那里,翻看生死簿托生个新鲜。”
薛氏显得意动了,说道:“你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婆微笑道:“俺也不瞒奶奶。凡来入教的,先上二十两银子,把这二十两支生着利钱,用来修桥补路,养老济贫;遇到三十诸天的生辰,八大金刚四位菩萨的圣诞,诸神巡察的日期,用来建醮念经,夜聚晓散。
就这些了,再没别的功课。又不忌荤酒,也不戒房事,就和俗人一般。”
薛氏问道:“那教里的师尊是谁?”
道婆指着另一个,说道:“就我和张师父,俺们二人,我是师正,她是师副。”
薛氏说道:“我很喜欢和大家相处,兼且又能修炼做做善事,我也想入教,不知可允许我入么?”
师正姓侯,说道:“你年纪小小,正好及时修行,那有了年纪的人,日子无多,修行也不中用了,不过是免些罪业罢了,年纪越小越好。”
张道婆说道:“你家公公难说话,你丈夫和大哥更是一向毁僧谤佛。泰山奶奶托梦给我,说你能来烧香,会福泽全家人呢。”
薛氏说道:“那我五更天起来梳了头,求刘嫂子做个明府,我拜二位为师。等回家后,马上送上二十两银子。”
与此同时,徐灏在街上四处溜达,遇到了一个自称打昆仑山修行多年的道士,神叨叨的沿街卖药,自夸善能壮阳固本,有养龟妙术。
徐灏一时来了兴趣,说道:“你讲给我听听。”
道士见他气派不凡,知道是位有钱的公子哥,拉着徐灏到了他家里。
“公子,贫道除了治病颇有奇效的仙方之外,还有几种不传的异方。”道士神神秘秘的笑道。
徐灏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一锭金子,“有什么说什么,我也是为了能纵横欢场,夜御十女而不倒。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外传。其实我也不是本地人,而是打京城来烧香的。”
道士笑道:“果然爷们是同道中人,爽快!”说完拿出了几瓶药,解释道:“我这药名为自投罗网,不拘饭菜中或茶里,暗暗给妇人吃下,热痒难当,非房事而不可解,不然抓烂了也是无益。”
徐灏对此保持怀疑,不过也不能说不可能,露出欢喜神色。
道士见状微微一笑,又得意的道:“这一瓶更加厉害,名为美人解衣。将药末放在净桶里,妇人去小解时,热尿一冲,药气一蒸不但奇痒无比,且能让浮肿的肉翻出来,非男人的火气断不能自愈。”
徐灏笑着点头,问道:“妙极!那养龟之术呢?”
道士意味深长的笑道:“这就非一朝一夕之功了,得朝夕教导辅以药物治疗不可,可惜公子不能久留。”
活该道士倒霉,类似他这卖春方的人,小户小家买不起也用不着,请他的自然都是些乡宦富豪,拥有妻妾成群的人家。而他还有一种迷药,能让人吃下去昏昏沉沉,四肢动不了,加上另外两种药物,凭此奸过许多良家妇女。
当年徐汶的家眷就是被类似之药害过,事后审讯时都有过详细记录,当徐灏听到那名为自投罗网的药名,马上动了杀机。
徐灏心说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甚至光看面相就知道士是谁,当年齐王朱榑身边的神秘道人,道号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