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日前》
文/时祈
新春,首都机场。
下午五点五十分,陈燃站在队伍的后方等待安检。她遮挡的严实,黑色的短款羽绒服,黑色长裤,黑色马丁靴,黑色的墨镜,黑色的口罩,浑身上下透露生人勿近的气息,一言不发,垂眸,盯着手机的屏幕。
陈燃在看她和林至白的聊天记录。
林至白是陈燃的初恋,两人在大四相识。那时每个人都忙,陈燃也是,忙着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像只没了头的苍蝇,在春招的会场跑来又跑去,投出简历比小山都高。
陈燃还差最后两份简历投完,一边埋头回复朋友的消息,一边赶到下一个人流堆,消息还没发出去,陈燃就撞上了林至白,那是一股很淡的沉香味。
陈燃抬起头,愣了下。
对方和在场的人都不同,他不慌也不忙,没有校园里的鲁莽,也没有社会上的疲惫。
他自在又从容,外边是件浅棕色的风衣,里边是合身的白色衬衣,鼻梁很挺,架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很轻地冲她笑了笑,那双眼睛会微微向下弯,无意间露了几分深情。
他把她扶正,说了一句小心点儿。
春招现场的人多,陈燃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两个人就被人流冲散。
当然,陈燃没想过两个人会再见,直到三天后,她接到了林氏的面试邀请,面试官正是林至白。
从陌生人到上下级,从上下级到熟悉的朋友,从熟悉的朋友到情侣。陈燃听过不少小说里的情节,无一例外,俗气非常,英俊又多金的男主角在人群里和女主角相遇,他们一见钟情,他们非彼此不可,她从来不相信,但是遇到林至白,陈燃忽然就信了,世界上大概真的有这样的人,他们深情又专一,温柔又体贴。
陈燃的生理期不规律,又爱贪凉,每次都疼成一团,林至白总是耐心,他会哈着气,会把手搓热,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给她揉暖了小肚子。
陈燃挑食,羊肉不吃,胡萝卜不吃,苦瓜不吃,芹菜不吃,茄子不吃,一种菜色炸着不吃但炒着可能会吃,林至白每次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在点菜的时候规避掉全部她讨厌的可能。
陈燃不记得路,林至白每次都标记好方向,帮她找到,送她到达,什么事情都能想到她。
陈燃每次聊起什么,林至白似乎也总是能接上她的话,他的未来和计划里似乎总是有她,会计划他们如何去见对方的父母,会计划他们的婚礼是什么样,会计划有几个孩子,会计划房子如何装修。
恋爱两年,这两年里,他们是她朋友圈里公认的模范情侣,林至白家世优越,林氏未来的接班人,有教养,有礼貌,他没有任何缺点,找不出一点儿问题,每个人都和她说林至白爱她,他们会结婚,会生子,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谁能想到陈燃有一天会被小三。
这样的一个人,以至于陈燃从没想过她会是一个调剂品。
林至白像是用全部的精力来爱她,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她,她怎么可能是一个调剂品?
陈燃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可这就是事实。
这么多年,陈燃从来没有翻过林至白的手机,她知道林至白的手机里全是重要的信息,也相信林至白对她的爱。
直到昨天,林至白去外地出差,陈燃无意间瞥到了他聊天的对话框。他收回的速度太快,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神奇,在林至白洗澡的时候,陈燃翻了他的手机。
这也是陈燃第一次知道林至白有个未婚妻。
林至白给她的备注简单又亲昵,只是叠字,冉冉。
林至白的聊天背景是他们在一起拍摄的订婚照,照片里,明冉明眸皓齿,朱红的唇,万般风情流转眉眼。林至白的手是那样的好看,总是捏着陈燃的脸,如今却轻轻揽在另一个女人的腰侧。他垂眸,眼底不变,仍是深情,不止是看她才会有的深情。
她浏览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大概清楚明冉和他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家世相当,兴趣相当,要不是她的身份,陈燃巴不得把全部甜蜜又可爱的词都放到两个人身上。
陈燃记得林至白喜欢芭蕾,她对此完全不通,一日又一日的研究,恶补了多少知识,她从来没想过还有一个人,明冉,她在国外的芭蕾舞团出演,是个出色的芭蕾舞者。
还有那么一次,睡梦里林至白难得对她叫了一次燃燃,她一直以为是在喊她的名字,她想到在睡梦中林至白也在挂记自己而感动,等林至白睡醒的时候,她就这么抱着枕头笑呀笑,还跟他打趣,说有些笨蛋连睡觉都忘不掉她。当时林至白有没有回答?好像是没有的。他只是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下床给她倒了杯水,两个人的话题也就此打住。
愚蠢。
她真是愚蠢到了极致。
她总以为林至白爱她,可她太高估林至白的爱,或许林至白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到底是还在过节,机场的人并不算多,尤其还往外边儿飞,排队的人就那么几个,气温不高,陈然脱掉的羽绒服,把东西放至进了小框内,安检,寻找登机口。
手机在震动,陈燃退出了和林至白的聊天界面,转而是她高中时期的好友,胡涂。
胡涂不喜欢打文字,发来的全部都是语音,一串又接了一串。
【难得胡涂:「语音1」】
【难得胡涂:「语音2」】
【难得胡涂:「语音3」】
陈燃点开语音,她先前跟胡涂说了要去洛杉矶,她要亲眼看到林至白和明冉,她不信林至白真的会这样对她,她死不了这份心。
胡涂是个湖南的湘妹子,一口塑料普通话,即使在外多年也毫无改变:“早就说林至白不是什么好人,现实里哪儿有那么注重细节的男人?我都跟你说过,这种男人,不是GAY蜜,就是渣男。”
“他们有钱人是不是都这样?真服了,他未婚妻也不管管?还是各玩各的。那么多好男人呢,谁还真上赶子要他,他是比别人多哪?强哪?”
“就我们学校的谭骁比他强一万万万万倍,我说的是万万万万倍。”胡涂所在是所世界顶级的院校,学费高昂,培养了数不尽的商业名流,能上得起学,非富即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胡涂没继续说完,“就是可惜.......”
陈燃一边听胡涂的语音,一边走到到贵宾厅等候值机,她当然知道,这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止林至白一个人,可毕竟两年的感情,眼泪还是没忍住,滚了下来。
林至白和她来过这里。
那会儿是他们一周年的纪念日,林至白问她要什么奖励,陈燃说想跟林至白一起去一次旅行,哪儿都无所谓。林至白订好了一切,陈燃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问,就这么提了个行李箱,傻乎乎地跟上了林至白,丝毫不怕林至白把她弄丢又或者拐卖。
林至白还会抬手,无奈地冲她笑:“傻瓜,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儿?也不怕我做点儿坏事?”
她还会说:“那我也心甘情愿呀。”
心甘情愿?陈燃现在只觉得可笑,她真是为爱情冲昏了头脑。
陈燃低手,摸了下羽绒服的口袋,空空如也。
她身上有带纸巾的习惯,一般都是绿茶味的心相印。先前看聊天记录的时候,口袋里的纸巾就无意识地用掉了一包,这会儿确实没有多余的,还没起身,一包新的纸巾就出现在了眼前。
是她最常用的牌子。
绿茶味的,心相印。
陈然顺着纸巾包装,看了过去。
室内的光线暗淡,偏偏在她抬起头的这一刻,乌云拨散,橙黄色的光透过玻璃打了过来,视线也在瞬间鲜亮。
对方是个年轻的男人,年龄大约与她相同。光线落在他的黑色的夹克晕出温热的波光。他身上裹得严实,头发凌乱,别有一种不羁的美感。他的眸子很深,眼尾上挑,轮廓锋利,单耳戴了一颗极品的蓝宝石所制的耳钉,明亮而闪烁。
他又把纸巾往前递了递,挑眉,似乎不理解:“不要吗?”
陈燃抿着唇,看着他。他没有弯腰,姿势随意,看起来只是随口来讲一句话,并不是真的有什么预谋。
她现在确实需要一包纸巾,陈燃没理由拒绝,只是还没等她接过,纸巾就被扔到了怀里。
纸巾没拆封,崭新的,陈燃愣了下,紧抓住包装的外沿,大约是被男人放置在手心里,还有些许温热,与机场内的温度不同,形成冷暖的差异。
他的动作太突然,陈燃还没反应过来,一句谢谢都没说出口,对方已经坐在了对面的沙发扶手上,而后一歪,滚落地靠在了椅背,完全不在意她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的眼睛也随之闭住。
他更不会等她讲话,人就先她一步开了口。
他说:“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