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吴姨娘一句话不说就瘫在了地上,俞敬修更觉得愤恨。
他冲着范氏嚷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去给我找人!”
范氏就算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别说吴姨娘的身份摆在那里,俞家的体面摆在那里,若是她真的听俞敬修的话去叫了人牙子来,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是她妒忌,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没规没矩的荒唐事来,而不会是说俞敬修恼羞成怒。
可她在俞敬修面前从来都是温柔恭顺的样子,她又怎能当着妾室和仆妇违背俞敬修的命令呢?
范氏忙恭声应了一句“妾身这就去找人”,然后朝着墨篆使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内室。
墨篆紧跟着范氏出了门,见范氏站定,快步上前,低声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快去把这件事告诉夫人。”范氏语气急促,“让她老人家拿个主意!”
墨篆很是意外,道:“您,您这是要救吴姨娘啊!”
“笨蛋!”范氏忍不住骂了一句,“就算大爷想卖吴姨娘,俞家同意,吴家也不可能让大爷得逞。与其到时候既惹得婆婆责怪我不知轻重没有拦住大爷,又让吴家恨我,不如现在就请她拿个主意……我是儿媳妇,听长辈的吩咐帮着办事那是应该,却不能既办了事,又背了过。”
墨篆明白过来,一路小跑着去了俞夫人那里。
俞夫人正服侍着俞阁老更衣。听到这个消息人差点气得倒了下去,她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大声地道:“他们俩口子又在闹腾些什么?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把吴姨娘卖到烟花之地,亏他说得出口。我倒不知道,我好好的儿子娶了媳妇,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个畜生……”
骂得是俞敬修,话锋却直指范氏。
墨篆不由暗暗庆幸。
还好听了大奶奶的话来搬夫人做救兵,要不然。这屎盒子岂不是扣在了大奶奶的身上?
俞阁老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铁青着脸挥着俞夫人挥了挥手,沉声道:“走。我也去看看,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一片死寂。
束妈妈亲自挑着灯笼服侍俞阁老和俞夫人去了俞敬修的院子。
一进院子,他们就听见了俞敬修的隐忍着怒意的喝斥道:“……是少你的吃还是少你的穿?还是让你像小丫鬟一样服侍大奶奶了?好生生地养着你。一年四季热冷衣裳不断,身边丫鬟婆子个不少,比起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你竟然还不安分守己,跑到外面去嚼舌根。你倒说说看,我们俞家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
不安分守己?
怎么会这样?
当初她就是看吴姨娘性情有些懦弱,这才让吴姨娘进门的。吴姨娘在俞家的这几年,虽然受了不少气,却不失敦厚。老实乖顺。怎么儿子却说她不安分守己?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念头一闪而过,俞夫人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吴姨娘这几年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出门身边都有随车的丫鬟婆子,就算是想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啊!
俞夫人不禁暗暗后悔。
刚才只顾着生气了。没有仔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朝墨篆望去。
墨篆茫然地摇了摇头。
走在前面的俞阁老已面色阴沉地大步朝正房去。
那些战战兢兢站在正房屋檐下听动静的丫鬟这才感觉到异样,有的畏缩的避到了一旁,有的则强高声禀着“老爷来了”,帮俞阁老撩开了帘子。
俞夫人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沉默地跟着俞阁老进了厅堂。
听到禀报的俞敬修已领着范氏等人出了内室,正好看见俞阁老进来。
自己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屋里的事竟然惊动了父母,俞敬修又羞又恼,强忍着赧然上前给俞阁老和俞夫人行了礼。
俞阁老看也没看俞敬修一眼,径直坐在了厅堂中堂前的太师椅上。
俞夫人也没有和俞敬修说话,跟着坐在了俞阁老的旁边。
跟来的丫鬟婆子则悄无声息地一字摆开站在了俞阁老和俞夫人的身边。
厅堂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颇有些大堂受审的味道。
俞敬修越发觉得窘然,不由看了范氏一眼。
范氏低垂的眼帘,绞着手指站在他身边,看上去像受了无妄之灾般很是无辜的样子。
莫名的,俞敬修心中涌起些许的不快,眉头情不自禁地锁了起来。
而俞阁老见跟着俞敬修出来迎接他的只有范氏和费氏,眼皮子一撩,道:“范氏呢?”
但凡是个人就不会同意俞敬修这样的主意,俞阁老这一开口费氏就知道他是对俞敬修不满,忙道:“妾身这就去扶了吴姨娘过来。”说着,也不管俞敬修和范氏会怎么想了,转身扶了全身发软的吴姨娘出来。
俞阁老一看见走路都要费氏扶着的吴姨娘,不由瞥了儿子一眼。
不过是骂了几句就吓成这样,可见是个老实人,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望着吴姨娘脸色微霁,声音温和地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吴姨娘嘴角翕翕,半晌才道:“大爷说,我妹夫要赎我回家……以为我跟我家里的人说了什么……”说到这里,想到俞敬修对她的辱骂,还有自己心里的委屈,她的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辨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妹夫不过是个小小的商贾,他只不过是听我妹妹的摆布……”说到这里。她“扑通”一声跪到了俞阁老的面前,“老爷,求您大慈大悲,不要和我妹夫计较。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想回去!”
破门的县尹。何况是像俞阁老这样的大人物,就是连吴大人都要巴结,要不然。吴夫人又怎么会绞尽脑汁地把自己送了进来。
妹妹是一片好心,她却不能因为这个害了妹妹。
吴姨娘“咚咚咚”地给俞阁老磕起头来。
除了俞敬修、范氏和费氏三个人,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落针可闻的厅堂。只有吴姨娘的磕头声。
很快,她的额头就磕出血来。
俞夫人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万事有老爷给你做主,你不要胡思乱想。”
束妈妈忙上前把吴姨娘拉了起来,见额头的血沿着鬓角流了下来,又掏出帕子来给吴姨娘系上。
俞阁老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却良久都没有说话。
俞敬修也知道自己小题大作了一些。
可一想到那个乡巴佬把自己堵在衙门外面拿出一包银子就要把吴姨娘领走的样子,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那个乡巴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区区几百两银子而已。他随手赏人也不止这些,竟然想用这点银子就打动他。
他随后想到了自请而去的陈氏。
难道吴姨娘是受了她的影响,那个时候就有了离开俞家的打算?
想到这些,他甩下车帘子就直接回了俞家。
可这一路上。他越想越气。
先有陈氏,后有吴氏,她们以为俞家是菜园子门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要是不给吴姨娘一点颜色看看,以后家里的人岂不是有样学样?
他这才说出要把吴姨娘卖到娼家的话来。
话说出口。他也知道不妥当,可见吴姨娘那个样子,觉得吓唬吓唬她也好,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怂恿着家里的人做些不着调的事,这才催着范氏去叫人牙子的。
没想到范氏当时也没有拦他一句。还把父母给请了过来,把件小事闹成了人人皆知的荒诞之事。
这么一想,他不由又看了范氏一眼。
范氏去看吴姨娘了,并没有注意到俞敬修。
而一直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俞敬修的费氏却在心里暗自嘀咕。
吴姨娘要是留下来……想到自己几次想利用她做点事都没有成功,可见吴姨娘也是个聪明人,不过是她好像性格有些软弱,到目前为止和她也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如果哪天两人之间有了矛盾,平日大家都觉得她老实敦厚,对她没有什么防备,她要是咬起人来了,只怕自己是要吃亏的。
可如果吴姨娘走了……想到前些日子范氏对吴姨娘的和煦……至少范氏身边少了个人,就算是闵氏进了门,自己是俞敬修屋里资格最老的,就能在范氏和闵氏之间左右逢源了……
吴姨娘,还是走的好!
费氏满心自己的打算,待俞阁老安抚了吴姨娘几句后,要留俞敬修和范氏说话的时候,她主动送吴姨娘回了屋,又叫了莲心去打了热水来,亲自服侍吴姨娘梳洗了一番,然后拉了吴姨娘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悄声问吴姨娘:“你有什么打算?”
吴姨娘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一把推开费氏,可想到妹妹竟然给让妹夫来俞家赎她,她心里就一阵激动。
如果能离开俞家,该有多好?
哪怕是去庙里做姑子,也比这样不死不话的强啊!
可这话,她怎么敢说!
费氏见她没有说话,就试探着道:“不知道吴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你看要不要去吴夫人那里报个信?也免得大爷再发脾气,说什么卖你不卖你的话。虽说这话混帐,可经不起大爷总这样嚷嚷,我们是妾室,那些经年的老仆本就不放在眼里,到时候岂不是撞得一哼都带看我们一眼的?”
只可惜刚才俞敬修只顾着发脾气,她只顾着害怕,倒没有问问俞敬修吴家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吴姨娘不由抿了抿嘴。
费氏就笑道:“要不,你让莲心去吴家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