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玉南刚坐下,闻着那个味道眉头一跳——那是凤吾炒的茶。
本来就被路凡倒的那杯凉茶喝得嘴里发苦了一晚上,没想到为了听个闲事他还得喝一遍这玩意儿。
“那个……第一泡容易醉,洗洗茶叶就算了吧。”言玉南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舌头。
凤涟默默点头:“其实我也不爱喝这个,但是凤吾炒了很多,他就这么点嗜好,不收下怪可怜的。”
难道你不觉得喝了这个的我们更可怜吗?
忍了许久,言玉南好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彼此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怕味道下不去,第一泡凤涟特地泡得久了一些才换水,终于喝上第一口茶的时候言玉南暗忖下一次果然还是不要来了比较好。
毕竟这茶水是真的苦兮兮的。
凤涟放下茶杯:“其实我回来的理由跟凤吾说得差不多,他说路凡需要一个人当转运的契机,而我将来注定会爱上路凡,所以不妨回来试试。”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言玉南不明所以,大家都知道的事何必再说一遍?
“因为我依旧不觉得路凡有什么值得我爱上的地方,她跟我会喜欢的人完全不一样。”凤涟看着言玉南说,眼里的情绪让言玉南看不明白。
虽然凤涟说的没什么不对,不过言玉南还是想给路凡说点好话,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有可能是路凡将来的良人,留个好印象很重要。
于是言玉南道:“其实老板娘人挺好的,她为人仗义又努力,自尊自强,这多好啊!”
凤涟静静看他一会儿,不带感情地问:“你认识她多久?”
“……”言玉南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两个人相交的了解程度不应该用时长来衡量……”
“那你知道她以前的仇家能从凤吾族长的树屋一路排到蓬莱吗?”
“……”
这真是令人无话可说的过往,言玉南再次为自己对路凡的信任默哀。
凤涟缓缓靠到椅背上:“我是听凤吾族长和神医说的,他们认识路凡之前,路凡是个……一言难尽的疯狗。”
言玉南试探着问:“有多疯?”
“我这么说吧,她接单从来没有失败过,是因为她就算输了也会养好身体去抢已经被别人接的单,她是个可以为了完成任务就断手断脚回来的人,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叫她疯狗。”凤涟越说越不明白自己到底会喜欢路凡哪里。
毕竟路凡此人……真的不太正常。
最不正常的,是她没有人的感情,一个人没有人的感情,这不可怕吗?
凤涟同言玉南说:“她二十九岁前后十年,都是没有感情的,后来凤吾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看起来慢慢像个正常人,可她没有就没有感情,不会因为假装自己有了,就能感受到所谓的感情。”
说了这么多,言玉南只有一件事不明白:“那她为什么会这样,你没有问吗?”
闻言,凤涟一愣,猛地偏头盯着言玉南,久久没有错开视线,诸多情绪终究化为一声叹息:“不用问了。”
“为什么不问?都问了那么多了,再多问一点有什么不可以的?”言玉南不觉得凤吾是那种会说一半藏一半的人,就算真的藏了,难道凤涟问他的时候他还能不回答吗?
凤涟无声笑笑:“因为我们错过了,本来就不会在一起的人,何必问了徒增烦扰?”
言玉南不明白凤涟为什么突然就一副释怀的样子,他们凤凰一族似乎生来就可以看破命运,说的话做的事别人从来看不懂。
不过言玉南并不在意,他本身就是来听个乐子而已,不是路凡的也会是别人的,既然凤涟不想再说,那他就不问。
且说另一边,路凡在药不死的医馆里立了架子作画。
终究还是如海东青所说,她从凤涟那里要了钱,现在不缺钱了,可誓书不能违约,她还是得继续画满三个月。
画到一半路凡想起前一日的棋局,那三局其实都是死局,路凡的死局,很神奇的是,不管路凡怎么走,最后都会走到同样的死局去。
凤吾在给她喂棋,以棋代语,告诉她,她的未来是一场死局。
而且,那是她自己选的。
但是直到结局明了之前,她都有机会避开这个死局,她有很多活路,只要不按照她的意愿选。
路凡放下笔,去找药不死放在医馆里的棋盘,她想复盘前一日的三盘棋局,她要数步数。
一通操作下来,路凡发现三局的步数是一样的,只要她意愿不改变,未来发生死局的时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后悔吗?
好像没有多么后悔。
害怕吗?
路凡其实很久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了,她更多是觉得自己应该在遇见某些情况的时候害怕。
一个人活成这样,未来变成什么样,似乎都没了意义。
毕竟她不在意。
思虑许久,路凡收起棋局,决定还是不管了,不管未来如何,会遇见什么,她都想自己走一遍,而不是别人告诉她走得不对只能走某条对的路。
因为没了心情,路凡没有继续画完自己的小条漫,而是画了一些简单的插图给海东青,这些东西并不废时间,所以黄昏的时候路凡就传消息到蛮荒日报,让他们过来取。
没想到来的人是海东青本人,路凡看到他就想打人。
“你还敢来!凤涟说七天前就跟你说过他要回来了!”路凡举起切药材的刀就要砍过去。
海东青笑呵呵躲开,抬手接住路凡的刀:“是凤吾说他回来娶亲的,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你们又不办了,所以让我来问问为什么。”
路凡瞪他一眼,将刀扯回来:“是凤吾想给我说亲,说就算不是凤涟,只要我喜欢,他就给我办,他也不想想!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但是凤涟有钱啊!”海东青抑扬顿挫地说着,还冲路凡挤眉毛。
“那我把你送他床上好不啦?反正他会给你钱的。”路凡扛着刀冷哼,眼里都是杀意。
海东青呵呵笑:“开个玩笑嘛,不过说真的,也就是凤吾疼你才想尽办法让你躲开日后大劫,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也不是没考虑啦……”路凡纠结地坐下来,将刀丢到一边,稿子递给海东青,“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这次的稿子只有插画,海东青看了一下还算满意,当即收起来,随口问:“什么没必要?”
路凡叹了口气:“我是说,没必要折腾啊,反正不管那所谓大劫如何,我终究会在这个年纪死去的,没必要在意死的方式啊。”
对此海东青表示不能理解:“可是你如果跟凤涟在一起了,你就不用死了啊,说不定他们凤族还有办法修复你的魂魄呢?别的不重要,魂魄总不能不管吧?”
“你这么说也对……但是吧……我有必须死去的理由。”路凡轻轻对着海东青笑了一下,随即垂下头。
能笑着说出这种话,路凡都觉得自己不正常。
可是……她不太想用陆拾贰的身体做太出格的事情,大概是凤吾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意识到人是应该有感情的,所以逐渐珍惜这些。
没有遇见凤吾之前,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都让人不留恋,活着好像就是因为自己想活着,不想活的时候随时可以去死。
后来稍稍觉得自己应该活得像个正常人之后就意识到对陆拾贰的愧疚。
因为她的一切都是用陆拾贰的身体换来的,如果没有陆拾贰送给她的这段时间,她或许都不能遇见这么多对她好的人,还有许多……值得她铭记一辈子的事。
第38章 珠子
关于路凡说的理由海东青是想问一下为什么的,不过他又觉得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隐私,就算他问了路凡也不一定想说,不如就不问。
海东青知道的事一定会被别人知道,路凡有心理准备。
送走海东青,路凡静坐一会儿,忽然想起季晏平给过她三个锦囊和一颗珠子。
三个锦囊从表面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连花色都是常见的,至于那枚珠子,就跟路凡小时候在孤儿院玩的玻璃珠一样大小,透明的。
毕竟路凡不是什么能人,实在无法从这普通的外表看出不同来,但是季晏平给她,应该就一定是有用的。
至于用在哪,应该就看她自己了。
用不用、什么时候用,路凡一下子也没了主意,毕竟季晏平说她走不下去的时候再用,可她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不下去?
万一一直到死都没觉得那里让她绝望呢?
其实路凡就是被凤吾弄得焦虑了,她因为幻颜花的诅咒,没有感情,但是不代表她没有情绪,只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本来她人好好的,凤吾弄这么一出,她就忍不住去想万一将来真的发生什么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怎么办。
要说她最无法接受的,就是陆拾贰相关的事。
那是她梗在心口的一根刺。
路凡自己纠结半天,决定去找一下周知易问问那个珠子什么用,锦囊她不好拆,珠子还是可以问一下的。
——
周知易一如往常在自己的大书房里写写画画,他每天要记录的事情太多了。
“易哥哥!”路凡扶住窗棱跟周知易打招呼,手里还拿着桃衡那顺来的桃花枝,笑得一脸讨好。
突然从窗户冒出来一个人,周知易吓得手里的毛笔唰划了一道墨痕出去。
“……”周知易默默放下笔,撕掉这一页,抬头看自来熟坐到对面的路凡,“先说好,桃衡来打你我是不会管的。”
路凡笑容瞬间消失,白他一眼,将桃花放在桌子上:“我是那种人嘛?我会留这种把柄让人找来?”
周知易认同颔首,道:“那你别的仇家找来我也是不会管的。”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嘛?”路凡摊手,随后一看周知易的眼神,拒绝再跟他扯皮,“好了好了,你也别一副看见地主恶霸的样子,我有事问你。”
说完,路凡拿出那枚小珠子给周知易看:“喏,我是来问一下你,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我看看。”周知易接过打量一番,又还给路凡,“这就是一种记录记忆的珠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制作比较麻烦,因为个头小,阵法不好刻,但有心想找的话,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自从重生之后,路凡觉得自己一直在跟自己的记忆打交道,似乎总是逃不开过去的记忆,可她又什么都记不得。
拿着珠子想了想,路凡问:“那感情呢?不会只能记录记忆吧?”
周知易回道:“那这种就得看里面刻的阵法了,说白了,这就是个储物袋,能装多少东西、装什么东西,全看里面的阵法,刻的阵法越多越精细,就越贵越稀有,你单把这枚珠子给我看,我也看不懂阵法啊。”
“阵法……”路凡嘀咕了一句,了然,“言玉南!谢了易哥哥,桃花给你当报酬,回见!”
“你个奸商——”周知易还没讨价还价,路凡就溜了,只剩一把桃花枝在桌子上,“桃花枝能值几个钱啊……”
急匆匆回到两极阴阳楼,路凡哒哒哒跑东边小楼门前,哐哐砸门:“言玉南!言玉南!开门呀——”
言玉南本来在修炼,听见路凡的敲门声,生生从入定里清醒过来,要不是他修为已经上去,这怕是直接能走火入魔。
纪灯在给言玉南护法,见言玉南神色不定,便站起身:“主子,您没事吧?要不……”
“没事,”言玉南抬手制止纪灯后面的话,“给她开门吧,估计有急事,平时她不会这么急着找我的,都恨不得不见我在呢。”
主子都那么说了,纪灯只好去给路凡开门,不过完全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