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圣人下诏,昭告天下,一是贺红薯、土豆丰收之喜;二是宣告朝廷将大力推广红薯、土豆的种植,于长安、洛阳两地开设粉条作坊,不许私人设立,其余地州将允许私人设立粉条作坊;三是红薯、土豆所制之粉条将纳入赋税之中。
之后,短短两天之内,又下诏,详解各地把粉条纳入赋税的比例,以及朝廷的各种推广种植措施;复又下诏昭告天下,拍卖会即将举行的消息和各项详细的政策措施。不过数日,连下数诏,可见朝廷的重视。
作为主事者,薛朗不禁心潮澎湃,有种微妙的历史事件参与感,另外就是,朝廷这般重视,对薛朗肯定会有奖赏,于他的名望地位有大大的好处,简单地说,他又立功了!
别的且不说,出去上班、参加朝会,跟他打招呼攀谈的人,都多了许多,薛朗并不是什么高冷的人,别人以礼相待,他也微笑以对,无意间居然把朝中众臣对他的风评刷了一波,稍改以前的木讷寡言的形象。
拍卖会还有一个氛围的酝酿时间,棉花却可以收了。协助薛朗耕种棉花和采收的,都是从苇泽关调来的老人,司农寺并没有参与,比之红薯、土豆的采收,薛朗反而清闲了许多,分拨出更多精力来管理自己的农庄。
薛朗庄上,红薯、土豆种的不算多,棉花却种了不少。等棉花收了,差不多就是秋收,好在薛偲得力,薛朗今年居然没有往日忙碌,反而得了空闲。
临到休沐日,平阳公主使人送来一封书信,约他一起于休沐日去城外红叶山赏枫。长安城外有一座山遍植枫树,到了夏天,漫山遍野的火红枫叶,时人称作红叶山,常去此处游玩观赏枫叶美景,权贵之家多在附近设有别院,平阳公主在那里也有产业。临近大婚,两人不方便明着往来,只能这么悄悄相约。
这些时日薛朗太忙,加上快大婚了要避嫌,平阳公主便见得少了,心中十分思念,有约自然是欣然赴约,当然,没忘记带吃的。
清早起来喝了碗粥便出城,到得红叶山,已差不多是朝食时间。薛朗只带了护卫和长俭,到得山下,拾阶而上,走了没一会儿,阿蔻一身彩衣现身,把薛朗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阿蔻,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穿得这么的……唔……喜庆?”
阿蔻很是无语的看着他,板着脸:“难道在驸马眼中,奴只能穿黑衣吗?”
薛朗笑起来,心中想说,并不是阿蔻只能穿黑衣,而是作为一名暗卫,穿彩衣不觉得太鲜艳了吗?
不过,看阿蔻在前头引领的步伐十分轻快,薛朗就忍下吐槽没说,免得伤了阿蔻的少女心。
平阳公主的别院建在半山处,是座楼阁,恰好对着山谷中的枫叶,视野极佳。薛朗被引领着进去的时候,看得眼睛一亮,手不禁有些痒,这景色美得让人想画下来。
等到上了楼阁,平阳公主就坐在二楼宽敞的阳台上,让人设了行障,遮挡秋日略有些**的阳光,面前放了一张矮几,矮几上燃着香,膝上放了一张琴,时不时的拨弄两下,眼神眺望着远方,却没有什么焦距,显然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薛朗来了也没发现。直到薛朗在她对面跌坐下来才回过神,微笑着道:“幼阳来了。”
薛朗点点头,让长俭把他带来的东西抬上来——
他带来了煲汤用的红泥小炉子和自制的烧烤架。红泥小炉子上炭火还燃着,把昨晚上炖了一晚上的汤锅重又放上,继续小火慢慢炖,一时间,香味儿扑鼻而来。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幼阳带来什么吃食,香味好生诱人。”
薛朗道:“橄榄萝卜炖猪肺,秋日干燥,要多喝些滋补的汤水,昨晚上叫人炖了一晚上了,应该已经入味,等热好了,喝上几碗。”
平阳公主欣然点头,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揭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几碟菜来——
“这叫凉拌猪耳,凉拌海带……也就是你们说的昆布,盐水虾,炒菠菜,再加上一道汤水,主食馒头。待会儿让人烤上一只鸡,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平阳公主笑着摇头,道:“这些便已足够。”
说完,顿了顿,复又道:“我今日于别院约了人,只是,此人十分特殊,想让幼阳陪着我一起见客。”
语气竟难得有几分不确定和迟疑,似是对见这个客人有些犹疑不定。薛朗深知平阳公主的性情,觉得奇怪,但还是坚定的道:“可以,没问题。我可以问问你见的是谁吗?”
平阳公主道:“川人袁天罡。”
薛朗一愣,平阳公主继续道:“天下闻名的术士,善于相面之术。幼阳应该没听过吧?”
一个谎话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薛朗果断的点头,心中暗道难怪淡定从容如平阳公主者,会有这般失神的时刻,原来是要见袁天罡。
薛朗忍不住拉起平阳公主的手,问道:“殿下还在介意预言之事?”
平阳公主眼神脉脉,目含情意的看着他,玉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叹道:“如何能不介意!世间有幼阳,叫人怎生舍得!”
哎呀!公主殿下的情话好动人!
薛朗心跳如鼓,脸上不禁笑开了花,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人,似乎想把人刻入心底一般,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化为一句:“我陪着你!”
平阳公主知他口拙,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重重点头,面上浮现果决之色,道:“听闻袁氏叔侄善于相面之术,铁口直断,预测后事奇准无比。当年阿娘原想请袁守城为我相面,无奈一直无有机缘,只能作罢。前些时日我们去拜访妙初时,妙初告诉我,袁守城之侄袁天罡,近日将来长安。”
平阳公主顿了顿,道:“我犹豫了数日,近日终下了决心,相请他来相面。不论结果如何,我如今别无所求,只想与幼阳你相知相守。”
平阳公主的神情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似有些不安,握着薛朗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捏得薛朗手掌生疼。
薛朗知道,平阳公主幼时的预言,让她一直饱受煎熬,她心头的压力肯定很大,如果不是平阳公主心志坚定,换了弱一些的人,只怕早就压垮了。
今年又是武德六年,预言中她亡故的年份,平日靠着坚韧的心志,一直未曾表露于外。现在有了薛朗,她心中有了牵挂,有了软肋,自然也没了往日的坚韧,因为在乎,因为不舍,所以才会犹豫彷徨,所以才会不安。
薛朗心中又疼又感动,回握住她的手,坚定地道:“所谓面由心生,事在人为。我从来不信命,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要见袁天罡便见,不见也没什么,我相信我们定能安然大婚,组建家庭,你会给我生可爱的宝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俩儿都白发苍苍,我变成一个小老头儿,而你也变成一个小老太婆,每天早晚我都会牵着你在我们自己打理的花园内散步,中午呢,一块儿下下棋,钓钓鱼,下午呢……”
薛朗忍不住开始畅想两人将来的日子,平阳公主听得眉眼柔和了几分,望着薛朗的目光,脉脉生辉,眼中似有波光粼粼,唇角微微弯起,脑内不禁开始浮现薛朗描述的画面——
“我们真能有那么一天吗?”
“当然!难道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平阳公主微笑着摇头:“我从未怀疑过!”
“那就好!不许有怀疑,知道吗?”
平阳公主微笑着点点头,笑容柔美,看得薛朗心头乱跳,望着人红唇发愣,好想亲上去尝尝味道,大概是甜的吧——
“禀娘子,袁天罡到!”
平阳公主笑容一敛:“快快有请!”
薛朗扼腕:“这人怎么不看时候呢!再晚片刻也好啊!”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轻轻拍了他手一下,微嗔:“登徒子!”
薛朗叹气:“明明未遂,怎么是登徒子呢,白担了个虚名,我不服啊!”
平阳公主又是一笑,心头的重压,竟奇迹的轻了几分,看薛朗的眼神,不禁绵软了几分,握住他的手:“幼阳陪我一起!”
薛朗收了玩笑之色,认真坚定地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