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只是风吹来时,被汗水浸透的后背阵阵发凉。

爸妈小叔你们谁来叫醒我啊沈季泽有些想哭,还是忍住了。

是男人就不哭。

前方就快到了坟场的尽头,他脚步更快,只是就在路过一座新坟,用手拨开挡在面前的白幡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旁边竖着的纸扎人很是眼熟。真人大小,穿着红长衫和黑马褂,大白脸,红脸蛋,嘴角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就和开始遇到的那队伍里的人一样。

沈季泽死死盯着那几只纸扎人,呼吸开始急促。等到平复些后,嗖地就对着前方冲了出去。

他不再去留意脚下的路,除了大坟堆会绕一下,小坟头就直接踩过。一路踢翻那些装盛祭品的盘碗,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有些惨白的类似骨头的物体四处散落,他不去细看,只跳过往前冲,跳不过的就直接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等到好不容易冲出坟堆,他又一个急刹顿住了脚。

月色下,坟场旁,开始遇到的那支诡异队伍就停在他前方,所有人都看着他没动,静静地站着。

谁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长时间,又在这儿站了多久。

那名中年女人站在挂了红花的黑木轿旁,手捧一套叠好的红长衫和黑马褂,似乎就一直在等着他。

沈季泽终于哭了,顾不上男人不哭,也顾不上擦泪,咬着牙哭得浑身发颤。

他想张口喊,随便喊什么,不管是爸妈小叔,还是财爷卢茸,可就像被魇住了似的,声音堵在喉咙里一句也发不出。

死一般的寂静中,中年女人走上前,沉默地抖开手上的衣物,给沈季泽先穿红长衫再套黑马褂。

她的动作僵硬死板,但力气非常大,沈季泽还想跑,被她一把拽住胳膊,拿眼睛死死瞪着。

沈季泽发现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胳膊转身,配合那女人穿衣服的动作。

他张着嘴无声地流泪。

不能嚎哭出声的哭让人肝胆俱裂,分外痛苦。

穿好衣物后,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退回去,从一名呆滞站着的人手里接过木盒子,又递给了沈季泽,示意他回到队伍中去。

队伍在月光下继续往前,安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粗噶的老鸹叫。

沈季泽心如死灰地走在其中,手捧一只木盒子。

身旁那个小女孩又对着他嘻嘻了一声。

他手一哆嗦,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嘻嘻。

沈季泽不知道这是要走到哪儿去,要干什么,这个梦已经脱离他的所知范畴,真实得不像是个梦。

不对不对,这就是梦。

他拒绝承认。

又走了一段后,前方出现了灯光,映出影影绰绰的房屋轮廓。

这是村子吗?有人吗?

沈季泽浑身一震,心里升起了希望。

不管那里有没有人,村子和灯光都代表了人气,将他的恐惧都驱逐了不少。

领头的一名长衫男人停下脚步,用沙哑刻板的声音喊道:奏乐

一声唢呐响起,凄厉地划破静夜,铜锣紧跟着敲响,一声紧似一声地传向远方。

没有谁命令,正在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沈季泽也跟着站着没动。

不一会儿,山路前方出现一队人影,朝着这方向行来,停在他们这群人面前。

领头的人骑着匹高头大马,穿着红长衫,胸口戴着朵大红花,一看这身行头,就是正准备拜堂成亲的新郎官。

沈季泽的内心并没有因为这群人的到来而好转,反而更加惊惧了。

且不说新郎官的装束和打扮不是现代人,他那张脸也和这里所有人一样,大白脸上涂着红脸蛋,嘴角往两边夸张地咧着。

唢呐和铜锣声更加响亮,震得沈季泽额头突突地跳。

新郎官一队人和他们队伍汇合后,刚放下的黑木轿又被抬起,齐齐往村子方向行去。

沈季泽捧着那个木盒子,动作僵硬地跟在队伍里。

第15章

队伍很快便进了村子,一路吹吹打打地往前走,最前方还有人撒着彩色纸屑。

纸屑纷纷洒洒飘扬,有一小张贴在沈季泽嘴边,他没法伸手摘掉,连努动嘴角让纸屑自己掉落都做不到。

沿途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却没人出来,也没谁透过窗户往外看,沈季泽都不知道那些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队伍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前,这院子大门上挂着红绸,还挑着红灯笼,一看就在办什么喜事。吹鼓手又奏了一小段后也停下,周围瞬间恢复安静。

可也太安静了,整个村子连声狗吠都没有,安静得像座坟墓。

落轿一道沙哑刻板的声音响起,黑木花轿被放在地上。

轿门打开,一名顶着红盖头的红裙女人被扶了出来,踩在院门口铺就的红毯上往里走,身旁跟着那名从头到尾保持咧嘴表情的新郎官。

快点走,别站着。一直跟着沈季泽的中年女人又催道。

沈季泽端着木盒子,和那名小女孩一起进了院子。跨进院子的瞬间,就被眼前情景唬了一跳。

院里放了数张方桌,每张桌边都围坐着人,密密麻麻坐满了院子,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沈季泽跟着缓步前行,没法侧头去打量他们。只用余光瞟到他们都呆呆坐着,桌上摆放着酒菜,却没人说话也没人动筷子。

穿过院落进了屋,堂前坐着两名面无表情的老人,瘦削枯槁得像两截老树皮,没有一丝活人气,泥塑般纹丝不动。

新娘子和新郎官在屋中间站定,沈季泽自动走到房屋左侧,身旁的女孩儿走向右侧,和他遥遥对立,其他人就立在了屋子两边。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女孩儿缓缓裂开血红的嘴,沈季泽吓得还不待她绽出笑容,就慌忙转开了眼珠。

一拜天地尖声的司仪高声喊。

新郎新娘对着空地跪拜。

二拜高堂

两人又缓慢转身,对着堂前坐着的两名老人跪下。

沈季泽看那新娘子起跪之间动作不是很自然,像是关节被锈住,有僵直的卡顿感。

这次跪下俯身后,新郎都已经站起身,她还伏在地上,大红的盖头也垂曳在地。

屋内寂静无声,两老人和新郎都维持着原动作,只有站在沈季泽身侧的那名中年女人走上去,托着新娘子的胳膊扶她起来。

咔。

沈季泽听到一声脆响,是新娘子身上发出来的。

咔咔咔。

连接三声脆响。

接着,他看见新娘子的头一顿一顿地下垂,红盖头飘然坠地,露出一头长发和已经断裂的半边脖子。

那颗头摇摇欲坠挂在胸前,仅靠一层皮肉连着。

!!!

沈季泽浑身发凉血液倒流,他想大叫着逃跑,可两条腿不停使唤,想转开脖子,可他脖子像是焊在了肩上,不能转动分毫。

谁来打醒我,妈,爸,小叔,快来打醒我,让我起来做作业上厕所随便做什么都好。

财爷,卢茸,快推醒我啊,我被魇住了

救命

扶着新娘子的中年女人丝毫不惊讶,只用手将她头托住,站在一旁的司仪走出去,从桌上的饭碗里抓起一撮煮熟的米饭,又走了进来。

中年女人把新娘子的头往上推,脖子合拢,司仪将那撮米饭涂在那断裂的口子上,再用手指抹平。

咔咔咔。

新娘子转动头颅,脖子上已经看不出裂口。中年女人又把红盖头捡起来,罩在她头上。

沈季泽眼睁睁地看完这幕,虽然心里在尖叫狂吼,却没法控制脸上做出任何表情,看上去只是脸色白了点,汗水多了点,牙齿也在咯咯作响。

夫妻对拜司仪退回自己位置继续未完的程序。

咯咯咯

礼成

咯咯咯

等到拜天地结束,新郎新娘进了一旁的厢房,中年女人突然开口:把身契交给亲家。

沈季泽听不懂什么叫身契,但他听得懂亲家两个字。

还来不及细想,便看见对面的女孩儿走向堂前坐着的老太婆,而自己也不受控制地走向那名老头。

老头两只眼睛凹陷在干枯的皮肉里,被头顶的灯光照着,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沈季泽停在他面前,托着手上的木盒子递上去。

这老头从他进屋后就没见着有什么动作,也没有表情,胸口更是没有起伏呼吸。

就在他怀疑这其实只是雕塑时,老头突然伸手,鸡爪一样冰凉的指节搭在他手背上。

沈季泽浑身汗毛炸起,想拨开那只手。好在老头只搭了一瞬,就将木盒子接过去,搂在怀里。

亲家,公子跟我们走,以后就是他俩陪着你们了。

沉默地交接完木盒子后,半晌没吭声的司仪又出声道。

沈季泽看见老头打开木盒子,抖抖索索地取出里面一张黄纸,因为隔得不是很近,上面的字他看不清。

那老头看了片刻黄纸又看向他,嘴里发出干哑的一声:好。

沈季泽突然觉得不对。

老头的神情,还有司仪那句以后就是他俩陪着你们了的话,都让他觉得不对,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老头拿着黄纸,颤巍巍伸向桌上点着的烛火,显然是想要烧掉。

沈季泽心跳得很快,他下意识想去阻挠这个动作,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黄纸离烛火越来越近,老头咧开没牙的嘴。

司仪和中年女人也定定瞧着,脸上依旧没有神情,眼里却透出让人不寒而栗的亢奋。

砰!

关闭的院门在这时突然被撞开,发出轰然巨响。

门扇被撞成碎木四下飞溅,而一道白色的小身影,已经飞一般冲了进来。

卢茸刚进村就发现了异常,如果说村外白叔叔的气息越来越少,那村里就完全感受不到了,多了种不好闻的味道,隐隐透出腥臭。

这和以往的梦境都不一样,让他心生起警惕。

他小心地在村里寻找,看有没有光团,却惊讶地发现村里还有人,却都集中在一家院子里。

这些年来,除了昨晚见到沈季泽,他还是第一次在梦中见到这么多人。他脖子上挎着自己的衣服包,在那家围墙下团团转,琢磨着是不是要先找个地方变成人。

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从围墙缝隙里看进去时,那些人像是傻了般坐在月光下,对着面前的饭菜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他们脸色青紫泛黑,还有着腐烂的痕迹,有些地方形成可怕的孔洞,露出白骨,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活人。

而那些饭菜也早已冰凉,汤碗上凝结起厚厚的一层白油。

卢茸打消变人的念头,前蹄扒着土墙,圆润的眼睛透过缝隙,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身上的毛根根炸起,头上一对紧张竖立的耳朵也抖个不停。

一只老鼠从院子里跑过,它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坐着的都是活物,循着饭菜的香气,顺着一人裤腿往上爬,爬到胸前再扑上桌,在那些盘子里吃起来。

没人驱赶老鼠,都安静地坐着,眼神空洞无物,看得卢茸越来越害怕,只想快快离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唢呐铜锣声,并渐渐接近,停在院门口。

卢茸正想离开,就从缝隙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明白沈季泽为什么在这些人里,而且还穿着红衣服黑马褂,和其他人一样,脸蛋涂着两团红。

卢茸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好笑,可眼下情景又让他笑不出来。沈季泽明显也很害怕,眼睛里都是惊恐。

卢茸转了转眼珠,一边继续盯着沈季泽,一边思考着。

那些人和沈季泽都进了屋,他在围墙旁边看不见,便悄无声息地摸到院门口,屁股撅得高高的,前蹄趴下,透过下方的门缝往里瞧。

院门正对着屋子,那里大敞着门,让他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当看到那个新娘子头要掉不掉的时候,卢茸两只耳朵平平向后贴在头顶,屁股上的小尾巴嗖地朝天竖起,僵直得像一截木棍。

我的爷爷啊这也太可怕了。

他倏地调头,蹄子高抬轻放地往外走,想快点离开这个村子,走得越远越好。

可走出十几米远后,想起沈季泽那副抖得像打摆子的模样,又犹豫地停下了脚。

那里面的人一定有问题,全是妖怪,把沈季泽给抓了。

这是自己的梦吧?应该是梦吧?就算在梦里被煮熟吃了也没关系吧?等到梦醒,沈季泽还在床上躺着呢。

可万一不是梦呢万一他就被吃了呢?

空中那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浓得散不开,带着扑鼻的腥臭和膻气。

这一定是妖怪的味道。

里面的人好可怕,全是妖怪啊,自己进去也会被抓住一起煮了。

可那是哥哥啊今天刚说他是兄弟,要罩着他。

卢茸纠结得不行,在原地转圈圈,烦闷地想用蹄子刨土。刚抬起脚,就想起不能发出声音,又小心地放下去。

可我也是妖怪啊,我怕什么?卢茸耳朵动了动,犹如醍醐灌顶般,整个鹿身顿住。

沈季泽不是一直说鹿妖鹿妖吗?

而且孙悟空每次都会冲进妖怪窝救师父和师兄,自己既然和孙悟空是一伙的,也要救哥哥才行。

西游记的片头曲在脑海回响,一股豪情从心里涌起。卢茸瞬间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觉得再多的妖怪都不放在眼里。

他小跑步回到院门前停下,将颈子上的包袱取下来放在门旁,后退,看了看距离继续后退,直到退到几米远的地方。

接着低下头,用两只小银角对准木门,前蹄微弯后蹄发力,像一发炮弹直直冲了出去。

砰!

在他的大力撞击下,木门脆弱得像是纸糊般,四分五裂木屑纷飞。而他借着这股冲势一鼓作气,低头循着直线往前冲。

卢茸的四蹄划出残影,沈季泽只觉得有白影从身边闪过,对面那老头紧跟着就从太师椅上飞了起来,撞上高高的廊柱,再轰然坠地。

老头前一秒还拿着黄纸想点燃,后一秒就腾空撞柱再落地,在飞扬的尘灰中扑在地上,顿时就无声无息。

他捏在手里的黄纸晃悠悠从空中落下,落入沈季泽怀里,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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