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美(美食) 第19节

“哦?本官说什么了吗?只是多口问了徐大人一句,怎么就成话里有话了?”顾屿微笑着,眼神却是极为锐利地对上了徐景年的视线,“还是,徐大人心虚了?”

徐景年的脸色不大好看,还是勉强撑着说道:“下官虽然官职低微,可自入仕以来,下官就一心为国效力,从无贪赃枉法之心,大人此言,意指臣罪,有些不妥。”

顾屿唇角微弯,语气轻缓地说道:“价值千两的瘦马充作丫鬟成群送到官驿,顾某还当徐大人改行做了商人,原来是个玩笑,那顾某的话,徐大人也当是玩笑罢。”

徐景年这下脸色是真的不好了,他没想到顾屿这一番连消带打,竟然是因为那几个瘦马,扬州富庶,官商亲近,哪个官员府里没几个旁人送上的美妾,其中又以精心教养的扬州瘦马为上乘,互送瘦马是示好之意,他挑选送去官驿的更是上乘中的上乘。

男人不爱美色,说明他心里有比美色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这次查案,要是顾屿轻描淡写把人给收用了,那这淮南道大部分官员的心也就踏实下来了,可他这样明晃晃地打着他的脸不收,显然是说明这次京中十分重视这个案子。

一顿饭吃得徐景年心里没滋没味的,脑海里不住地思考着,他实在看不透顾屿的深浅,但要是被他吓住轻举妄动,也许会留下蛛丝马迹,招来更多的事端,可就这么放着什么都不做,万一这个年轻的钦差真有和他的嘴皮子相符的手段,不正如夜开门窗,请贼入室么?

顾屿却像是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一样,席间言笑晏晏,礼仪周到,其余三位刺史都被他带得说了不少话,楚州刺史的话最少,但他身边的年轻人已经一脸兴奋地越过两个位置,探身到顾屿面前,兴致分外高昂地和他说起楚州乡下的农事了。

周仁几次想插嘴进去,都找不到好的时机,不多时他也就明白了,这是顾屿故意的,这人实在是个带话题的高手,几句话的工夫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想冷落什么人,就更容易了,那边的徐景年,脸都憋红了还是没人理他。

想明白了,周仁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强求,一筷子鱼生,蘸镇江香醋,吃了几口,就发现了席上同样在埋头吃菜的陈若弱,不禁多看了几眼。

第四十四章 醉酒

江淮菜式以精细闻名,尤其是这天下巨富的扬州城,更是海纳百川,即便在京城长大,这桌上的诸多美食式样他也不甚熟悉,倒是真的起了些兴致。

陈若弱显然很熟悉江淮菜式的吃法,手边碗碟摆放整齐,浅口碗放菜食,深口碗盛汤羹,平碟放鱼虾壳骨,她还很有几分闲情逸致地把春满楼的丝帕叠出了一朵小花,放在边上。

炖煮得恰到好处的淮杞水鱼汤打底,喝下小半碗之后,再吃油腻的菜式就不会觉得难以适应,周仁也学着盛了几勺,意外地发觉口感十分不错,甲鱼的肉被剁成丁状熬进汤羹里,山药特有的黏稠把甲鱼的肉质衬托得无比鲜嫩,温温地一口下去,连胃都舒展开了。

春满楼以菜式闻名,这样一道菜的水准无疑是很高的,陈若弱其实不大爱在外头吃饭,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惊喜起来,碗里的汤羹喝完之后,又转用公筷夹了一块清炖狮子头,放进碗碟内。

狮子头是一道淮扬名菜,不过对原料的要求不高,仿造的太多,周仁原先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只是看陈若弱吃得欢块,也忍不住夹了一点来尝,却不曾想一口下去,竟然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口感。

原先在夹的时候,他就发觉这道狮子头似乎和他以前吃的不同,入口之后更是切实地感觉到了不同之处,红烧的狮子头重在汤汁火候,汤汁调得好,狮子头也就成功了一半,可清炖的狮子头没有汤汁的优势,反倒是格外体现出了狮子头本身的滋味,清淡却不浅薄,吃起来却有一种格外的口感。

桌上的其他人看上去对这些吃食没什么兴趣,周仁也就不怎么客气了,直接夹走一整只狮子头,放进碗里,吃得眉开眼笑。

陈若弱倒是没发觉周仁在学自己,她吃了半晌,还喝了两小杯酒,忽然发觉顾屿面前的碗碟基本上就没有动过,脚就在底下悄悄地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吃一点东西再饮酒。

顾屿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对楚州刺史说的话很有兴趣,陈若弱还要再踢,脚踝处就被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顿时有些发红了,不过酒已过了几巡,桌上大部分人都是红着脸的,倒也不显出什么。

陈若弱瞪了顾屿一眼,给他盛了一碗汤,又接连夹了好几筷子菜,把他面前的浅口碗堆得满满的,顾屿忍不住发笑,倒是赶在陈若弱再踢他一下之前,夹起一筷炒河鲜。

洗尘宴过后,好几位官员喝得微醺,顾屿面色倒是还好,只是起身的时候有些醉意上头,周仁是不喝酒的,肚子却比旁人都圆得多,他扶了顾屿一把。

“江淮的酒不如北边的烈,不过后劲很长,顾大人得有几天头疼,要劳夫人照顾了。”方才和顾屿说了不少话的楚州刺史的孙儿笑道。

陈若弱让人扶着顾屿上车驾,闻言点了点头,顾屿才被扶进去,方才在宴上见过的扬州刺史夫人王氏就款款地走了出来,笑着叫住了她。

“顾夫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后头有老虎撵着不成哩?”

陈若弱不太喜欢王氏,总觉得她笑得有点假,加上徐景年给自家夫君送了一群女人,她要能笑着回话才是怪事,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说道:“没有老虎,就怕徐大人撵上来,再送几个美人来。”

王氏也没想到陈若弱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掩唇笑了笑,亲昵地走了过来,似乎是抱怨地说道:“他呀,就是笨笨的,想拍顾大人的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顾大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妾是过来人,他瞧着夫人的眼神里都带着蜜水哪,我看啊,与其送女人讨好顾大人,还不如把妹妹哄好了,才有他升官的路子哩!”

这话倒是捧了陈若弱一把,可陈若弱还是对王氏喜欢不起来,脸色都没缓和,只是立在车驾边上,说道:“朝廷升降官员,是圣上的事情,我夫君是来查案的,徐大人的心思用错了地方,只要他行的正坐得直,没有讨好我夫君的必要。”

她先前还不知道那些丫鬟的身价,宴上听顾屿提起,才知道多贵,照她看来,这个徐景年八成就是个大贪官,只不过他们初来乍到,总要再观望一下才没直接抓人就是了。

王氏的笑都有些僵了,她的反应倒是很快,重又笑得咯咯的,“妹妹这也太会说话了,外子要是有那个作奸犯科的本事,哪里还轮得到他逍遥快活,他做的事情姐姐向妹妹道个歉,官驿里那些不懂事的丫头哪,姐姐这就帮你把她们都打发了,秦淮两岸多的是这些不着四六的玩意儿……”

“哎,顾大人可真是误会了,我家那个也就背地里做点小生意,买几个丫头的银子有,可真买不起什么瘦马,我看那些丫头也是他从脏地方捞出来的,再送回去就得了。”

王氏又捧又哄,换个人来可能真的被她蒙住了,陈若弱的神情却始终没怎么变过,等她把话说完,才淡淡地说道:“宴上喝了些酒,我有点醉了,夫人自便。”

说完,她就上了车驾,并没有给王氏说话的机会,王氏干瞪了半天,回过神来的时候,车驾已经去得远了。

顾屿其实并没有醉,宴上他试探出了不少东西,掩盖在众人醉后,陈若弱和那个徐景年的夫人在车驾外说的话,他也听得分明,眼角眉梢忍不住就带上了些许笑意。

陈若弱也是进了车驾才发觉顾屿坐在里头好好的,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醉意,只是脸颊微红,眼睛也比平时更亮一些,宴上装醉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情,她也没有想太多,挤挤挨挨着坐到了他身边,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也不嫌弃,反倒是蹭了蹭他的肩膀。

“我想回西北了。”陈若弱小声地嘟囔着说道。

顾屿没有动弹,静静地让她靠着,轻声应道:“等以后吧,等京城的事情都了了,我带你回去,我们就在西北过完余生。”

陈若弱只当他哄她,倒也十分受用,还顺着他的话问道:“我们去西北,那爵位呢,给小叔吗?”

顾屿倒是真的想了一下,良久才说道:“三弟要是撑得起家业,爵位给他倒也无妨。”

陈若弱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的孩子呢?”

顾屿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十分亲昵,语气却很认真,“若无本事,我护他纨绔一生,若有本事,自然能挣出一份家业来。”

“好没道理……”陈若弱眨了眨眼睛,“我们的儿子要是没有本事,为什么不能继承爵位?没有爵位,他以后的日子又要怎么过?”

顾屿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叹了一口气,抚摸着陈若弱的头发,说道:“连挣出一份家业的本事都没有,承爵之后,他难道能护着镇国公府?”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想法,陈若弱枕着顾屿的肩膀,不过心里倒是奇异的没有太多不满,也许是因为顾屿这个人的存在就能让人安心,她甚至有一种,即便眼前的人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她也会觉得十分踏实的感觉。

“不承爵就不承爵吧,可是你总得给他们留点家底,还有给女儿的嫁妆,这不是旁人的责任了……”陈若弱说着,头已经靠进了顾屿的胸膛里,她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算,看着有点可爱。

顾屿也就随她算,偶尔插上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得多了,陈若弱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儿孙满堂的感觉,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鼓,刚才宴上她吃得很饱。

圆鼓鼓的小肚子手感很好,顾屿也跟着轻轻摸了几下,不过前世他和若弱有孩子已经是成婚好几年之后,他并没有抱着什么期望,只是顺着她的兴致,还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第一胎最好生个男孩,长兄如父,可以护着底下的弟弟妹妹,从小担起责任成习惯,他自己也会刻苦勤奋。”

陈若弱背过身不给他摸,有点生气了,“你自己这样,还要我们的孩子也跟你一样,我偏要生个女儿,让她快快活活的。”

顾屿顺着她:“好,生女儿,将来……”

陈若弱抢着说道:“将来做个皇后娘娘!所有人都得宠着我们女儿!”

顾屿就有些无奈了,陈若弱笑完,又拧起了眉头,严肃地说道:“不成不成,王爷都有侧妃,皇宫里更是要有三宫六院的,还不得气死她,得做个别的什么……”

她转过脸来,红着脸颊,眼睛亮亮的,原来早已经是醉了,顾屿的眼里也有醉意,两个人互相看着,他们的眼里都有对方清晰的倒影,看着看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身契

一夜薄醉,辗转安睡。

隔日,陈若弱把徐景年送来的那些瘦马都叫到了正堂里,虽然顾屿昨日宴上的话并没有流传出去,但徐刺史的夫人王氏在春满楼外说的话,却是清楚地落进了官驿的仆从耳朵里。

彩悦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决不相信有男人能在见了她之后,还舍得把她送走,只能归结为钦差夫人母家势大,即便是镇国公世子也得退一射之地,这个猜测让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是难受又是憎恨。

等人来齐居然也花费了些时间,陈若弱坐在上首,喜鹊端了一盘洗净切好的白玉香瓜站在边上,让她拿小银签扎来吃,吃了半盘瓜,翠莺数了数人头,这才齐了。

彩悦为了表示谦卑,是来得最早的一批,见男主人和见女主人是不同的,她并没有梳什么精细的发式,只理了个寻常的三发髻,头微微低着,脸上不见一丝脂粉,昨日的娇艳姿色就生生去了五分。

陈若弱瞧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昨日喜鹊跟她说的,“最漂亮的”一个,视线反倒是在打扮得最为明艳动人的红仙身上转了一个圈,彩悦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恭谨起来。

以她的姿色,想进富户官门易如反掌,原本她也是看中了刺史大人年轻有为,出手又大方,才肯跟他走,却没想到他是要将她送人的,还是个更富贵的去处,等见了钦差大人的模样,她就更加不想走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讨好这个长相丑陋却很有势力的钦差夫人,好让她把自己留下。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想到日后和那位顾大人卿卿我我的日子,娇美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羞红,冷不防听上首传来一道微哑的女声:“你们的来历,宴后徐夫人已经对我明言,她说要把你们带回去发卖,不过都是身不由己,我总不能看着她把你们送到火坑里去。”

彩悦愣了,底下的瘦马也都愣了,尤其是红仙,妆容娇艳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所谓瘦马,都是生来家贫,被收养来教导琴棋书画,奇淫技巧,为妾之道的女子,等养大了些,被大户人家挑走做妾的就算出了火坑,剩下的好一些还能被人买走做老婆,差一些的就只能被低价卖给秦淮妓馆,过迎来送往的日子。

扬州富商爱瘦马,然而士农工商,商在末尾,是最不规矩的一流,稍有讲究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准许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进门,尤其是官宦府邸,即便背地里她们能把那些男人勾得要生要死,可一旦来历曝光,就是为了面子,她们也会被扫地出门。

明明就是徐大人把她们送来的,徐夫人到底为什么要把她们的事情给捅出来?彩悦满心的惶惑,不由得怀疑是陈若弱的试探之策,她咬牙等着有人出头质疑,却没想到就连性格最火爆的红仙都沉默了。

陈若弱嗓子有点发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你们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徐大人既然是把你们当成丫鬟送过来,户籍应该也不用我操心,待会儿到喜鹊那拿了身契,再一人领些银子,找个地方住着,你们长得都挺好看的,应该不愁嫁。”

彩悦心里冷笑,却不妨碍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陈若弱的话已经说完了,摆了摆手,刚要起身,就听红仙急道:“夫人,我们能不能留在这里?要是就这样走了,徐大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若弱看向红仙,彩悦心里暗叫了声不好,红仙这句话直接定了她们的来历,她心里发急,连忙补救似的说道:“夫人,我们被送来这里没有其他意思,要是我们都走了,徐大人保不齐心里会有不满,还是您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放肆!”喜鹊昨日才受过气,这会儿见彩悦又站了出来,顿时对着她斥责道:“我家小姐好心放你们离开,你们不走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脸要挟我家小姐,你们这些……”

她话没说完,陈若弱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的意思是,徐大人会报复你们,就算户籍清白也逃不过去?”

彩悦还没说完,就听红仙语气急促地应道:“什么户籍不户籍的,瘦马要的就是个身家干净,官府的户籍上可是记着我们都是平民籍呢,还不是说卖就卖!出了这官驿,就算徐大人不来找麻烦,再被强带回去,又是重卖一遭!”

陈若弱没有打断的红仙的话,在她说完之后,才继续问道:“你们见过的,听说过的,徐大人有过什么枉法之事没有?说出来,我保证你们以后不会有事。”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彩悦咬牙,刚要开口,就又听身边不远处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瘦马轻声道:“去年妾哥哥要把妾买回去,找了杨公子说合,母家买妾花了十八两,养了八年,要抬五百两的价,妾哥哥不服上告,徐大人和母家有往来,并未开堂审问,直接判妾归了母家。”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陈若弱的神色,补充道:“杨公子说的,按大宁律,妾的赎身价不应超过当初买时的三分之二,加上教养的花费,也不该超过一百两。”

陈若弱听得眉毛都皱了起来,对着那个瘦马招了招手,问道:“那你是想走还是想留?你哥哥肯花那么多银子赎你,还要打官司,应该是真心想接你回去过日子的。”

“妾,妾想走……”那个瘦马惨白的脸上泛起了红光,眼睛雪亮雪亮的,陈若弱就对她点了点头,让喜鹊去把那些身契都拿过来,一张张发给了她们。

彩悦的手里也被塞了一张泛黄老旧的契纸,并不是瘦马那高昂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身价,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她被买来时的价钱,十六两银子。

陈若弱并不懂瘦马的买卖流程,只当是和青楼买卖差不多,以为是徐景年给她们弄来的平民户籍,却不知道多数收养瘦马的人家都会给瘦马做一个干净清白的身份,好卖进富贵人家,所以瘦马的卖身契从来都只有一张,就是被买来时的那张。

红仙盯着手里的契纸看了半晌,忽然啪嗒一声,一滴混着脂粉的眼泪掉在了契纸上,她连忙用袖子轻轻地去擦,却没想到眼泪晕开,反倒是皱了一块,她连忙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把身契叠起来包好。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抽泣,随即就是哭成一片,红仙又哭又笑,脸上的妆都花了,她陡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扑通一声对着陈若弱跪了下去,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其他的姑娘似乎也回过神了,一个接着一个对着陈若弱磕头,彩悦被拉着也跪了下去,头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低下的,她咬着牙,心里还想着昨日见到的钦差大人温和的俊颜,一心认定了这全是陈若弱的计策,就是为了让她们不再出现在钦差大人的面前。

陈若弱先是想起身避开,被喜鹊按住了,“小姐,你坐着吧,这个礼你该受的,不让她们磕,她们一辈子心里都不安生。”

陈若弱极其不自在地受了礼,等众人磕完,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待会儿你们都去做个笔录,道听途说的东西就算了,把你们自己的经历说一遍,再按个手印,这一两个月就暂时留在扬州城里等候传唤作证,都别怕,圣上下旨派钦差来,就是清查这些事情的。”

先前的那个姑娘头上都磕出了红印子,哽咽着应道:“都听夫人的……妾跟哥哥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夫人的大恩大德。”

陈若弱笑眯眯的应着,若是之前,众人看她只觉丑陋,可如今再看,只觉得这半脸的笑容就像是佛堂里慈悲垂目的观世音菩萨,让人心中熨帖。

周仁昨日吃了一顿地道的淮扬菜肴,一早起来也就有了兴致,走街串巷吃了一肚子满满当当,回来又起了心思,打定主意要从顾屿这儿蹭到一顿陈若弱做的饭菜,只是人才进门槛,就被抓做了壮丁。

顾屿一早就出门了,陈若弱原先是想自己看着,让周虎周豹记笔录的,没想到周虎周豹两个军中最好的探子,认字居然也不怎么全乎,笔录口供这东西,是不能由证人自己写的,她正愁着,周仁就上门来了。

比起顾屿,周仁显然更平易近人一点,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袍,苦着脸坐下去磨墨,瞧着不像个相府公子,反倒像是路边给人写字为生的穷秀才,陈若弱就站在他边上不远,盯着他写字。

红仙是头一个上前的,她哭得妆容都糊了,胭脂眉粉青一块红一块的,看着很有几分惊悚之意,周仁却没什么反应,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讲。

第四十六章 调军

瘦马也分三六九等,红仙的相貌艳丽,买来时就足花了二十两银,只是她没什么才情,也没有算账管事上的天分,学了十来年,不过是些寻常勾引男人的技巧,身价也不如彩悦高。

她的官话倒是好听得很,不带半点南方的口音,周仁才提笔记了几行,就抬眼看了看陈若弱,看上去有些征询的意思,“嫂夫人,这些不用记吧,就是拿到堂上做供词,也没有判处的罪名。”

“买卖良籍给人做妾,没有罪名可以判吗?”陈若弱惊道。

周仁熟读大宁律,闻言点点头,看了一眼红仙,补充道:“父母买卖子女合乎法理,所谓瘦马……那些人家从父母手中将幼女买来,以收养为由教养她们长大,送进商贾府邸做妾也是以收取聘妾礼为幌子,并无违法之处。”

红仙的脸色有些发白,急急辩解道:“她们还会把挑剩下的次品卖进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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