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向荣起身应道,“只是这银子,我思忖着这快过年了,铺子里还要备货,实在是拿不出太多来,不知道家里…”这些年铺子的收益不好,而且叶向荣还想着再从里面给他们长房抠出来些,帐面就更加难看了。
“家里帐上你也知道,我放出去了些,明日叫管事过来看看能不能先收回来些,我再帮你挪些,”赵氏咬着牙花子,“这事就不告诉二房了,若是挣了,分她们一些就行了,毕竟是你们父子在经营。”
赵氏这两年越来越不喜欢张氏,尤其是在叶向荃让叶志恒兼祧两房后,虽然都是孙子,但木讷少言的叶志恒哪有成天在自己身边晃悠的叶志远和叶志达亲?自己老了也是要靠长房奉养的。
叶向荣心里一喜,赵氏手里的银子大多都是二房的收益,现在拿出来给他贩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就算是将来赔了,也由赵氏与二房照头,跟他们长房是没有关系的,他只当不知道赵氏的意思就行了,“只是儿子觉得还是不够,您也知道,这贩盐的利是极大的,咱们若是拿的太少,恐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
“你到底想拿多少?”赵氏暗算盘算手里能拿出来的钱,她本就是个爱冒险的性子,深信风险越大机会就越大,不然当年也不会主动嫁给街上挑担的货郎。
“怕是最少得五万两才行,”叶向荣道。
现在银价极高,二两银子都能养五口之家一月了,叶家虽是外人口中的有钱人,其实也不过是田多些还有几十家铺子,都是挣分分利的,这一下子拿出五万两,赵氏也有些犹豫,若是赔了,“不能少些,我手里可是凑不出。”
“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把老三的宅子先押出去?咱们这地界儿可是旺地,想要的人多,”叶向荣说出自己的主意,叶向荃的宅子不值一万也得八千。
“所以今天你才让大兰去撵人?”赵氏当家一辈子,自然耳目聪明,“那可是将来给达哥儿的,达哥儿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有那么处宅子,说亲时也气势些。
“儿子只是想着先押出去,得咱们赚了再赎回来,其实就算是卖了,咱们这正院地方这么大,闲着的院子还有几处,哪儿就安不下个达哥儿了?再说达哥儿是要当官的,将来出仕了,能在家里住几天?”
“那睐妞儿你怎么打发?没有爹才死就赶人家姑娘的理儿,传出去不好听啊!”赵氏有些意动,那宅子虽好但住过云蓉和叶向荃,有时她恨不得一把火将那边烧个干净。
“就是她爹娘才死,当闺女的哪有不服孝的理?儿子想着把她送到藏云庵去给老三俩口子念念经,也好让洛阳城的人知道咱们叶家出了孝女,”叶向荣目光阴寒,“反正她年纪还小,这娘三年才了一年,再加上爹的三年,五年以后再出来也不耽误我这个做大伯的给她选亲。”
“你想的对,我年纪大了,也常头疼脑热的,她做孙女的去给我念几年平安经也是应该的,”赵氏颔首道。
张氏这些日子也很忙碌,京城张延用已经收到了妹妹送的信,便派了自己府上的二管事过来帮着张氏料理家中的事务,待一切安排好开春就让儿子张如檀来接姑母一家上京。张氏现在真是恨不得飞到京城去,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思念远在京城的兄嫂,而是想尽快离了叶家这个是非窝。
这几年赵氏给她看的帐,二房名下的十三间铺子收益是越来越少,还平白多出了许多杂项开支,她差人偷偷去打听了,根本没有帐上的那么多,张氏也是聪明的,自然知道这是长房把他们的一部分都挪到二房头上了,但这些却又实在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更加让她忧心的是自己婆婆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有个万一,她们母子又得在叶家守孝,这三年后出孝时,恐怕长房把二房吞的渣都不剩了,何况自己再守了孝,叶书夏的亲事由谁来说?“去请张管事过来说话。”张氏扬声吩咐。
张府的二管事叫张能,名如其人,确实也是个能干的,没几日就把叶向荃交给二房的铺子和田产摸得清清楚楚。
“二姑奶奶,”虽然隔了屏风又有叶志恒陪着,但张能还是规矩的垂着头,“奴才已经去看过了,三房那六间铺子都是极好的生意,位置也好,掌柜的看着也都是老实的,依我的意思,二姑奶奶只管留下,比卖了强,一是大家知道叶家的情况卖不上价钱,二是于您名声也不好听。”
张氏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只是她一个女人家,让她成日去与铺子里的掌柜周旋,更加让她担心的是叶向荃手下的掌柜会不会跟她一心?她实在是怕自己走了,那铺子被掌柜们私下弄鬼吞个干净,“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想着鞭长莫及,不如卖了干净,到了京城再寻好的来给恒哥儿。”
张能微微一笑,到底是个深宅妇人,以为京城是洛阳开封呢,“小的说句打嘴的话,京城的水深着呢,好地界都让权贵们占了,咱们到时置下的,未必有这里的铺子出息多。”
“这里的铺子想来一两年内那些掌柜是不敢做耗的,莫说掌柜们有些是三房的奴才,是签了卖身契的,就连铺子里的伙计,除了签了死契的,就是叶氏族中子弟,自然不敢向着外人。”
“你说卖身契?”张氏这才想起来,叶向荃在时以治病为借口卖了十间铺子,里面有些掌柜他辞了,没有辞的都放到这六间铺子和乡下的庄子里去了,那这掌柜和庄头应该就是他的心腹了,卖身契叶向荃可是没有交给自己,当初他在金安堂也只是说将田地和铺子留给了叶志恒,可没说要将名下的下人们怎么处理,铺子田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人若是不向着叶志恒…
“我知道了,就依你,这铺子和田庄咱们留下,以后每年都让人过来查帐就是了,”张氏望着已经如一棵小松般的儿子,叶睐娘和叶志恒自小一处长大,与其说是亲如兄妹,还不如说更像姐弟,依她对恒哥儿的感情,想来也是不会坑他,何况还有自己呢,慢慢来,若是那些人不服管教,自己一步步换了就是。
“还有您说的回东院住的事,”张能苦笑一下,“小的一向在外院伺候,又初来乍到的,实在是没有法子,不过小的已经依着老爷的吩咐,去见了刘知府和温知县,那刘知府马上就要离任回京侯缺,想来不会不给咱们张家面子。”
“嗯,”张氏长出一口气,她一个寡妇,婆家高堂尚在,子女又即将成年,若没有拿的出手的理由,带了儿女回娘家长住会被人指点的,“前儿你说的事可打听的怎么样了?”
叶睐娘看着红木雕花匣子里的东西,心时发愁,这里面是叶家所有下人的身契,属于公开的她倒是想的清楚,直接给张氏拿去就好了,毕竟那些和铺子还有田庄是一体的,但李妈妈她们的她有些犹豫,她不是圣母,也不相信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王八之气可以让下人们死心塌地,连枝和保根就是很好的例子。
若是这些人的身契也交到张氏手里,那就等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张氏,无论常妈妈李妈妈还是桃子,张氏才是她们的主子,这样的的情景叶睐娘不想看到,但若是不交,无疑是告诉张氏自己并不信任她,还跟她留了一手。
父亲明面上给叶志恒了六间铺子和五百亩良田,还有五千两银子和器物书籍若干,其实私下叶向荃也向女儿透过底,他还三千两在京郊帮叶志恒置了宅子,另外开封还有两家铺子和五千两银子,求得就是张氏一家就算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能够善待自己。
留给自己的唯一隐蔽的东西就是藏云庵下的黄金和几张当票了,其他的东西都登在嫁妆单子上,不过就是两间铺子二百亩地和一些金银玉器、家俱衣料,这些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既不招人觊觎出嫁时也不至于太过寒酸。而那两间铺子,听说是心益极好,可是事在人为,若是张氏想让一间铺子没有多少收益,自己又能如何?现在叶睐娘倒是深刻体会到了伯母当年的心情。
但叶睐娘知道,这些东西只有在自己出嫁那一日才能属于自己,毕竟在大顺,自己一个还有监护人的女子,是无法立女户的,没有女户,也就等于没有独立的财产权,就算是名下的东西再多,也是属于她归属的二房的,若是自己不在了,这些东西则要由自己舅舅连清平拉走。
叶睐娘郁闷的关上匣子,自己这些年和二伯母相得甚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很了解,这些东西曾经主持中馈的张氏不可能想不到,说不定现在正在看自己的表现呢,算了,还是大大方方的投案才是上策。
叶向荃在时就隐约向张氏说过赵氏私下里的作为,现在从张能那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张氏心里十分痛快,若是那些东西她拿得到手,别说是搬到东院去,直接说要到京城去婆婆和长房也不敢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