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许久还不见宫冰夜回来,电影开场时间已经快到了,尹亦浠走去商品区找他,隔着几米远,恰好看到他和薛竞永拉扯的身影。
宫冰夜看上去很不耐烦,沉着脸警告什么,薛竞永却不停向他身边凑,不时还伸手拉他。
尹亦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随着“不能不管我”“没有钱”“当牛做马”这类字眼隐约传来,她还是产生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看来,宫冰夜真和当年的事有关,不然薛竞永一个小保安为什么会找上他,还说什么钱的事情?
刹那间,尹亦浠一颗心跌至谷底,甚至痛恨自己刚才答应看电影的行为。
父母的死或许就是宫冰夜一手造成,而她却要和仇人并肩坐着欣赏艺术,呵,光是想想就足够讽刺!
把电影票丢进垃圾桶里,她愤然转身。
乘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好像完全看不出她情绪低落,反而滔滔不绝的讲述起自己多年来的开车经历。
比如有位客人落了台苹果手机在后座,他发现后立刻联系失主并且坚决不要感谢费;比如一位心脏病人乘车时突然发病,他当机立断喂了人家两粒速效救心丸,救人一命;比如……
“最有趣的还是那次,一对小夫妻在我车上吵架,吵着吵着开始动手,我……我的天哪!!”
司机突然发出声惊呼,尹亦浠下意识睁开本在装睡的眼睛,只见单行路前方发生了车祸,两台汽车的前盖和挡风玻璃都已经变形,冒着淡淡灰烟,横亘在道路中央。
“路被堵上了,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啊……”司机咂咂嘴,愁闷的摇头。
尹亦浠早就不堪他的话痨折磨,见状连忙付车费下车。
车祸刚发生不久,救护车还没到,旁边行人都自发的赶过去帮忙。从这里到宫家还有些距离,尹亦浠没有犹豫,也跟着跑了过去。
汽车驾驶室的门被撞坏,行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那是个中年女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已经看不出伤口在哪里。被平放在路面上后,她还在不断流血,血液缓缓扩散,将柏油马路染红一大片。
尹亦浠盯着那滩血,身体好像被定住一般,再也无法动作。
眼前的场景渐渐和三年前重合,尹盛、许宛容相继从她面前落下,两道沉闷声响,然后就是血……
她紧闭着眼睛,不敢再去看,可那鲜血无孔不入,很快将她包围。
救护车的警报声遥遥传来,她脑中“轰”的一声,昏倒在地。
尹亦浠与伤者一同被就近送到医院,接到消息后,宫冰夜顾不上调查原因,立即赶往。
中途助理发来微/博截图, 上面是医院护士拍摄的尹亦浠昏迷照片,点赞量已经将近两千,目前还在持续攀升。
照这样下去,媒体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宫冰夜一面担心尹亦浠的情况,一面忧虑若媒体知道这件事情会产生何种猜测,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同时让徐子良准备好病房,方便尹亦浠随时转院。
没想到,当他赶到医院还是晚了一步。
尹亦浠经过急救仍在昏迷中,但身体无碍,可媒体记者们已经堵到医院门前,见宫冰夜出现立刻蜂拥而至。
宫冰夜在司机帮助下好不容易突破包围进入医院,确定尹亦浠情况稳定可以转院后却犯了难。
他一个人想甩开记者尚且如此麻烦,带上昏迷的尹亦浠自然更加艰难。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医院保安帮忙,从后门离开。
谁知记者们嗅觉灵敏,早有一队人在后门守株待兔。
“宫太太为何被送进医院?生病还是发生意外?”
“传闻你们二人夫妻关系破裂,此次宫太太受伤是否与此有关?”
“宫氏前几日与乔氏决裂,宫太太是不是遭人暗杀?”
暗杀?还遇刺呢!这又不是美国大片。
宫冰夜一向佩服这群记者的脑回路,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实在脱不开身,他无奈答应会在几日后召开记者发布会,到时统一做出解释,这才勉强被记者放过。
终于把尹亦浠转进宫氏投资的医院,宫冰夜刚松了口气,就被告知尹亦浠已经醒来。
他和徐子良一前一后走进病房,与尹亦浠对视的刹那,心头一跳。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但看着尹亦浠的眼睛,他就是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今天尹亦浠跟他吵架,向他道歉,包括后来一起去电影院……那时尹亦浠的眼神都是他熟悉的,可现在,他好像不认识她了。
“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宫冰夜试探着上前询问。
可他一靠近,尹亦浠就受惊般起身,抱着被子向后缩。
“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他尝试去触碰她,手却被嫌恶甩开。
——出去!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尹亦浠紧咬着嘴唇做出这串手势,然后脸色铁青的盯着宫冰夜,好像他再不离开,她就会彻底崩溃。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出于医生本能,徐子良对宫冰夜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给尹亦浠一些时间平静。
宫冰夜的十指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在尹亦浠排斥的眼神中离开病房,打电话联系心理医生。
没有被驱赶的徐子良留下来,坐在床边椅子上安静等待,直到尹亦浠渐渐从激动中平复,呼吸也恢复正常,他才轻声安慰:“好了,发脾气之后要休息一下,吃饱睡好养足精神才能开始第二轮。”
他有意逗笑尹亦浠,可尹亦浠连嘴角都没有弯一弯。
自诩风趣幽默的徐医生略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知道,宫家的生活看似华贵,实则艰难,一向柔弱的尹亦浠突然激烈排斥宫冰夜,心里肯定有苦衷。
而尹亦浠自从和宫冰夜结婚就不再接触以前的同学朋友,身边连个能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这次她愿意留下他,应该是觉得与他交往的还算深。
尹亦浠的心理,与徐子良猜测的差不多。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她在世界上几乎孤立无援,自从上次徐子良在楼梯口安慰过她后,她便下意识把徐子良当成朋友。
她实在太累了,心中也实在太煎熬。
从看到宫冰夜和薛竞永拉扯谈话开始,到路上发生车祸,在满地鲜血中想起死去的父母,她整颗心都被恨意填满。
对她来说,宫冰夜不再是丈夫,不再是睿睿的爸爸,而是仇人。逼死她父母的仇人!
深渊般的仇恨简直可以把人逼疯,所以她不能和宫冰夜多相处一秒,只能让唯一的朋友徐子良留下陪伴自己,试图从他身上汲取微薄的温暖和力量。
病房外,心理医生赶到,宫冰夜通过玻璃窗向徐子良示意。
徐子良刚要起身,尹亦浠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房门。
一阵碎响过后,尹亦浠双眼通红的盯着门外的心理医生,搭在身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也紧绷着,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外面的宫冰夜不明所以,徐子良却细心的发现她在排斥心理医生,于是对宫冰夜轻轻摇头。
他不明白,对尹亦浠来说心理医生就是宫冰夜的人,会将她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汇报给宫冰夜,但好在他辅修过心理学,可以临时代替心理医生给尹亦浠治疗。
“都说好了要休息会儿,又开始闹脾气。”徐子良故作无奈的说道,然后重新做回椅子上,托腮注视着尹亦浠。
许是看到心理医生已经离开,尹亦浠情绪平稳了一些,但是被直勾勾盯着还是不大舒服。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真的吗?”徐子良仍然凝神看她,眼眸中透出专注的光芒,无论笑容还是神情都莫名让人亲切。
不知为什么,尹亦浠忽然觉得安心,想要把满腹委屈都倾诉给他。
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听说尹亦浠怀疑宫冰夜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刚才情绪激动也是因为通过鲜血想起死去父母,徐子良面上平静,心中却泛起疼惜。
以他对宫冰夜的了解,那种手段低劣的陷害似乎不会是宫冰夜的风格,可是既然当事人尹亦浠怀疑,他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为宫冰夜说话,否则只会更刺激尹亦浠。
思忖片刻,他建议道:“你和宫冰夜还是夫妻,与其抱着这些怀疑伤害自己,不如找他问清楚。”
——不!绝对不行!!
尹亦浠立刻拒绝,同时祈求他能帮自己保密。
如果始作俑者真是宫冰夜,她傻乎乎的跑去问,不是正好给宫冰夜销毁证据的时间吗?
她不能,她必须继续暗中调查,为父母报仇申冤!
在她的坚持下,徐子良只好答应保密。
只是望着眼前的单薄女人,徐子良总忍不住想为她做些什么,或者说从上次在楼梯口看到她躲起来偷哭开始,他就无法再以一贯的淡泊处世态度来对待她。
二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中,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唯独尹亦浠,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他的异样情绪,让他忍不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