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深夜,镰刀般的月亮挂在半空,清冷月光透过落地窗,直直映照在尹亦浠的脸颊上。
全身都是软的,手臂和双腿更是酸痛得无法忍受,抓着床单的手已经僵硬,她一根一根松开,然后用双臂支撑着慢慢爬下床。
站在地上时,下半身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每迈出一步那里都传来钝痛。从大床到浴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踉跄着走了很久。
反观那男人,早已经自顾自的开灯找衣服,眼风都没有扫过去。
随着浴室门被轻轻关上,她终于呼出一口气,身体仅存的力气也彻底消失。
走过去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将她包裹,还来不及闭目感受,踩着湿滑地面的双脚突然打滑,她猛地瞪大眼睛,双臂下意识在半空中乱挥,却没抓到任何可以借力东西——
“砰!”的一声,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好像还撞倒了什么东西。
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许是动静太大,外面房间里的男人破天荒的高声问了句:“有没有事?”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怔怔盯着浴室的磨砂门,双臂环抱住自己,止不住的哆嗦。
半晌后,宫冰夜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充满讥讽:“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哑巴……是啊,她是个哑巴……
尹亦浠抬手捂住耳朵,眼睛紧闭着,又看到了父母去世时的场景——
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人群与尖叫声都被隔绝在外,她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只能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盯着。
直到胸腔中传来再也无法承受的疼痛,直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接触到冰凉地面的瞬间,她才解脱般闭上眼睛。
当时的她昏睡三天三夜,再次醒来时已经失去一切。
病房中空空荡荡,她平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前仍是面目模糊的父母。
医生查房时吓了一跳,站在门口观望半天,才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尹亦浠好像被惊醒般猛地转过头,嘴唇翕动。
——我爸妈呢?
医生皱眉,走近一步问:“你说什么?”
她重复刚才的话,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她和医生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没有任何外伤,现在看来是你大脑受到严重刺激,产生应激反应,作用在声带上……表现就是发不出声音。”经过多次检查后,医生给出最终诊断。
——
花洒中不断涌出温水,落在地面上,将医生的声音打散,也将尹亦浠拉回现实。
这两年中,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回到父母跳楼的那个时刻,然后重新体会失去一切的感觉。
满地的鲜血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的人生划分成两段,前半段有父母、美好的生活、快乐、纯洁、希望……
后半段,是漆黑一片。
尹亦浠仰起头,掌心贴在声带的位置,仔细去感受,期待着哪怕有一丝震动。
自上而下的流水落进眼睛里,身体各处的疼痛同时袭来,她大口喘气,却仍像条躺在岸上的鱼,前方等待的,只有死亡。
这种在她身边如影随形了两年的感觉,叫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