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馆是北平城里面不算太大的一个妓院,这日一个中年儒生走了进来,老鸨还是殷勤的上前招待,然后就还是按照老规矩,让一个叫小莺的妓女上前去接待。两人走入一间厢房,仔细关上门。然而那中年儒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坐下来,正色道:“道长让我问一下你,你那天去做的买卖,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叫小莺的妓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杀手,她也并不做什么皮肉生意,就是在这里与人接头而已。这次来的儒生,也是那青衫道一伙的。
小莺道:“没怎么回事,我自己做的。”
儒生问道:“不是让你别做这买卖了么?”
小莺道:“和买卖无关,这次是我自己的事。”
儒生正色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连累我们?你知道那里多险么?”
小莺冷笑道:“多险?你仔细说说。”
儒生支吾道:“总之……他就是很险。”
小莺道:“道长教你的话吧。也罢也罢,你回去告诉他们,这件事我自己做自己当,我事后有找你们么?他们确实是要跟着我,但是被我甩开了,连累不到你们,放心吧。”
儒生道:“也罢,道长就是让我跟你说,你要做生意,别害得别人难做,不然道长也得做点什么了。”
小莺突然伸手止住他,侧耳在门外听,只听见那老鸨道:“不行啊,客官,那小莺是真的脱不开身,这行规有个先来后到。”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这可是季先生托我来这里,请你家的小莺姑娘来说说,如果你不答应,季先生那里说不过去。我知道贵地卧虎藏龙,但此时江湖上的情况你也清楚,如果在下能活着进来,活着带小莺回去,那阁下与季先生还是好朋友。”
那老鸨似乎不情愿的答应了,小莺忙道:“不好,你快些逃了。”说着就打开窗户,就在这时,小莺身子突然向前踉跄出几步,因为门被猛力的推了开来,只见陆越铭已经冲了进来,还戴上铁手套,腰间别着大剑。
小莺知道这人自己敌不过,看了看那个儒生,道:“你自求多福吧。”说着转身撞破木墙,冲到隔壁,只听见那里传来一声尖叫,而身后那儒生眼看就要逃,陆越铭转身一剑掷过去,正钉在那儒生衣服上,钻入木墙,陆越铭仗着自己有铁手套,应该还能没关系,就顺着那个大洞钻入隔壁,害的隔壁的鸳鸯又被惊扰了一遍。
陆越铭顺着小莺撞开的门冲了出来,只见那小莺正挟持着一个小伙计,一手持着小刀抵在那人脖子上,对陆越铭道:“住手。”
陆越铭看着这一幕,笑道:“你怎么敢肯定我在乎他的死活?”
小莺冷笑道:“你们不是讲忠义的么?怎么这么不爱民?”
陆越铭道:“我又不忠于他。”
小莺咬牙道:“果然你们跟那些狗官一个德行。”然而她的持刀手突然感觉一阵麻木,只见那个伙计手正擒着自己的手腕,穴道被完全控制住了,接着她又感觉肋下一阵重击,气还没顺,自己身子就被锁了起来,骨骼差点没脱臼。
小莺咬着牙看着那伙计,伙计把脸一抹,只见是一个女子,脸上略微有一道疤,正是贺婷玉脸上那道。难怪这伙计一脸麻子,原来是为了掩盖这个伤疤而已。
贺婷玉一指陆越铭,笑着对小莺道:“你不想想,我会让他一个人来这儿么?”
小莺咬着牙不说话,贺婷玉又道:“你身手还算可以,只可惜你忘了,你这五子门三凤的位子我也坐过,你会的我也都会,东井边上我可在暗处,另外,你身段挺好的,燕飞花妹妹。”确实,这个化名小莺的,正是五子门三凤燕飞花,自从贺婷玉走后先由排行第四的接替上,然后又由她夺了位置。然而就在去年,她跑出五子门,自己单做生意了。
陆越铭趁着这个机会,把那把大剑抽回来,有一下子扯住那儒生的衣服,用力一甩摔在地上,衣服带子敞开,看来这家伙根本没有武功,他也不再警惕这个,走到贺婷玉面前,问道:“你没伤着吧。”
贺婷玉冷笑道:“刚才你好像不管我死活来着。”
陆越铭道:“我知道你一身本领,她肯定不会伤到你,所以才敢开这种玩笑而已。”
贺婷玉嗔怪道:“少来。”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门被踹开,接着是一群捕快的吆喝声,陆越铭与贺婷玉二人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妙,尤其发号施令的那个声音,典型就是栾冶平捕头。
那栾捕头带着一群捕快,拿着水火棍和铁尺,嚷道:“都老实点,想造反么?”一些稍微拦阻的人,都立马挨了好几下铁尺敲击。
栾捕头带着几个人走到楼上,一看那个敞开衣服的儒生,以及陆越铭与贺婷玉二人正擒着那燕飞花,手一指,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陆越铭一指燕飞花,道:“抓人犯。”
栾捕头冷冷看了两眼,道:“你们不是跟她一伙儿的,现在卖了朋友吧?”
燕飞花道:“这位官爷,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帮你抓人,你居然还来这一套,冷了民心。”
栾捕头大声喝骂了一句,然后对陆越铭道:“这里要是没你俩事儿,就把人犯给我,我带走了事。”
道衍此时不在,这两人也不情愿,然而也只能如此了,于是贺婷玉把燕飞花交给几个捕快,然后收队走人,顺道把老鸨等一干人全带了回去。等他走远,陆越铭看着那儒生,道:“还好那家伙不知道这位有问题,没人跟我抢了。”
贺婷玉道:“我估计啊,他也就是得知了这个杀手在这里,但是却不知道这是他们谈生意的地方。”的确,此时那个儒生衣服敞开,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刚要做事的青楼访客而已。
陆越铭道:“那我俩快点把这个儒生押走吧,别又被那个捕头抢了。”
回去之后,龙戟也听说了这些,听说那个燕飞花被抓了去,忍不住感叹她也未免有些可怜。陆越铭与众人商议了一阵之后,把那个儒生抓进一个房间,按在桌子前做好,然后他也坐在对面,拿起一张纸放在桌上,又拿出一支笔准备好,先道:“北平人曹德馨,洪武十四年中举,洪武十六年任河北知县,十八年过失丢官,赋闲在家,然后不知心里如何作想,也不知因何原因,你跟那个青衫道人成了一伙儿。”
曹德馨强忍住害怕,道:“你们都知道了……”
陆越铭道:“今日我开诚布公,你们的那个杀手,居然找上门来,然后我们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她确实没有想连累你们,想办法脱开我等的追踪,然而没有脱开。而你们这些人,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你们根本不敢和她再多有接触,而你,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多少秘密,所以就派你来传话了,就算你落网,也没什么大问题。换言之他们根本没有怎么在乎你的性命,也根本没在乎你能不能守住什么消息。所以说,我们也没指望从你这里能弄到什么消息,所以我们也懒得对你大刑伺候,你不乐意说,那好,直接按谋反论斩。不过我们也是能知道一点是一点儿,你尽量说说,你说的也未必够免了你的死罪,你爱试不试。”
曹德馨低头不语,陆越铭道:“也就是不肯说?那好,该怎么办怎么办。”说罢起身就要走。曹德馨见状,忙大喊道:“慢,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了。”
陆越铭于是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曹德馨道:“他们说能有几千人,不过据我所见,也就不到一千人吧。”
陆越铭问道:“这些都在北平么?”
曹德馨道:“不,这是整个燕云一带的。”
陆越铭又问:“你平时是干什么的?有没有记账?”
曹德馨道:“只是写文书,什么经文,檄文都写。”
陆越铭问:“那在北平,你们现在住在哪儿?”
曹德馨道:“居无定所,我只是上门等着人来托我做事,偶尔去聚会,也去过很多地方,比如……”
他就这样说了好几个地方,陆越铭点点头,问道:“你们最后一次,实在什么时候,哪里的?”
曹德馨道:“在李村,三天前。”
陆越铭如数全部记下来,又道:“那么……你们这些拜狼道的,和云霞寺的关系,到底如何?”
曹德馨道:“这个很难说,只是看起来不像太好,说他们好像不地道,又跟人家沟通了。”
陆越铭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没什么大用。”
曹德馨脸色煞白,颤颤悠悠道:“那……那一次,我上茅房,无意间听他们说了一句,说什么六月初七,不足道楼,送观音之类。”陆越铭听了后用力一拍桌子,道:“你兴许能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