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剧烈运动让陆越铭头更加的难受,只有坐下来喘了两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猛地抬头一看,那胖贼的马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自己目前的样子,想用两条腿去追上沈小姐帮忙,那是谈何容易。想到这里,他心里是真的一片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这时就听见旁边有个声音大喝道:“喂”他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和他一样大的麻袋,腿上也绑着两个巨大的铅沙袋,正缓慢的跑步过来,那大汉身高能有八尺,赤着膀子,要是胆小的人看了,没准能立刻吓晕过去,原来那上身的样子,就好像把一个健壮的人的皮扒下来,将肥肉一丝丝全剃掉,再把肌肉上涂满胶水,将皮再贴上去一般,贴完了还得注意摸平,要让外形就跟拔了皮的肉一模一样,或者说,干脆直接把精肉上涂上黄色,画成人皮的样子。上身的一些肌肉纠结之处,甚至都能看出棱角来。而整个上身的样子,则是标准的倒三角形,肩与大臂也不甚粗壮,唯独小臂和手腕异常发达。看起来是既壮实,又协调美观。只是这人躯干往上的脖子,还有躯干往下的双腿,却是有些不协调,和身子一比都显得太粗,尤其是脖子,几乎比脑袋还粗了。至于那人的脸,也是刀削一般的精干样子,一双眼窝陷得极深,嘴上留着很短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就忍不住让人畏惧三分。
陆越铭见过此人,是在街上被这人出言挑衅过,当时他是一再忍让,硬是没打起来。一是他不愿意随便惹事,尤其可能给沈小姐惹麻烦。二是,看着这人他自己心里也发虚,哪怕这人一直是手无寸铁。
陆越铭顿时感觉头都大了三圈,眼前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不安分的家伙。只见那人跑到近前,把大沙袋往地上一放,地好像都颤了一下。他看了一下地上两具尸体,大声对陆越铭道:“这两个畜生是你杀的?”
陆越铭不由得一惊,看来这人对于早乙儿堂似乎是很了解,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伙的,要干什么,听语气倒像是不待见早乙儿堂的,那就索性如实回答吧,于是他手一指道:“那个胖的是,另一个不是。”
那人大大咧咧的喘口气,坐下来道:“好,杀的好。前面有一男一女,把几个畜生追的直跑的,是你的一伙不?”
陆越铭道:“不错,我是骑术不精,掉了队。”
那人一边把腿上的沙袋解下来,一边道:“这样,咱谈个事,我帮你追上他们,你得跟我较量一场,怎么样?”
陆越铭奇道:“你怎么帮我追上他们?”
那人当即转身上前,伸手就抓住陆越铭,跟扛沙袋一样往身上一扛,陆越铭居然根本没法反抗,然而这一下让他看清楚了这人的手,两个大拇指都套着皮套,而且抓他的时候,能感觉到大拇指根本没使力。那人扛着陆越铭转过身,道:“正好你也帮我练练功。”说罢就向沈小姐追击的方向飞奔过去。这速度居然也不比马慢的多少,可见这人的腿力实在是非同一般。陆越铭已经被彻底弄晕头了,索性什么都不管,随他去吧。
这人一口气居然跑了将近半个时辰,突然停了下来,把陆越铭一甩放到地上,陆越铭抬头一看,发现前方,沈小姐,谭学礼,还有一个穿着汉人衣服的色目人,想必是那高廉,都坐在一起歇息,现在正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那人上前施礼道:“三位朋友,你们的兄弟我给带来了。”
陆越铭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指着那人道:“我腿脚伤了一下,这人……这位壮士就把我送来了。”
沈小姐打量着那人,问道:“兄弟可是追风神腿,谢万山谢师傅??”
那人一摆手道:“大师可不敢当,我就是个练把式的而已,哈哈。”
要说这人他也是偶尔听别人说过,据说这人习武成痴,从来不使兵刃,只是靠一对拳脚包打天下,遇上使兵刃的,则是靠手脚上绑铁链以硬接。自从来到海津镇,遇到武师就打,路过武馆便踢,然而半个月之内,是**连捷,之后呢?没人再敢和他动手了。看来那天的挑衅,估计是他想来挑战自己了。
接下来几人都是互相交换了身份,沈小姐在结交人方面的才能又一次显露无疑,几句话就让这谢万里一看就是被打开心扉了,不论是谈笑还是抱怨心中不畅,都是没有丝毫戒心的样子。陆越铭看他们聊了一会儿,忍不住打断道:“小姐,我发现一个事,这些人是早乙儿堂的,不是一般的贼。”
沈小姐很平淡的道:“我已经知道了,没关系,这就是随缘的。”说罢转头问那高廉:“高先生,刚才忘了问,那早乙儿堂的人为何要虏你?”
高廉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那些人看在下略有薄才,想让在下帮他们成事。”
谭学礼忍不住问道:“先生不是心向前朝么?为何他们还要用虏的?”
那高廉冷笑一声道:“谭老兄你误会在下了,在下不入仕新朝,不过是近读书人的一点节义罢了,前朝已失德,这天下大势我还是能看清一二的。况且那些人是复兴前朝宗庙么?那不过是一些人不甘现状,于是想兴风作浪而已。哈哈,他们拜的那个皇帝,都是个喀尔喀人,这复兴的是哪家的宗庙?”
陆越铭也忍不住追问:“那人不是孛儿只斤家的么?叫孛尔只斤苏鲁锭。”苏鲁锭是蒙古军队的一种三叉枪,搜到的那叉型腰牌便是。长久以来一直是蒙古军队的象征。
高廉抬头道:“你看那是正经的蒙古人名字么?前朝宗谱我可是清楚,那人我也见过,从他的说话,我已经猜到他到底是哪里的人了。”
沈小姐笑道:“还好在下碰巧遇到高先生,先生只是受惊了一下。这外出云游实在是不怎么安全。”
高廉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惭愧,惭愧,沈小姐救命之恩,在下唯有尽力报答。”
沈小姐道:“先生一身济世之才,可惜时也运也,我这小买卖,整天就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先生的大才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就当玩着解闷,也挺好的,是不是。”
高廉忙施礼道:“不敢不敢,在下唯有尽我这些薄才,全力报答小姐才是。”陆越铭看了这一幕,心里忍不住偷笑一声,曾经自己就处在这高先生的位置上,现在,又多了一位。
接下来这两人就开始说一些客套话了,陆越铭打量着地上几个早乙儿堂人的尸体,说道:“既然已经得罪了,咱还是仔细研究一下他们吧。”说罢就去挨个搜身,这些人的武器还有服饰已经都是汉人的了,只是搜出了一些蒙文的文件,还有一个酒碗。
陆越铭对于那酒碗是异常的感兴趣,因为那是蒙古的特色,用人头盖骨,刷上漆封,再安上做工精美的底座制成。看那底座的形制,说明这是一个西域色目人的头骨。他对于这种杂七杂八的小知识比较感兴趣,所以能知道这个。不过既然不是同族的人,那就不用对着他感怀同胞的悲惨,而是可以……作为收藏了。
沈小姐看出他的心思,对他道:“你喜欢就收着吧,要是你不怕晚上作恶梦。”
陆越铭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没事,那我就收着吧。”他这次实在忍不住不客气了,他喜欢收藏这种邪性的东西,以后心情郁闷的时候,用用这个碗,兴许能缓解一下。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几人各自骑上马,没有马的,早乙儿堂也留下几匹,这一路上无话,走到李家村时,只见村中一群人都围在当中,一个穿着邋遢的道士在中间念念有词,他身边,赫然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看身材是个小孩,被这么一烧,显的格外的瘦小,这人蜷曲着,嘴还是能看出,张的非常大,而双手则是抱在眼睛前。陆越铭曾听严师父说过,这烧死的人,都是这个姿势,而且奇怪的是,这是非常精妙的拳法架势。
仔细一问才知道,那尸体就是那天扮鬼的流浪孩子。他平时的恶作剧就让乡里狠得咬牙切齿,前两天居然把自己因为好玩,挖的那座荒坟里面的死人脑袋给扔到乡里的井中,这下众人忍无可忍,也怀疑这孩子是否是中邪之类的,于是找了个道士,那道士说了一番什么是水鬼投胎之类的话,最后就说让把这孩子烧死,于是众人立刻照办了。
谭学礼终究是不忍,叹道:“这样子官府应该不会管,整个乡里都是宗族抱团的,法不则众。”
高廉看着旁边沉思的陆越铭,问道:“陆兄弟,你可从中领悟了什么道理没有?”
陆越铭沉道:“杀人难,杀众人皆曰可杀之人易。”
高廉点头道:“很对,不过有些片面,这孩子平时出去作乱,那是仗着背后宗族的力。而如今杀他的,也正是那种力。众人只是力的一种,而且这种力是可以掌控的。”
就这么草草围观一下,几人就继续动身,一天后回到了海津镇。几人是晌午回去的,结果一回去,就有人跑过来对沈小姐道:“二小姐不好了,子桓吃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