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是个技术活儿。
但凡是对利益有所追求的，这事儿人人会干。
但这事儿吧，对于身家实力所给予的底气，舌灿莲花的口才以及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技术要求略高。所以，这事儿人人会干，不等于人人都能干好。
谢清欢在大雍的时候时常能磨练这项技术，到了这个时空，几乎荒废了。
没想到还能有用得着的时候。
“谈判？”谢清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格外矜持，格外温柔可亲，“谈判好啊，我就喜欢谈判。”
托马斯在边上见了她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后颈处凉飕飕的。
大约是因为天气真的变凉了吧。托马斯一脸严肃地想。
在各家族都传了参会人员的名单过来之后，托马斯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声嗤笑，道格拉斯家这些年简直就是洪水猛兽的代名词啊，瞧瞧这些人怕成什么样了。
转身，就参会人准备了一份详尽的资料。
谢清欢过目不忘的技能点已满，理解能力也不错，这几天她已经不怎么问托马斯了。
托马斯对此很满意。
谈判的地点最终定在了道格拉斯家。
很多年了，道格拉斯家稳坐黑道霸主的位子，遇到不长眼的挑衅者都是直接轰成渣。因为从没有被这样联合起来互殴，所以也从没有过这样大规模的谈判。
黑道联盟的几大家族对此都十分重视。
他们可不认为道格拉斯家接受谈判的提议是退让，也许是在酝酿什么更大阴谋，比如把人骗过去一网打尽——毕竟在谈判上碾压对手，也是立威的一种方式。谈判地点又是在道格拉斯家，那位新家主十有八九是要参会的。与之相应的，各大家族也该派出家主那个级别的人去谈判。
真是狡猾！这哪儿谈判，根本就是鸿门宴。
因此，对于参会人选，各大家族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正掌权的家主，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甚至连二把手三把手都被排除在外，参会的人里面地位最高的竟然是个顶级全力核心之外的四把手。
他们可真做得出来啊。托马斯悠悠感慨，如此没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黑道的未来到底还能不能行了？这样下去，即便什么都不做，道格拉斯家还是很快就会到一家独大的找死境界了吧。
其实也不尽然，作为联盟暂时首脑的路家就大喇喇地派出了他们的家主路子允出马。
真不愧是敢于跟格雷先生死磕的男人。托马斯心道，只是，这路先生，到底是来谈判呢，还是跟小姐打情骂俏呢？
托马斯作为格雷的心腹，对格雷、路子允和谢清欢之间的那点儿事也知道一些。就个人立场来说，他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格雷这一边的，但考虑到家族的长久，他觉得路子允也不错。
道格拉斯家不是没出过女家主，但近几代都没有，混血的更是只有谢清欢这一个。就她的态度来看，让她在道格拉斯家挑一个男人结婚，是不可能的了。
路家的这位家主，无论是家世、头脑甚至胆量都不差。跟自家家主，也算是相配。
谈判那天是个好天气，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道格拉斯家仍然如往常一样平静，只是内外的警备都有所加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
各家派来的代表抵达道格拉斯家的时间都差不多。
道格拉斯家的古堡一向守卫森严，他们不同外族通婚，出入的人口风又紧。所以这是各大家族的人首次近距离观看道格拉斯家的内部。
原本，这些被派来的代表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但进到道格拉斯家的会议室之后，他们对于自己的安危反而没什么想法了，都打定主意就算讨不了好，也要恶心一番道格拉斯家。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地，他们无所谓或者面无表情的模样，落在早有准备的道格拉斯家的人眼中，简直就跟视死如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清欢十指交握放在桌上，脸上挂着一抹笑，看来，这些年道格拉斯家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很是沉重。
对各大家族来说，谢清欢是完全陌生的，只知道她不是在道格拉斯家长大的，但对于他的脾气性格，处事习惯没有丝毫的了解。
这让他们非常被动，甚至连打招呼该如何用词都无法确定。
正因为如此，也没人主动寒暄。这个时候，实在是多说多错，能被派来谈判的，都不是傻子，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一时之间，会议室中的气氛严肃得都有些滑稽了。
路子允的目光从进入会议室开始，就落在谢清欢的脸上，没再挪开。从谢清欢离开T市，他们就没再见过，只是通电话，听着她的声音想着她的面容会带着怎样的表情。
谢清欢的容貌自然是没有变化，但路子允发现她周身的气度似乎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加耀眼，更加吸引人。
原本，苏沐是准备走这一趟的。路家在欧洲的黑道事务原本就是在督管着，有些人有些事情她比路子允更加了解。
再者说，如今明面上说道格拉斯家是谢清欢在做主，但她并没有冠上道格拉斯的姓氏，格雷行踪成谜，道格拉斯家内部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谁也不能肯定，怎么着也不能让路子允就这么去冒险。
对于苏沐所顾虑的这些，路子允自然也很清楚，但他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只一句话就堵住了苏沐：“我很久没见她了，不能再等了。”
苏沐是看着路子允长大的，很清楚他有着怎样惊人的自制力，如今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着实让她心情复杂。
谢清欢也在看路子允，随即对他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
路子允早年跟格雷有些交情，但两人都是忙人，并不常聚，更不用说被邀请着来古堡做客了。
路子允依着谢清欢的手指走到她左手边的位子上坐下，心中轻轻一叹——雁归对眼下这种身份，似乎很是习惯。
就好像，曾经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谢家传人的这个身份一样。
或者当真如格雷所说，道格拉斯家的人，生来就该光芒耀目，追求实力跟权力。如若不然，就连活着，都是浪费。
谢清欢不知道路子允所想，但大致能猜到他这会儿心情复杂，对着满室的人，却是什么也不能说。
路子允是这些人中唯一家主级别的，理所当然地作为领头人，谢清欢先请他坐，也是理所当然。路子允坐下之后，托马斯也客气地请其他人入座。
这场争斗不是由道格拉斯家率先挑起，谈判也不是道格拉斯家提出，因此道格拉斯家便有着相对的优势。
谢清欢想着速战速决，跳过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即便他们曾经与道格拉斯家有过什么交情，这半年我揍你一拳你踢我一脚的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这次谈判就是秋后算账，先搜刮，再震慑，然后建立新的良性的利益连接。
接下来，作为华国通的托马斯见识到了什么叫舌战群儒。
各大家族如今的家底以及能退让到什么地步，之前都做过专业的评估，送到了谢清欢面前。不说十成十，起码有八九成的准度。
谢清欢只要稍加把握，谈判都能进行下去。
托马斯知道谢清欢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商业培训，娱乐圈拉杂扯皮的合约谈判也完全不跟这种家族之间动辄上亿的谈判相提并论。
在他看来，这场谈判是完全不必要的。道格拉斯家的实力摆在那里，用拖字诀也好，主动出击也好，不服的直接击溃就是了。
这么多年来，道格拉斯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至于一家独大，道格拉斯家什么又不是一家独大的？
谈判正式开始。托马斯知道谢清欢是聪明的，却没想到，她的擦边球打得这样好。
险险就踩在了各家族的底线上，却又适当地做出了一些让步，还牺牲了道格拉斯家的微小利益，达成了双方即将开展合作的假象。
这场谈判的时间并不长，总共不超过三个小时。
直到谈判快要结束的时候，各家族的代表才猛然发觉——作为领头人的路子允，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跟各大家族卯足劲想要趁这回一举击溃道格拉斯家不同，路子允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谢清欢。虽然目标不同，但她跟各大家族在行动上却是一致的。
所以，路家这次出手十分积极，几乎到了不计后果的地步，直接导致了路家在欧洲黑道的势力折损了近七成。只不过，这七成当中包括了各大家族安插进来的钉子，之前没清洗干净的摊铺以及一些尾大不掉的买卖。
剩下的，自然是最精锐的。
在外人看来，路家也算是损失惨重了。
代表们看看微笑着的谢清欢，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路子允，心中那点忐忑又翻腾起来。
道格拉斯家如今换了女人当家，行事作风跟道格拉斯家一直以来的风评大相径庭，他们也并不觉得轻松。
哪怕她在谈判的三小时中没表现一丝的不悦，偶尔还好脾气地笑，但这笑丝毫也不能抚慰他们紧张的神经。
“路先生。”谢清欢突然开口，唇角轻轻勾起，连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