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一亮,急声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是这样,油菜籽反正是要榨油的,即使炒熟了也没问题,是吧?”
邓场点头:“原则上应该没问题。”
顾立春道:“那咱们就用大铁锅把油菜籽炒干,就不怕霉变了。”
邓场想了一会儿,一脸为难道:“这确实是个办法,可是咱们一时间哪来那么多大铁锅?况且,这不是几百几千斤,这是一大仓库油菜籽。”
顾立春道:“那只能发动全体职工一起参与了,大家把自己家的锅拿来,小是小点也比没有强。还有食堂里的大锅,猪场里的,对了,除了锅,铁板加热了也可以翻炒。总之,我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能抢救多少算多少,耽误的时间越长,油菜籽霉变的就越多。”
邓场不敢耽搁一丁点时间,立即打电话到辖下各大生产队,同时让人打开场部广播,通知五场的职工和家属一起带上家里的锅到五场仓库来,也让人去找食堂的人借锅。同时还让人去找机务小务借铁板。
这大半夜的突然把大家吵醒,众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经过麦收的事,邓场和顾立春的威信在无形中提高许多,虽然不清楚要干什么,可是大家还是愿意照做。
安排完五场的事,邓场也没忘了给总场打电话,把顾立春的办法告诉他们,让总场场办通知各分场。
半个多小时后,五场的职工和家属们打着伞拎着锅过来了,不但大人来了,老人孩子也一起跟了过来。猪场的人除了几个人留守外,全体出动。
这么多人仓库里挤不下,邓场就让人用雨布和油毛毡在仓库的大院里搭雨棚。
整个院子都用雨布被遮了起来,里面拉上电灯。邓场又让人去拉木柴和煤炭,煤炭是从食堂里弄来的。
等到东西弄齐,顾立春和邓场简明扼要的跟大家说清楚,大伙一听说要炒油菜籽,虽然心存疑虑,但都没二话,毕竟油菜籽眼看要发霉,他们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姑且一试。
大家就地用砖头垒个简易的灶台,生了火,架上铁锅开始炒油菜籽,没有铁锅的就把铁板烧热了炒。
外面,雨仍在下,雨水落在雨布上,哗啦啦一阵响。雨布下,大家在热火朝天地炒油菜籽,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
朱书记那边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他对两人的做法同样心怀疑虑,但他想想麦收的事,最终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王有成是习惯性的反对,凡是顾立春坚持的,他就一定反对,顾立春直接怼回去:“你说这个办法不好,那你想一个好的?”王有成哑口无言。
顾立春接着说道:“反正你这人总是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为了反对而反对,从来不提建议性意见,我看你改名叫王不成算了。”
王有成气得满脸通红。
周围的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大一会我功夫,“王不成”的名号就传出去了。
顾立春怼完王不成,顿感神清气爽,继续指挥大家干活。
现场在邓场朱书记和顾立春三人的维持下,秩序井然,忙而不乱,不久,离得远的白大姐齐科他们也到了。大家分头指挥,效率更高。
一袋袋的油菜籽从仓库里抬出来,炒干放凉后再运回去。顾立春一边指挥人们干活,一边监测着炒好的油菜籽的温度,炒干后的油菜籽放凉后果然不再发热,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把情况报告给邓场,邓场怕总场有疑虑,因此而耽误了行动,这可是全场职工的劳动心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油菜籽发霉变质,便再次打了电话过去,用很笃定的语气说这个办法管用。
总场再无疑虑,电话通知各大分场,让他们想办法发动全体职工一起用铁锅炒油菜籽。
忙碌了半宿,天也亮了,雨势变小,但仍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仓库里的油菜籽炒了一大半。
大家伙累得腰酸腿疼,顾立春歉意地说道:“谢谢大家,这大半夜地把大家伙叫起来,你们辛苦了。”
众人摆摆手:“哎呀,这油菜籽是国家的财产,也是我们大伙的财产,应该的。”
还有人好心地道:“小顾,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苍白,你赶紧回去休息。”
顾立春点点头,他确实有些累,这些天又是麦收又是弄油菜籽的,他的这具身体虽然比以前强壮许多,但到底是先天不足,跟那些生来健壮的壮汉不能比。
邓场也发现顾立春的脸色不对劲,便用命令的口吻道:“你现在立刻回去睡觉,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顾立春也没客气,反正事情也快弄完了,他在不在都一样。
赵高看他走路都发飘,一路把顾立春护送回去,自己转身又回了仓库继续干活,反正他一宿不睡也没事。
顾立春睡了一上午,中午饿醒了,他到厨房找吃的。猪场里的年轻人已经回来,都在睡觉。只剩下三个年纪大些的,老魏老刘老平他们。老魏看到顾立春起来,就说道:“小顾,小孟把饭给你留锅里了,你记得去吃。吃完去场办一趟。”
顾立春点头,到厨房找吃的,一口气干掉两个大馒头和一盘青菜,他最近饭量变大了。
吃完饭,顾立春披上雨衣骑自行车去场办,邓场不在,朱书记留他谈话。
朱书记关切地问了顾立春的身体情况,顾立春道:“谢谢书记关心,睡了一觉好多了。”
朱书记眉飞色舞地道:“早上你刚走,咱们总场党委的黄副书记带着方副场长来咱们仓库了,他们还问了你的情况,现在你的名字连总场领导都知道了。这次场领导表扬了咱们五场,夸咱们眼光精准,有魄力,全场就咱们五场的麦子没一点损失,你又想出炒油菜籽这个办法,为全场挽回了损失,也为国家挽回了损失。其他兄弟农场的同志,别的生产队的同志,都打来电话询问,场办和党委这一上午,电话就没断过。”
朱书记话没说完,邓场回来了,一回来就喊顾立春:“小顾,你过来领一下通知。”
顾立春向朱书记告辞,朱书记意犹未尽地说道:“你赶紧去吧,总场来的通知。”
顾立春转身又进了场长办公室。
邓场的头发还是湿的,一进来先咕咚咕咚灌一杯水,喘了口气才把通知递给顾立春,通知内容是让他下午去四场和三场做技术指导。
顾立春一脸诧异:“邓场,我要做什么技术指导?”
邓场无奈地说道:“是做炒油菜籽技术指导。”
顾立春哭笑不得:“炒油菜籽还需要技术指导?是个人都会。”
邓场的表情跟他一样:“我跟他们说,就像炒菜一样不停翻炒就行,结果总场那边还是发了这个通知。我也没办法。”
“那一场二场呢?”
“白科和梁科员去了。”
两人都很无语,但也没办法,顾立春只好说道:“行,我一会儿就去。”去溜达一圈,就当散步了。
邓场停顿了下又道:“还有,你做好准备,我估计几天后的总结大会上,总场有可能会让你当着全场的职工和领导做个演讲报告。”
顾立春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以前不太喜欢在人前露脸,不过倒也不怯场,而且以后要往上升,肯定是得不停地刷脸露脸,这次也是个机会。
他点点头:“好的,我会做好准备,这两天就写演讲稿,写完拿给你和朱书记过目。”
邓场欲言又止,沉吟片刻,还是给了一句建议:“你的文笔我是不担心的。就是呢,你自夸时尽量含蓄些。”
顾立春:“……”
他一脸为难道:“邓场,我自认为已经够谦虚含蓄了,再含蓄下去,我怕别人听不懂。”
邓场神色古怪:“反正我每回都能听懂。”
顾立春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为了冲淡这古怪又微妙的气氛,邓场把话题转移到别处,“……今天早上,我在想怎么奖励你,可你的年龄是个硬伤,要不然,凭这次的事,我就可以提你当副科,农牧科至今还没设副科。”
换成别人,就凭种苜蓿和麦收炒油菜籽这三件事,往上提一个级别,任何人都毫无异议,可惜换成顾立春就卡在了年龄这一关上。哪怕他十八、九岁也行啊,实在太年轻了。
顾立春也头疼,他恨不得爹娘把自己早生几年,他想了个折中办法,“邓场,我听说在乡下都算虚岁吧,有的人还虚两岁,我虚两岁就十七了。”
邓场道:“那还是不够。”
顾立春也放弃了,等两年再说吧。反正年龄不用努力自己就能长。
邓场怕他因此而沮丧,就安慰道:“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我尽力为你争取。要是结果不如人意,你也别灰心,以你的能力,将来前途一片光明。”
顾立春点头:“谢谢邓场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做为技术指导员,顾立春挑了三名助理,赵高陈洁和孟念群。
三人也是一脸懵,特别是赵高,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技术。
吴胖不服:“顾哥,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我哪里比赵高差?”他炒油菜籽比别人都快。
其实在顾立春眼里,赵高和吴胖没什么区别,但是吴胖,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只知道吃的二愣子,要是把他带上,就显得五场没诚意太敷衍。
顾立春拍拍吴胖的肩膀:“胖,你不比谁差,这次去就是走个过场,总场派下的任务,也不管饭。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
吴胖一听说对方不管饭,就颇有些愤愤不平:“下着雨跑那么远,竟然不管饭。”
顾立春道:“所以带你去派不上用场嘛。行啦,晚上我们吃顿好吃的,你留在场里看瓜田,小心咱们的瓜别被人偷了。”
一提到瓜,吴胖把技术员的事都抛到一边了,“对,我得看瓜,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偷咱们的黄瓜和甜瓜。”
猪场这边可能是肥料上的足也可能是顾立春空间池水的原因,反正蔬菜瓜果比别的地方长势好,结果也早,黄瓜已经吃了几茬,甜瓜也吃了一茬,西瓜也陆续成熟,结果菜地和瓜田被宵小盯上了,昨天丢了一个西瓜,把吴胖气得骂半天。
顾立春安抚完吴胖,带着三个助手准备出发。
四场离他们最近,对方还派了辆拖拉机来接人,突突二十分钟就能到。
四场果然比他们五场气派得多,道路宽敞,屋宇林立,场办干部一出来大群,哪像他们那么寒酸。连新建的四场都如此,其他分场情况肯定更好。
他们一到,四场场办的干部几乎倾巢而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听说过顾立春的名字,都忍不住出来围观。
顾立春落落大方,跟接待的人有说有笑。
他的老熟人生产科的钱科长和马同志也在,钱科长的神色略显尴尬,跟顾立春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顾立春学着他先前的样子,抬头看看天,云淡风轻地说道:“钱科长,我村老人的话还是挺准的呀。真是对不住,事情没有按照你想的发展。”
钱科长更加尴尬,不过,好在他脸皮厚,没等别人嘲讽自己,先主动自嘲:“顾同志,我当初说那种话真是不应该。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咱们太熟了,我说话难免随意些,你说是不是?”
顾立春态度矜持:“我一直也没跟钱科长一般见识,要不然,这次我也不会来做技术指导。”
钱科长笑得脸都僵硬了。
负责接待顾立春的是后勤科的李科长,他说道:“顾同志,我们仓库的大棚已经搭好,铁锅铁板都已准备好,要不要你去现场指导一下?”
顾立春心中吐槽,面上还得端着:“走吧,我去看看。”
李科在前头带头,顾立春在中间,后面呼啦啦跟了一大群。
生产科的副科叫周文生,本来接待的人是钱科和李科,可钱科像是得罪过顾立春,一脸的不自在,他只能挤上前搭话:“顾同志,你好,我是生产科的副科周文生,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油菜籽只要发热就一定会发生霉变?”
顾立春略想一想,慢慢说道:“按照油菜籽的脱水程度来说,至少也得是八成九成干,七成以下都不行。我们五场的油菜籽只晒了半天,只有五六成干,这就很危险,有很大的概率会霉变发芽,而且耽误得时间越久,霉变得就越多。”
周文生的脸色黑了一下,他们场的油菜籽有一部分可能连五成干都没有。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顾立春提议先到仓库去看看。四场的仓库都比他们五场的大多了。他挑了一间最大的仓库,进去查看油菜籽的温度和霉变情况,有一部分已经开始霉变。四场的干部不由得脸色大变。
顾立春又查看了其他仓库的情况,还好,霉变的只是一小部分。但是这是因为刚入仓库,如果天一直不晴,又不加以人工干预的话,三分之二的油菜籽都有可能发霉变质。
顾立春安慰大家几句,他们从仓库出来,再去大棚看看,棚子里的大小铁锅早已架好,分成长长的两列,每个铁锅旁边站着两个年轻力壮的职工,男女都有。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顾立春一行四人。
顾立春只好假装专业地上前指导,他煞有其事地指指陈洁赵高小孟三人:“他们三个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技术员,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分头指挥。”
接着,他对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就按我以前教你们的做,在五场怎么教,在这里就怎么教。”
三个人对视一眼,无奈地一笑,齐声答应。
顾立春拿出专家和技术人员的款来,用笃定的语气慢慢说道:“大家请注意:第一步,先把锅烧热,再放油菜籽,不停地翻炒;第二步,受热面积要均匀,一次别放太多,不要炒太熟,炒干即可;第三步,把油菜籽炒干以后,铲出来放凉,然后再用手插进去,如果没有发热就证明有效,要是还发热,就继续炒。还有,火不要太大,别炒糊了;第四步……”
顾立春绞尽脑汁,想出了五个步骤,最后两个步骤是是临时现篇的。
昨晚炒油菜籽他哪顾得上说这些,就一句话:“赶紧炒,炒干就行,炒完好睡觉。”
那边,赵高陈洁他们三人也在充当技术人员指导四场职工,起初三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大家伙用尊敬的目光仰望着他们,请教他们,便渐渐放开了。特别是赵高,做为一个场二代,去哪里能没几个熟人?这世上感觉最好的事情就是衣锦还乡和在熟人面前装叉。
赵高顿感扬眉吐气,说话嗓门都变大了,“那谁,二牛子,你这动作不规范,注意要不停地翻,要受热面积均匀。什么?你连面积都不知道?你数学怎么学的?”
那个叫二牛的真想怼赵高一句:“你当年数学比我还差呢。”可想想人家是技术员,他只好硬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