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未央蹙眉回头,撞见何晏眼底一片平静。

何晏道:“不和离。”

“陛下不会处置晋王,你的皇孙,赢不了。”

未央眼底闪过一抹讶色——晋王下令杀天子唯一的孙子,天子竟然不处罚晋王,莫不是老糊涂了?

“只怕未必。”

未央抽出衣袖,道:“何世子,未来的路,你我各凭本事。”

她不信天子会这般糊涂。

长廊尽头,小宫人见二人久久未动,不免有些着急,唤了一声。

未央便不再与何晏多说,转身走出长廊。

何晏眼睛轻眯,看未央纤瘦高挑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她当真与上一世一样,撞了南墙也不知回头。

未央刚绕过假山,便看到秦青羡牵着眼泪汪汪的小皇孙在等候。

小皇孙见未央走过来,张开双手要抱抱。

秦青羡拍了下小皇孙的脑袋,瞧了一眼未央手上的伤,见没再继续滴血,心头松了一口气,对小皇孙道:“未未受伤了,自己走路。”

小皇孙放下胳膊,撇了撇嘴,委屈巴巴。

秦青羡瞥了一眼离未央颇远的何晏,只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但此事毕竟是未央夫妇二人的事情,与他没甚关系,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天子有意立晋王为储君,召集群臣去寝殿议事。

他初得这个消息时,来不得考虑晋王登基之日便是他与未央的死期,他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天子是不是伤心糊涂了,又或者说,被人下了降头,才会做出这般愚蠢至极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何晏:天子才不是老糊涂,他是老狐狸

第27章

秦青羡无比烦躁,后悔刚才没有一剑杀了晋王。

可转念一想,天子立晋王为皇储,不过是想保住皇孙的性命——晋王的皇位来得名正言顺,才不会跟一个什么不懂的奶娃娃计较,甚至会为了一个宽和仁厚好名声,会更加优待皇孙。

毕竟现在的皇孙,实在太小了。

主少国疑,身边又无强臣辅佐,只有他一介武将,怎坐得稳天下之主?

秦青羡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脸色有些凝重的未央。

忽而想起,晋王登基,皇孙或许能活,但他与未央,大多是活不了的。

秦青羡停下了脚步,让宫人抬着小皇孙的步撵先行一步。

未央见此,便知秦青羡与她有话要说,便放慢脚步。

果不其然,秦青羡向她抱拳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未央颔首,与秦青羡绕开宫道,来到宫道旁的一处小花园中。

四月的天气,花稀叶阴薄。

未央立于树下,有斑驳日光落在她身上,纵然满身血污,她亦是一处风景。

秦青羡便有些明白,何为书中所言的倾城国色。

这样的一个人,陪他去赴死,委实可惜了——太子对秦家有大恩,他为皇孙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未央是局外人,不过是偶然被他撞见,抓来哄皇孙,又被他半胁迫地抱着皇孙去守灵,这才身陷夺嫡之中,得罪了晋王。

想到此处,秦青羡心中有些愧疚,便道:“天子有意立晋王为储君。”

“此事我从何世子处得知了。”

未央笑了笑,道:“晋王若为天子,只怕你我要大难临头。”

秦青羡剑眉微蹙,道:“你放心,我会尽力护着你。”

未央有些意外。

眼前的这个少年,忠君爱国,对父辈们颇为尊崇,最是瞧不上忤逆不孝之人,她将严家一家老小赶出家门的事情,便是在他道德底线处起舞,故而他才会得知她的身份后,便对她疏离起来,这会儿怎么又会对她关怀备至?

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他是武人,没有何晏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到底救他一命,他如今关心她,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并无他意。

想通之后,未央坦然接受秦青羡对她释放的善意。

宫道处,宫人领着何晏而来。

宫人眼尖,看到花园处与秦青羡说话的未央,便道:“那不是夫人吗?世子爷,要不要奴婢将夫人唤过来,与世子爷一道去往陛下寝宫?”

大夏民风开放,男女之间说几句颇为正常,并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何况,未央刚与秦青羡并肩作战,此事有话要讲,也在情理之中。

何晏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树荫下的未央,冷声道:“不用。”

宫人见何晏面上有些不喜之色,不敢再说,只在前方引着路。

未央并没有看到宫道上的何晏,只是听秦青羡说着话。

秦青羡道:“此事因我而起,便该由我去承受结果。我本不该将你搅入局中,只是事发突然,而你——”

说到这,秦青羡声音微顿,叹了一声,道:“罢了。”

“待到天子寝殿,天子若问,你只需将一切事情全部推在我身上,只说是我要你哄皇孙,是我让你抱着皇孙去灵堂,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晋王听此,当会不再与你为难。”

顿了顿,秦青羡又道:“你是天子赐给何晏的妻子,晋王纵然跋扈,终究要顾忌几分天子赐婚的颜面。”

未央心中一暖。

她本以为这位少将军是位莽撞之人,不曾想,倒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便道:“少将军的话,我都记下了,多谢少将军替我打算,只是不知,少将军自己有何打算?”

晋王是万万不能登基的,哪怕天子将他立为新的储君。

秦青羡道:“皇孙是太子唯一的骨血,太子对秦家有大恩,前方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护着皇孙。”

未央秀眉微动,忍不住想起秦家的往事。

雍城秦家,乃北方武将之首,世代镇守北地边境,数年前,天子对北狄用兵,尽起秦家儿郎,然而这一仗死伤惨重,数十万大军,无一生还。

战报传至华京城,天子勃然大怒,追究主将过失,秦家由炙手可热的武将之首,变成人人喊打的败军之师。

危难之际,是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子挺身而出,言秦家乃是沙场宿将,怎会败得如此惨烈?此事必有原因。

太子长跪紫宸殿,天子这才下令彻查秦家战败之事,还秦家一个清白。

太子待秦家如此,秦青羡如此护着皇孙,也是报太子当年仗义执言之恩。

想到此处,未央眸光轻闪,问道:“少将军是仁义之人。”

秦青羡嗤笑,似乎对“仁义”二字颇为不屑。

未央道:“只是不知,少将军在来兰台殿之前,可曾见过天子?”

“见过。”

秦青羡挑眉,有些不解未央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未央斟酌着用词,道:“不知天子龙体如何?”

秦青羡面上有些不耐,直接道:“你想问什么,直说便是,无需吞吞吐吐。”

未央轻笑,不再犹豫,道:“敢问少将军,以少将军之见,天子还有几年阳寿?”

秦青羡微怔,上下打量着未央,双手环胸,慢慢道:“天子只是一时悲恸而陷入昏迷,龙体并无大碍,以我之见,三五年之内,朝中应无国孝。”

“这便好。”

未央松了一口气,道:“我有一计,不仅能保皇孙无虞,更能保你我性命,不知少将军愿不愿意信我?”

怕秦青羡疑惑,未央又补上一句:“我与何世子很快便会和离了,晋王不会顾忌天子赐婚便不会我下手。”

秦青羡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未央继续道:“我与顾明轩的事情,少将军想来也略有耳闻,纵然晋王放过我,顾明轩也会寻我的麻烦,所以少将军,我与你现在是一条绳的蚂蚱,不存在我将事情推在你身上,便能保住性命。”

“此时的我,比你更害怕晋王登基。”

听到害怕二字,秦青羡剑眉微挑,道:“说说看,你的打算。”

未央眸光轻闪,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秦青羡思度片刻,寒星似的眸陡然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未央笑着道:“天子若将晋王封为皇储,少将军大可不必与他争锋,只替小皇孙求了雍王的位置来。”

“雍城乃是少将军的大本营,纵然秦家此时只余少将军一人,但秦家余威尤在,小皇孙去了雍城,想来是分外安全的。至于晋王么……”

“皇储之位的确尊贵无比,但也是众矢之的。”

秦青羡接道。

大夏立朝百年,镇守四方的藩王不止晋王。

太子病逝,皇孙年幼,天子年迈,对皇位起了心思的,怎会只有晋王一人

楚王、燕王、蜀王,这些藩王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若得知晋王做了皇储,其他藩王必会生事,而且会在晋王刚被立为皇储的时候生事——晋王初为皇储,根基不稳,这个时候除去晋王,是最好的机会,而不是等到天子崩逝,晋王为帝后,再去起兵造反。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天子将晋王立为皇储,其实是为了保护皇孙。”

未央轻轻一笑,说道。

秦青羡上下打量着面前未央。

未央又道:“所以少将军,我们要配合天子,莫让天子一个人唱独角戏。”

秦青羡星眸轻眯,手指微紧,片刻后,他自嘲一笑,道:“看来是我莽撞了,你若不说,只怕我要误解陛下的用意了。”

不仅是误解,若到必要时刻,他不介意压上秦家百年名声,来兵谏天子——在得知天子有意立晋王为皇储的那一刻,他便让身边的亲卫联系与秦家交好的武将,提防天子昏聩,晋王掌权。

未央笑道:“少将军是当局者迷。”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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