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肯定了的容樱道:“皇嫂说得真是太对了!他可不就是无可救药!蠢到没边儿了!若非这桩婚事是父皇在世时亲自定下的,我都想找皇兄解除……”
话没说完,就见姜洛在唇前比了比食指。她失言了。
容樱险险改口:“……找皇兄接触一番,问问他何为夫妻相处之道。”
这改口十分生硬,听得姜洛一笑。
到了楼里,午宴所需桌案等都已备好,姜洛在主位上坐下,对坐在她旁边的容樱道:“你问他?还不如问我。”
就皇帝那种八百年也不往后宫递个眼神的事业狂,他能知道什么叫夫妻相处之道?
她穿书前虽然没结过婚,但好赖是被电视剧灌溉着长大的,加上各种小说、电影、综艺节目等,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懂的肯定比皇帝多得多。
“依我判断,你和薛问台之间的问题,不在于薛问台看重男女大防。他如果真看重,你叫他,他绝不会出来见你。”
容樱听罢,细细一琢磨,还真是。
她知道民间有种说法,是讲男女婚前不得见面。
现在是五月初五,离父皇定下的成婚之日满打满算只剩三个月。三个月,这足够让薛问台借口不见她。然事实是他见了。
这说明什么?
容樱当即也顾不得噘嘴了,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嫂比我看得通透太多了。”然后问,“还有呢?”
姜洛道:“还有就是他不收你的香袋,一是怕你清誉有损,二是心疼你。”
容樱震惊了。
薛问台心疼她?
容樱立即道:“不可能。皇嫂,你这个二说错了。”
姜洛道:“你先听我说。”
容樱听话地闭嘴。
姜洛继续道:“正是因为知道香袋由你亲手制作,他才不愿意收下。你手被扎成那个样子,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东西,不留着自己用,反而要送他?在他心里,你的手比他更重要。”
容樱更震惊了。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其实薛问台对她情根深种,爱屋及乌,她的手指头都比他自己更珍贵?
姜洛又道:“至于你回来他不送你,这就很简单了,一还是他不想落人口实,女儿家的清誉一旦有损,挽回是很难的。
“二是碧漪堂要开宴了,他若送你,一来一回,他必会迟到。他若是独身还好,被陛下斥责两句也无妨,可他和你定了亲,夫妻荣辱与共,他被斥责,那就是你被斥责;他在陛下跟前丢脸,你也得跟他一块儿丢脸。他想你好好的,才不送你。”
容樱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原来薛问台是这样想的。
他为什么不同她说呢?平白叫她生了这么久的气。
“有的人心思重,什么都放在心里,不想叫别人知道。”
见底下命妇贵女们都坐齐了,姜洛挥手,吩咐传膳,接着说道:“薛问台自小被无数人看着长大,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闷葫芦的性子吧。你若想和他好好相处,得找个恰当的机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跟他说清楚你的想法,叫他知道你没他那么天才,没法像他那样走一步算三步,让他直白些,免得日后你二人又因为这点置气。”
容樱听完,憋了许久,才憋出个哦。
道理她都懂,不过皇嫂也没必要在最后明里暗里地鄙夷她的聪明才智吧?
还好薛问台不鄙夷她。
薛问台还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容樱喜滋滋地决定等七夕的时候,亲手做巧果送给薛问台。
见容樱再不噘嘴,反而还喜上眉梢,心知这是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关于薛问台的研讨会便到此为止,姜洛朝伺候容樱的宫女示意了下,没让给容樱斟酒。
没有酒,容樱便捧着杨梅渴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险些连碧漪堂那边赏赐过来的粽子都吃不下。
也幸好她没喝酒,否则醉倒睡过去,根本没法吃粽子。
“吃一口也是吃,”姜洛道,“别仗着是长公主就能任性。你皇兄指名叫你认真品尝,你敢忤了他的意?”
容樱当然不敢。
但粽子数量委实太多,她就算吃破肚皮也吃不完。便采取她皇嫂的建议,把每种口味的粽子各咬了一口。
甜的咸的原味的,豆沙的菌菇的糯米的,五花八门的口味混在一起,容樱眼含热泪地低下头,用杨梅渴水解腻。
她饱了。
然后就听她皇嫂道:“知道陛下为何安排你吃这么多粽子吗?”
容樱想都没想,正要说皇兄就是想看她吃不完粽子在人前出丑,却忽的福至心灵,犹疑着道:“……是因为薛问台吗?”
姜洛颔首。
容樱问:“这些粽子和薛问台有什么关系?”
姜洛道:“你没发现?你每样粽子底下都用竹叶托着,陛下刚才赏赐你的那个荷包上也绣着竹叶。”
拿这两点和容樱送薛问台的竹子香袋结合起来,显然皇帝非常满意薛问台这个妹夫,否则他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教训容樱,意在让容樱好好和薛问台相处,别再随随便便置气。
“陛下很看重薛问台,”姜洛道,“也很看重你。”
容樱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回望过去,好些她以为是皇兄故意坑她的事,其实不是坑她,而是在委婉地教诲她?
像召她进宫,说待他下了朝就去见她,她枯等一整天也没能见到半个人影;像赏赐她东西,到手后,她才把玩不到半天,就又被收了回去。
彼时容樱以为皇兄是故意坑她,但现在仔细想想,召她进宫那次,应该是因为她头天毫无缘由地与人失约;赏赐东西那次,则是因为她送出礼物后又强行要了回来。
她是长公主,父皇最疼宠的女儿,她不管到哪都是被捧着,无人指责她做得不对。
也唯有皇兄会这样绕圈子,以让她亲身经历一遍的方式,改正那些错处。
……虽然至今也没改正多少就是了。
不过皇兄也太委婉了吧,若非今日皇嫂点通她,她还不知道要误解到猴年马月去。
容樱便对她皇嫂道:“皇兄用意之深,我今日之前竟从未察觉过。”
姜洛道:“毕竟你是长公主,他总要给你留点面子。”
容樱道:“那皇兄都给我留面子了,怎么皇嫂不给我留?”
姜洛道:“长嫂如母。”
所以可以不留面子。
岂料容樱眼珠子一转,竟接了句:“长兄如父。”
姜洛不紧不慢道:“那可能是因为你和他是亲生的,与我不是。他舍不得下你脸,我就无所谓了。”
容樱道:“皇嫂这话好伤我的心。”
姜洛道:“心病?这我治不了,找你的薛问台治去。”
容樱噗嗤一笑,随即举起杨梅渴水,敬了姜洛一杯。
姜洛也端起水回敬。
这时,容樱想起什么,小声道:“皇嫂,我同你说个秘密。”
“说。”
“皇兄他似乎身怀隐疾,所以从不召人侍寝。”
“……”
姜洛无言,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午宴进行到中途,正如容樱想的那样,年轻的贵女们玩起了行酒令。
容樱没玩。
姜洛也没玩。
或者说没人敢请姜洛玩。
姜洛第不知多少次地感叹穿成皇后就是好。这不,吟诗作对,哪个敢叫她开口。
调整完心情的姜洛神态悠闲,坐在上首慢慢啜饮杨梅渴水。下头的贵女们妙语连珠,才气纵横,间或有佳句现世,姜洛都着人记了下来,回头攒够了,做本诗词集,不定也能像那些大家的诗作一样流芳百世。
良久,行酒令进入尾声,午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午宴是结束了,命妇贵女们却没有就此离开。她们说说笑笑着,出了烟雨楼,去隔壁的戏楼听戏。
上回容樱带进宫的那个戏班子唱戏,姜洛又是睡着又是找狗,没怎么听。这回她翻着戏目,照惯例先点了出应节的《阐道除邪》和《采药降魔》,后点了《牡丹亭》和《琵琶记》。
容樱还记着上回在宫里听的戏,见状笑道:“皇嫂今日还睡吗?”
姜洛把戏目给了扶玉,道:“不睡了。”
容樱道:“若是睡了……”
姜洛沉默一瞬:“我尽量。”
容樱道:“皇嫂睡了也无妨,我用我的独门功夫把皇嫂叫醒就好。”
姜洛表示她并不想领会容樱的独门功夫。
很快,戏台上《阐道除邪》开唱,姜洛边听边剥瓜子。她仍旧剥了不吃,剥完一把塞给容樱,又剥完一把塞给同样坐在她身边的穆贵妃。
穆贵妃捧着满满一手瓜子仁儿不知所措。
及至薛昭仪也得了把,正犹豫着该如何作答,就听姜洛道:“给你吃你就吃,又不是多难吃的东西。”
薛昭仪便道了句谢过娘娘,一粒一粒地吃起来。
不知可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瓜子比她刚才自己剥的好吃多了。
等《阐道除邪》唱完,该《采药降魔》了,离姜洛最远的李美人也得到了今日第二把瓜子仁儿。
李美人捏着瓜子仁儿吃得贼香。
坐在后头的命妇贵女们望见这一幕,纷纷暗叹,本以为进了宫的不是被磨平棱角,就是变得张扬跋扈,不承想皇后娘娘竟一如进宫前那般说一不二,未有变化。
且对待后宫妃嫔也能如眼下这般心慈面软,与人和善,不愧是命定的皇后,实在大气,堪为女子典范。
然后她们就见到皇后起身,朝戏楼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