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记得这段对话曾经发生过一次,在不久之前,也是在这条通往宿舍的路上。
也是这个时间。
他不太愿意回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不太愿意回想起彼时的惨状,然而翻腾的记忆一遍遍在他的脑海里铺开令人作呕的画面,直到少女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宿舍楼。
“那里。”
她颤抖的手指就像在说。
“那里有个人跳楼了。”
B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很难想象出正常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毕竟在他所处在的这个环境里,没有警|察叔叔供他求助。他意识到自己在跑,喘着粗气踩着腥臭的雨水向少女手指的那个方向跑,那是位于他们公寓后的女生宿舍,他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个小姑娘也在上面跳楼了。
——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告诉他这件事的C也是听说的,传言经过太多人的口舌就会变得难以辨别,唯一的共通点就是。
——有个女孩跳楼了。
——她的脑袋砸在楼下的草丛里。
——右边的头部上方被磕了个窟窿,污浊的血迹染满了地上的枯草。
——她死不瞑目。
B在女生宿舍门口停下。
有人比他先一步抵达了所谓的事发地点,正背对着他饶有兴致地哼着歌。
D蹲在草地上,听到B的脚步声就回头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脸,他甚至还愉快地挥手打了个招呼,抑扬顿挫地问候道:“你也来观摩案发现场啊!”
B被他嬉笑的态度激得怒火中烧,然而满腹的脏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对方下一句戏弄打断了。
D从草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中的泥水,退到一旁摆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他说:“可惜了,您瞧,这里什么都没有。”
……
闻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冲印桐笑了一下。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唇齿开合着却未曾勾勒出舌尖上的话语,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接着讲起故事。
……
草地上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兴许不合时宜,毕竟在大雨天的草地上势必会有冰冷的雨水和黏着的泥浆,然而对于B来说,这片草地却太干净了,因为这里没有尸体。
没有跳楼者的尸体。
是少女E在骗人吗?B想。
她出现幻觉了吗?B想。
幻觉对于B来说不是个陌生的词汇,毕竟在这所学校里,因为疫苗的排斥反应而产生幻觉的学生大有人在,把自己当成狂犬猛兽的大有人在,产生幻觉的时候看到个跳楼现场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D像是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站在他身侧抄着手笑了一下,他说:“E没骗人,你觉得以E哪个胆子敢骗人吗?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也看到了有人跳楼了,从那上面,”D伸手向上指了一下天台,“有个黑影,哇地一下就砸在了草地上。”
“啧啧啧,”D感慨道,“掷地有声。”
B没抬头,心里暗骂着D的脑子不正常。他走到D方才蹲过的地方观察着地上杂乱的草屑,仰头看着满是雨水的天空,思绪里空白一片。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回到宿舍去,这场跳楼事件明显有什么问题,然而光凭他一个人恐怕窥觑不出端异。他不适合这种烧脑的问题,宿舍里有的是脑力工作者,根本不用他蹲在这里淋雨,然而B挪不动步子,他根本不敢动,因为他总有一种预感,一旦他动了、离开了,就再也解不开这个谜题。
那个所谓的跳楼者,将和之前所有的受害者一样,被埋藏在这所学校污浊的淤泥里。
B蹲在地上,听到蹒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站起身,回过头,浑身湿透的少女E正站在不远处的雨地里,颤抖着看向他的方向。
“她是不是又不见了?”少女E哭着问道,“她是不是又消失了?是不是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可是我亲眼看着她跳下来,亲耳听到她砸在地面上,我看见她死了的,她死了的!她应该是死了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E哆哆嗦嗦地攥着裙摆,嘴唇被冻得一片惨白,“她已经连续跳了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