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靖千江把剑接过来,看到了上面熟悉的花纹,脱口道:“这是回澜啊!”

他将剑出鞘,随手轻轻一抖,里面的剑刃随着他的力道卷起又抻直,原来竟是一把软剑。

曲长负道:“这不是回澜,我的佩剑早就断了,况且在这个时候,世上也还没有回澜剑,这是仿制的。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靖千江当然知道,这代表着,南戎也有人重生了。

而根据目前所有人的命运变化来看,重生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赫连耀。

——上一世曾被曲长负算计死的左思王,如今新任的南戎大君。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登位,南戎如今一系列的异变,便都有了解释。

赫连耀跟曲长负之间,可丝毫没有什么旧日的交情,如果这柄佩剑真的是由他下令仿造的,那只能解释为仇恨。

他已经登位,如果是这样,一旦赫连耀知道了曲长负的真实身份,后续将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靖千江的脸色一冷。

两人站在密室之间,一时各怀心思,都未开口,只听耳畔静谧无声,只见满室宝光生辉。

片刻之后,靖千江哼了一声,随手将手中仿制的回澜剑抛出,自己侧身抽剑,已将回澜连鞘带刃,从中斩断。

他说:“不管他想做什么,我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你。”

曲长负开口欲语,转身的时候目光无意中在地面上一扫,却是立刻握住了靖千江的手腕。

靖千江一怔,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主动握住自己的手:“怎么?”

曲长负道:“你没有往剑刃上抹毒药的习惯吧?”

以靖千江的性格,应该是不大瞧得起这种手段的,果然靖千江道:“没有啊,怎么可能。”

曲长负没有松开他的手,冲着地面一努嘴。

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是陪葬之物,并不实际使用,力求装饰华美,因而那柄回澜剑也是用银子锻造而成的。

此刻被靖千江的剑刃一劈,断口处已经发黑,明显是染了毒。

这柄佩剑靖千江经常携带,上面的毒药如果不是他自己涂抹的,难道有人故意以这种办法谋害他?

按照以往曲长负和靖千江的环境以及经历,被人在兵刃上下毒谋害也不算是稀罕手段了,最坏的情况是,靖千江此刻便已经中毒。

靖千江意识到后,连忙挣脱曲长负的手:“那你还离我这么近。”

他退开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拿出一块碎银子,在剑刃和剑柄剑鞘上一一触碰试探,发现只有剑刃的前端才会让银子变黑。

两人的神色都稍稍缓和了一些。

曲长负道:“看来不是人为,你用剑刺什么了?”

靖千江的佩剑自然有专人负责擦拭打理,每日的佩剑也根据服饰改变,但显然这毒并没有被普通的擦剑之法处理干净。

听到曲长负问,靖千江说了句“没有吧,这柄剑我已经几天没带出来了“,而后突然想到什么。

他道:“不对,我用这柄剑刺过黎秋河!”

曲长负显然没有理解靖千江的意思:“你还跟他有过冲突?”

靖千江道:“不是,是在他死后。我怕他是假死,索性捅了他胸口一剑。”

曲长负道:“也就是说黎秋河的尸体上有毒?”

他说完之后立即否认:“不对啊,他明明只是冻死的,若尸体上有毒,刑部验尸的时候又怎会没有察觉?除非——”

靖千江道:“你想说什么?”

曲长负沉声道:“除非他们所验的尸体,不是黎秋河。”

靖千江道:“我之所以后来去看黎秋河的尸体,就是怕他假死,被人冒充,但那个人绝对没有易容伪造的痕迹,我……”

曲长负道:“我说他们所验的尸体不是黎秋河,可没说你看见的不是。”

他的反应实在太快了,这件事又有点绕,靖千江沉思片刻,这才蓦地明白了曲长负的意思。

“你是说刑部所查验的尸体跟我看见的不是同一具?他们验尸的时候,那个被冻死的人并不是黎秋河,后来放在刑部的那一具,才是真正黎秋河的尸体——他是被毒死的?”

曲长负道:“不错,我不光怀疑他的死亡原因有问题,我觉得他死亡的时间也有问题,否则换尸不过是多此一举。”

他负着手,在那堆莹莹散发出华光的宝物之前踱了几圈,然后脚步一定。

曲长负将自己整理好的思路说出来:“会不会是……当时在山上,黎秋河是假死脱逃,所以运回刑部盯着黎秋河名字的,不过是其他真正被冻死的小兵。而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假死变真死,尸体才被换回?”

“实在合情合理。你的头脑当真没的说。”

靖千江道:“顺着这个思路,至于能够发生的变故,我只能想到地下这堆价值惊人的珠宝,而最先知道这些珠宝的人,只有宋彦!”

曲长负道:“你怀疑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靖千江反问:“不可能吗?”

曲长负想了想:“嗯,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理由,不过也只是你的猜想。”

他琢磨了一下又说:“就不知道上一世害死黎秋河的真凶是不是也与如今相同。记得那时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扑在了我的剑锋上,全程的行动诡异而又迅速,根本叫人来不及询问。”

他被冤枉误会了很久,但基本上从来不提。

靖千江默然,将手放在曲长负肩膀上。

曲长负被他一按,瞬间警觉,猛地抬头往门口看去,手已经比出攻击的姿态,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靖千江:“……”

曲长负这才回头看了看靖千江,奇道:“没人来你拍我做什么?哦……以为我需要安慰?”

靖千江道:“……没有,我想多了。那什么,我找人鉴定一下剑刃上沾到的毒吧。目前的疑点,还得找到宋彦才能询问。”

可宋彦失踪了。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警觉,这边才刚刚被猜到一些作为,甚至还没有人能拿出明确的证据,宋彦便再也没有回到过他的家中。

第67章 看取玲珑意

负责跟踪他的东宫暗卫说,最后一次见到宋彦,是在倚晴楼之前。

而那时正赶上周王与二驸马前去用膳,前呼后拥之下人员混杂,稍一错神,他竟然就不见了踪影。

那装满了一整个房间的珠宝,前后不知道搭进去多少条人命,竟然就此没了主人。

不过这个发现,倒是让军粮队遇袭一案出现了转机。

尚在禁足的魏王在府中静心读书,翻阅各方图志,发现了里面记载的南戎墓葬风俗以及巫术,并据此上书,制定了以陪葬珠宝作为诱饵缉拿真凶的计划。

在多方配合之下,魏王的计划得以成功,将之前数名在半夜里装神弄鬼的南戎人当场抓获。

因为目前郢国还在结盟的问题上与南戎磨合着,皇上暂时将这些人关押起来,但没有处置,倒是因为念及旧情,借着这个由头解除了魏王的禁足。

这件事让人们意识到,隆裕帝对齐瞻还是很宠爱的,一时又有人观望风向,前往魏王府道贺。

然而这回魏王的作风却是较之平日低调许多,并不怎么接见来客,只是在府上安心读书。

直到曲长负上门。

齐瞻本来谁都应该不见,但他又很想看看曲长负见到自己翻身后会是什么表情,更加对对方的来意有着几分期待。

因此他几番犹豫,将对方晾了半个时辰之后,还是慢吞吞地出门见客。

曲长负面色如常,不见惊慌恼怒,也未带讨好,起身行礼道:“见过魏王殿下,一别多日,殿下风采如昔,令人欣慰。”

齐瞻抬手示意他免礼,坐下道:“是欣慰呢?还是失望呢?”

曲长负叹气道:“殿下这样说话,看来是不欢迎下官上门,那下官便告退了。”

他说着提了衣摆,站起来就要走。

齐徽愣了愣,将他拦住,又好气又好笑:“曲长负,你可别在这矫情了!”

曲长负道:“嗯,看来你我之间还有沟通的余地。”

齐瞻很没好气:“还拿乔上了!怎么,你这是看本王重新得势,想来加入本王的阵营?”

他暧昧的目光在曲长负身上一转,说道:“放心,不用试探,只要你给出本王想要的,本王随时接纳。”

曲长负道:“加入阵营谈不上,但确实是想请殿下帮一个小忙——宋彦在哪?”

齐瞻道:“那是谁?名字有点耳熟。”

曲长负不搭理他的装腔作势,自顾自地往下说:

“宋彦被宋家逐出家门,又见弃于太子,对于他来说,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恐怕最好的投奔对象就是魏王殿下。这样的话,殿下为皇上献策一事,应该也就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齐瞻说:“牵强了。这些都不过是你的推断,证明不了便是事实。”

曲长负笑了笑,说道:“殿下,世界上很多事不需要证明,往往说的多了就会成真。比如说,我现在就可以放出一个谣言,说那堆珠宝当中实际上有一枚前朝的传国玉玺,如今不见踪影。您说,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齐瞻的眼睛微微眯起。

曲长负道:“那么陛下一定会刨根究底地彻查此事,而殿下作为首先发现真相立下功劳的人,难免会叫人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而这枚玉玺,也早已落入野心勃勃的……你的手中。”

也亏他能想出这样的损招,可真是又无耻又毒辣。

做这一切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连证据都不需要寻找,但却是犯了君主的大忌,特别是齐瞻还有前科,也确实跟宋彦接触过。

齐瞻被他直截了当的威胁气笑了:“你还真是聪明!”

“聪明”两个字是他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但是本王是不是需要提醒你,你说这句话,倒霉的可不止本王一个,‘传国玉玺’的瞎话一出来,太子、璟王、周王这些人,可没有一个能够独善其身。”

曲长负道:“我无所谓。他们如何,关我的事吗?”

齐瞻看着曲长负,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明目张胆的放肆和威胁,此时齐瞻的心中竟诡异的没有感到惊诧和怒火,他只是有几分恍惚。

他有时候想不明白,凭什么曲长负就可以活的这样嚣张、霸道,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他看上去汲汲营营,像是在追求着很多东西,但那些功名富贵,甚至性命,他又仿佛转身就能毫不眨眼地舍弃。

因此他无所畏惧,竟似乎比自己这个皇上的儿子还要肆意快活。

真是奇怪,这个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力量把他这身骨头给撑起来的呢?

可惜……那狼头面具的图纸已经被他想办法让南戎人得到了,赫连耀很快就会知道曲长负在这里。

而隆裕帝那边,也会由他抓到的那些南戎人口中,得知曲长负对于南戎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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