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壮费了这么多心机,要求不多,就一句话。
“咱这应该也不算行贿吧?就是想拜托你们对我未来的女婿好点。”于大壮不知道是太戏精,还是把自己说感动了,擦了擦眼睛,眼圈都红了。
“不开玩笑,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父母。周围围了一群要吃他肉的狼,一个个绿着眼睛,欺负孩子……唉,还好遇到了我老于,我拿他当亲孩子,不,这就是我孩子,我不同意,阎王都不能收。”
科室主任的小龙虾有点吃不下去。
已经送到嘴边了,想了想又放下。
“于总,您是个好人。”
“好人谈不上。我不是好人。我只顾我自己人。说难听点,就是护短。”于大壮摆了摆手,“我捐赠这些东西给医院,也不是做什么好人好事,就图你们把他给我治好了。只要人好起来,我还要再捐……”
科室主任:“……”
这人说话为什么要这么直白。
咱就说好人好事,面子上不是好看点吗?
于大壮不。
他才不要树什么人设。
擦了擦手,他站起来,给科室主任鞠了一躬。
“主任,我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科室主任看到这个典型暴发户打扮的土建老板,这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
苗芮陪着于休休……
小龙虾剥嘴里了,她都不肯张嘴。
这丫头嘴馋,从来到大,就没有美食哄不好的,一顿不行,就来两顿,再大的事情,都能“一吃而过”,可是今天,无论苗芮怎么哄,心肝宝贝的说了一堆好听的,她就是不吃。
一双眼睛啦,就像长了钩子似的,盯住icu不放。
医护人员来劝了几次了,让她回去休息,就是听不见。
苗芮也有点生气,红了眼睛:“休休,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呢?”
于休休终于有反应,回头望着她。
苗芮:“你不心疼自己,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娘老子?我们大半夜的陪着你在这儿干熬着,图的是什么?不就图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吗?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伤你娘老子的心?”
于休休嘴皮张了张,没出声音。
苗芮看她嘴都干起皮了,又递上水,“润润!”
于休休乖乖喝了一口:“你和爸爸回去吧。”
苗芮:“我们一家人得一起回去。”
于休休沉默片刻,“我不能丢下他。他只有我了。”
苗芮皱起眉头,戳她脑袋,“你是不是傻?他什么都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什么叫他只有你?疯啦?”
于休休吸吸鼻子,摇头,“不是这样的,他和别人不一样。”
从钟霖那里知道霍仲南的情况,于休休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怎么都移不走,牢牢的占据了那颗心。她不明白什么是抑郁症,但从钟霖的描述里,她能体会到他这些年的不眠长夜里,所受的煎熬,脱离人群之外的生活,不是真正的与世无争与清净,而是死亡和绝望。
于休休在网上看过一个关于抑郁症的说法。
那人说:“我日日熬夜,总想着死于一场意外。”
她当时不懂,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了。
“我要留在这里,让他知道我在等他,让他有活下去的勇气。”
苗芮:“……”
她看着于休休,琢磨了半晌儿,仍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剩下的只有对女儿的气和对霍仲南的气。
“你说阿南这孩子,看着也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怎么竟干了脚踏两只船的事儿呢?气死我了!”
“他没有脚踏两只船。”尽管于休休心里对许沁的事,也有点介意,可是自己的埋怨归自己的,容不得别人埋怨。哪怕这个是她的亲妈。
苗芮拧她,“臭丫头,这还护上了?”
于休休抬起眼,“他的事情,你们不了解。”
“哦,我不了解,我难道冤枉他了?”
“……”
于休休不想争辩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了。
“我只希望他好起来。我会问清楚的。”
“哼!”苗芮瞪她,“你也是个不省心的。”
于大壮很快回来了,摸着肚子,催妻女:“走吧走吧,医院这边我都安排好了,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不会慢怠了那小子。”
苗芮干瞪眼:“你又干嘛了?”
于大壮嘿嘿笑,“没干嘛,我就是要这个臭小子活下来,老子要当面揍他一顿。”
苗芮:“……”
于大壮又去揽女儿:“走吧走吧,咱们这么多人杵在这儿,啥忙都帮不上,只会添乱。回去睡一觉,你明天再来看他,我不反对,但我不允许你熬夜不睡觉。”
“爸爸……”
于休休还想争辩,于大壮虎目一瞪。
“走!回头他醒了,你瘦了黑了丑了憔悴了,拿什么去跟人家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竞争?没点脑子。哼!”
夫妻两个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就把于休休架走了。
苗芮突然发现老于的好了,平常看着不咋的,关键时候就是能来事儿。
他俩一阵哄,于休休完全听不见,频频回头看钟霖。
钟霖坐在那里,看懂了她的眼神儿,摆摆手,“去吧,我会盯着的,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于休休黯然垂目。
……
霍仲南生命垂危的消息不径而走,在盛天集团掀起了轩然大波。
公司上下,人心惶惶。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片巨大的阴霾笼罩在盛天集团的上空。如果霍仲南没了,意味着公司要变天,大家都是给公司打工的,对公司有感情,但谈不上卖命,都要靠收入养活一家子,每个人都关心自己的前途命运,上上下下探听,打点,都希望在既将到来的风雨中获得重生的入场券。
第三天,就是许宜海的六十大寿。
他本人十分重视,盛天内部掌握着要割部门的人物,都收到了请柬。
过去这些年,许宜海对外常常是一副“功成身退”,不干涉霍仲南行事的低调作风,忠心二字,几乎就刻在脸上,在当年排除盛天异己后,在公司很得人缘,但他的生日从来不搞排场,说是不肯服老——
于是,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寿宴,就显得格外有深意了。
说是鸿门宴,也不会过。
那一次盛天的高层视频会议,于休休的突然闯入,她自己本人并不知道在众多高层的心里砸下了多大的一圈波浪,可是这些人都是人精,不用脑子都能猜到,许宜海摆寿宴,与这件事情有关。
老狐狸怎肯把到嘴的肥肉让给别人?
如果霍仲南没出事,对盛天高层来说,不难决择。这些年霍仲南的作风有目共睹,他不是当年的霍仲南,既然许宜海宝刀未老,但公司不是他姓许的,他在霍仲南手底下,未必能走几招……
但他出事了,就不一样了。
站队,是关键。
……
一边是热热闹闹的寿宴,一边是冷冷清清的医院。
这是于休休过来的第五天。
她像上班一样,准点打卡,早上来,深夜走,从不缺席。几天来,零星有人来看霍仲南,但长久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钟霖和南院的管家伯伯。
不知道为什么,于休休觉得他很可怜。
家财万贯,身边无人。
于休休坐下来,像个木偶似的,问钟霖:“你咨询过医生了吗?今天我们可不可以探视?”
钟霖摇头,“不可以。”
于休休垂下头:“还是没有醒吗?”
钟霖嗯一声,“伤得太深了,一直在昏迷中……”
于休休深深吸了口气,深深睁住钟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咱们可以去别的医院,找更好的医生啊,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治疗?”
钟霖:“……”
他沉默一下。
“这个,主要是霍先生昏迷前的意思,他只信任这间医院。现在……他没有监护人,谁也不能替他做转院这个主。更何况,医生昨天不是说了吗?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搬动,休休,咱们就是耐心等待吧。”
“耐心耐心……”于休休抱住头,抽泣般吸了吸鼻子,突然抬起头来,瞪着钟霖,一脸怨气,“我发现你咋就这么有耐心呢?”
钟霖:“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我就想和他说说话。”于休休扁起嘴,“我和他说说话,我能逗他开心,他就会醒过来的。你能不能帮我跟医生说说?”
钟霖瘫在那里,说不出话。
这两天,他每天都要就这个问题和于休休解释半天。
“他会醒的,到了该醒的时候。”
“钟霖!”于休休眯起眼,“我一直以为你对他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我现在觉得,你和那些人都差不多,你并不真正关心他的死活,你不紧不慢去争取的样子……实在可憎。所以,你守在这里,只是因为拿了他的薪水,必须要尽这份责任吧?”
“我当然——”
钟霖吼出三个字,又咽了回去。
“当然是为了责任呀。大小姐,我虽然同情他,可我毕竟不是他的家人,更不是监护人,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的。再说了,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怎么了我?我还错了不是?”
于休休瘫软地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