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宋氏,宋氏支支吾吾只说出去了,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宋淑月料到定有内情,但当时还有别家的太太在,她便也没有细问。
此时的齐永宁,正站在顾家大门外。
他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
“永宁?”
是孙氏,她十分诧异,同时脸色还有些尴尬。
“伯母,我想见见玉汝。”
孙氏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她叹着气道:“永宁啊,你看你和玉汝已经退亲了,玉汝如今又已定亲,你俩见面总归是不好。”
“是那个捕快?”
孙氏听出齐永宁言语中的鄙视之意,她自是觉得诧异,诧异向来温润如玉的齐永宁竟会如此‘不稳重’,可有着之前不让媒婆给顾玉汝说亲那事,她倒也不至于反应过大。
“是个捕快!”孙氏坦然地点点头,“那孩子虽是个捕快,但是个好人,对玉汝也好,对我和你叔也像对待亲爹亲娘一般,这趟你叔赶考能安稳回来,全靠了那孩子。他确实不如永宁你有出息,但我们家的孩子,也从没指望她能有大多出息,只求她能平平安安,和丈夫和和美美就好。”
孙氏其实就是在解释,也是心中有了里外之分,忍不住替薄春山辩驳了几句。
可搁在齐永宁耳里,就觉得刺耳无比。
因为曾经这都是他的待遇!
那个能在顾家夫妻口中,得到毫不遮掩的夸赞的人应该是他!
可现在竟换了旁人,换了一个谁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捕快!
齐永宁握紧自己的手,心里在滴血。
孙氏还在说:“……所以永宁你看这种情况,实在不方便你和玉汝见面。”
齐永宁也知道今天恐怕难见到顾玉汝,自己多少是有些不冷静了,他冲动而来,有满腔的话想问,此时竟显得有些可笑。
似乎看出孙氏因自己脸色不好,显出了几分意外和尴尬,他渐渐地恢复平静,脸色也和煦起来,充满了歉意。
“是我唐突打扰了,还望伯母勿怪。”
“怎么能说打扰了?只是、只是实在是……不方便……”
齐永宁退了一步,转身走下台阶。
孙氏松了口气,忙把门关上了。
齐永宁侧身看着顾家紧闭的大门。
明明也不过才十月天,他竟感受到一股彻骨冰寒上了心头,同时还有些恍惚。
怎么事情成这样了?数月前他来顾家,伯母还笑语盈盈迎他进去,待他如子侄般亲热,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少爷,少爷!”
齐永宁回过神来。
是平安,一旁还跟了个齐家的仆人。
那仆人面露急色道:“少爷,家里来了很多客人,都是想见少爷您的,老爷说您缺了实在有些不像话,面上也不好看,还有明州那边也来人了,老爷说让小的来叫您回去。”
齐永宁还在看着那门。
良久,才道:“我这便跟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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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永宁一直觉得自己一定能抽出空来解决这件事,实则他低估了自己的忙碌。
解元之才,几十年才能见一个。
太多人想见他,能挡的齐家这边都帮他挡下了,挡不了的,自然是该见的。
他还去了一趟明州府,见了府台大人,还见了一些明州齐家的人。以前齐永宁只是个秀才,再是人才出众,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明州齐家会重视他,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未来可能会前途无量的后辈。
可如今这个后辈中了解元,那个‘可能’就可以去掉了。
如无意外,解元之才去考进士,稳打稳的一个进士到手,若是再出众些,能中一甲,入了翰林院,那可是明州齐家几十年甚至百年都没有的荣耀。
所以这一次齐永宁见齐家人,分量截然不同以往,都是齐家的一些长辈,或是勉励,或是点拨,同时附带与他的资源也不一样了。
既然冲着做官去的,做官最讲究人脉关系。
同科同年同考同窗是一茬,人师业师座师又是一茬,还有同姓、同乡、同派系,这些都是一个士子甫入仕时应该维护好的关系和人脉。
经营好这些关系,未来将会让他受用无穷。
可既然要经营,免不了要花许多精力和时间,齐永宁虽一再心想一定要见顾玉汝一次,要抽出时间来解决掉她的定亲之事,可这些避免不了的琐碎杂事,占据了他太多太多的时间。
好不容易在他解决掉一些琐事,从明州府赶回来,想着接下来他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却未料到又来了一计晴天霹雳。
顾玉汝要成亲了,就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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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
明明正堂里灯火通明,但总给人一种烛火摇曳之感。
齐永宁脸上的嘲讽就在这摇曳中,破碎了又聚集,聚集了又破碎。
“为什么?”他的声音在恍似空旷的堂间蓦地响起,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为什么不派人把这消息告诉我?为何到现在才说?”
齐彦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宋氏捏紧帕子,泫然若泣:“永宁,你难道还因为这点小事,怪上我和你爹了?”
“小事?”齐永宁想笑一声,没笑出来。
他实在震惊、错愕。
怎么着就要成亲了?明明也就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你娘说话的?”齐彦斥道。
顿了顿,他面露疲累之色,道:“爹知道你在怪你娘和我,可顾家那也是前几日才放出要办婚事的消息,你顾叔没给我们家递信,我还是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等到那时时间已经晚了,也没几天了,又想着你马上就要回来,才会没专门派人去告诉你。”
齐永宁笑了几声,又笑着道:“我又怎敢怪爹娘!毕竟爹娘明摆着不待见顾家,自然也不想我娶玉汝,娘希望我娶董春娥,爹说过既然亲已退,就该各自婚嫁,何必再勉强,也免得尴尬。爹娘的态度如此明显,不告诉我玉汝的婚期也是正常,我又怎会怪爹娘!”
这话里怨气太重太重了,齐彦没忍住道:“永宁!”
其实齐永宁说的没错,在齐家收到顾家要办婚事的消息后,齐彦是犹豫和斟酌过的。
所谓的时间晚了,反正齐永宁马上就要回来,其实不过是借口罢了。宋氏如何想的暂时不论,齐彦是真想不如木已成舟,就此便罢。
宋氏哭了起来。
听见哭声,齐永宁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
“爹娘勿怪,是我失态了。”
说是这么说,他脸色却不见丝毫缓解。
齐彦面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永宁,强扭的瓜不甜,不要再勉强了,不如就这样罢。”
不如就这样罢?
齐永宁脚步有些踉跄而起,明明还没入隆冬,他却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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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顾两家是在距离婚期还有十日时,才散播出即将办婚事的消息。
这决定是顾玉汝下的。
她虽没有明说,但都知道她在顾忌什么,虽然顾家夫妻二人都觉得就算齐永宁知道这消息,也不至于做出搅合婚礼的事,但都不想节外生枝,不如这样也好。
薄顾两家都没有大多的亲戚。
婚宴除了请西井巷的一些邻里外,也就是薄春山的一些兄弟朋友,和顾家的一些亲戚以及顾明的一些朋友。
薄春山也没打算到时候把酒席安排在家里,虽然当下很多人家办婚事都是这么做的,可一来家里地方不够,二来他家就他跟他娘两口人,哪里忙得过来,于是就把酒席定在西井巷斜对面的一家酒楼。
按照当地规矩,嫁女儿的前一天晚上要摆送嫁酒。
除了请家里一些亲戚外,还有一些正日子当天会来帮忙的亲友。
席散之后,顾家终于恢复了平静。
临睡之前,孙氏红着脸来找女儿了。
顾玉汝还没弄明白她娘这是红的哪门子脸,孙氏从袖中摸出两样东西,往她手里一塞,让她晚上抽空看看,不懂的可以问,然后人就跑了。
是一个小册子,和一个瓷制的小物件。
顾玉汝刚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忍不住脸就是一红。
无他,这两样东西正是所谓的‘压箱底儿’。
一般都是当娘的在婚前传给女儿的,让女儿知晓人事,也不至于新婚之夜什么都不懂。
那小物件儿是瓷做的,外形是一个巴掌大的桃儿。
桃身白的白,粉的粉,看起来十分逼真,临着侧面有一条细缝,是可以打开来的。
顾玉汝揭了开,果然里面还有东西——是一对没有穿衣裳的男女,裸身交缠在一起。
她脸一烫,忙把这东西盖上了。
至于另一样,应该不用说,就是所谓的避火图。
可在顾玉汝记忆里,她那次嫁给齐永宁,却是没有这些的。
彼时,她父丧,趁百日未过匆匆过门。她娘内心担忧,却还要对她强颜欢笑。而她,不想让她娘知道她其实知道一些事,便佯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实则内心纠葛只有自己知。
所以当时家里的气氛并不好。
尤其她临嫁前的那天晚上,顾玉芳还跟她闹了一场,她娘又气又急,似乎便忘了这一茬。后来她知道女子出嫁前,娘会给女儿‘压箱底儿’,还是后来顾柔出嫁的时候。
她那时候才知道,娘和婆婆是不一样的,当婆婆的宋氏也许不是个好人,但当娘的宋氏其实是个好娘。
她一直以为娘莫是没这东西,没想到还真有!
顾玉汝脸上热得能烫熟鸡蛋,她用手扇了扇风,还是止不住那股子臊意。
她去了窗子边,想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