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有伤在身,这一巴掌甩不了多重,可温浓却觉得比当初在温家闹翻之时被甩的那一巴掌还要疼。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宝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不是意外!是你蓄意谋害他的!”陈氏声嘶力竭:“当初要不是你,杨洪那个疯子也不会盯上我们一家!姓杨那疯子肯定也是你引来的!是你杀了我的宝弟、毁了我的宜儿!如今宝弟死了,宜儿容颜尽毁,你一定高兴坏了吧?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会不得好死!”
说着陈氏发了疯地使劲挣扎,就为了要掐死温浓。
“你别胡说八道!差使你们是下人自作主张,姑娘根本毫不知情!”恭总管忙不迭护在温浓面前,他可是知道这人是王爷的心头肉,就算陈氏再可怜也不能让她欺到温浓头上:“先不说你儿子会不会是贪玩从西苑跑到南苑,那名乞丐是太后带进王府的,要不是你女儿贸然把他指认出来反遭劫持,事后也不会遇到那样的意外!”
“姑娘,您先回养心苑去,这里老奴知道怎么收场。”恭总管已经后悔把温浓找来了,要是让王爷瞧见温浓被打的脸庞,也不知要怎么发作他们!
温浓目色沉沉,盯着一脸怨憎的温爹,还有大吼大叫的陈氏:“温宜的脸,我会想办法帮她找到最好的大夫看治。”
“宝弟之死若非意外,我定会让殿下为你们讨还公道。”
陈氏还想发作,温浓却已经更快地说出:“但这不是我该欠你们的!”
“我温浓从来不欠你们什么!”温浓一字一句,重重砸下来。
没等陈氏反驳,温浓面冷如霜:“杨洪已经死了,再没有任何人会对你们造成威胁。现在,你们立刻搬出去,王府没有任何理由收留你们!”
陈氏双目瞠睁:“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害得我们一家这么惨就想白白赶我们走?门都没有!”
温浓不想再与她争辩,退开一步:“恭总管,麻烦你将她们请出去。”
恭总管哪敢怠慢,立刻招呼人手,一边将气急跳脚的陈氏和摇摇欲坠的温爹架起来,还有病屋里的温宜,以及已经死去的宝弟全都送出王府。
温浓不再理会身后的叫骂,绷着脸转身就走,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她只想回养心苑,回陆涟青身边。
“阿浓姐姐好凶。”
走过一半,温浓听见这声轻佻的抱怨,她偏头看去,早前不知跑哪去的容欢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打趣说:“再乖巧的小白兔原来也有咬人的时候。”
“你怎么还在这里?”温浓眉心一拢:“太后娘娘已经从东鸫观接走陛下,刚刚派来接走陆虎的人难道没有让你一起回去?”
容欢不疾不徐地走向她,摊开手说:“你忘了我可是被信王‘关’起来了么?信王还没发话呢,我可走不了。”
温浓懒得与他玩文字游戏,她现在没有一点心情与他周旋:“那就赶紧回竹心苑去。殿下已经醒了,你想让他知道你无视他的命令跑到外头到处乱晃吗?”
“你可算承认殿下就在养心苑了?”容欢却是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质问:“哼哼,之前还骗我说他去剿贼了。”
反正陆涟青已经醒了,温浓也不必再忌惮他:“他是去剿贼还是留在养心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再不回竹心苑,我这就喊人押你回去。”
“好啊,用完就扔,忒不厚道。”容欢嘴上抱怨,但也没再跟她贫嘴:“我这不是听说府里出了人命,这才跑出来看热闹么……”
“也不知是死了谁。”
温浓看了他一眼,忽而问:“太后来时你去哪了?我让恭总管到处找你都没找着。”
容欢摸摸光洁的下巴:“我听说娘娘半路又折回来了,肯定是发现端倪识破咱们的谎言,我怕她跟师傅要收拾我,就躲起来了。”
“躲哪了?”温浓还在问。
容欢只得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竹心苑呀,就在竹林里面,跟躲猫猫似的,王府的下人来了三拨,直到最后一拨把我给揪出来了,不然我还想多躲一会呢。”
“不过听说娘娘已经走了,我就出来啦。”
温浓细细打量容欢的一颦一动,见他无比坦然,这才垂下眼帘:“那也不能到处乱跑,被殿下知道了,小心扒你一层皮。”
容欢不想回,磨磨蹭蹭缠了她好一会儿,非得被她狠狠凶完一顿才肯闭嘴。
直到温浓走了,容欢这才收起一脸吊儿郎当,搓着手掌心呼出热气,没有人发现那双掌心通红,像是被什么勒过的。
夜幕降临。
皇宫里,太后迎回出走多时的小皇帝,永顺宫里少了一位老人,多了一只新的御猫。左大夫告别东鸫观观主公明道长,总算能够带着方周回到已经撤空的复生堂。温家老宅迎回一家四口,只不过走时健全的一家人,回来却已七零八落。
王府华灯初上,平静的夜晚没有白日的喧嚣,温浓守着陆涟青床前,这一夜好似终于能够为连日以来的兵荒马乱画上一颗结束的句点。
可是在那之前,又好似有什么隐藏暗处,蠢蠢欲动。
第103章 知道  “我的事他都知道的。”……
陆涟青缓缓睁开双眼, 虽不满意睡前卧在枕边的人不见了,好在不见的人就趴在床榻边沿,扒着他的手指拨来又拨去。
像是玩心正兴, 又像浑不上心。
“脸怎么了?”
温浓早就发现他醒了, 只是扒着他的五指掌心与自己相贴相印,宛若发现新大陆般:“你的手比我大好多。”
“你又想说是我打的了?”陆涟青没有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顺势贴向她脸上的红指印:“你看,对不上。”
被冤的次数太多了,陆涟青早已摸通这颗小脑瓜时不时抽出来的新坑法,一点奉陪的意思都没有。
“我又看不见。”温浓干巴巴地扯了个笑脸,草草把他的手抓下来。
“谁打的?”王府上下肯定没人有胆子这么做, 陆涟青不用猜也知道十成十是寄住在王府里面的姓温那一家子干的。
温浓讪然嘀咕:“我要是说了,你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陆涟青轻声一笑,越笑越冷:“我不光会冲冠一怒, 我还要打你的人手脚尽废、割舌剜目, 活得生如不死。”
温浓被他的笑给冻得激灵, 表情一垮:“那我不告诉你了。”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是谁。”陆涟青抬手去蹭那张脸上还没消全的红指印:“为什么打你?”
“我弟死了。”温浓耷拉着脑袋抵在床褥上:“妹妹毁容了, 他们一家恨死我了。”
把温家人捻出王府之后, 恭总管立刻着手盘查事发地点附近走动的人,还特意找来当时负责带宝弟去捡树叶的小李子仔细询问。
小李子的岁数也不大, 双亲都是王府的长工, 一家子平日都是本份干事的老实人, 从没做过任何欺善怕恶的亏心事。据小李子事后说起,欺善怕恶的是宝弟, 他仗着姐姐在王爷跟前得宠,不服安排他干下人的活儿,还冲小李子拳打脚踢。
小李子的爹娘义愤填膺, 将儿子背部的淤青撸起来让恭总管评评理。
小李子管不住宝弟,也不敢管他,见他走了反而乐得轻松,并未注意到他去哪里,一心埋头在西苑捡叶子。直到宝弟的尸体被发现,别人找来询问他,这才恍然得知。
“我爹就一个儿子,自小把他宠坏了,养得蛮横又霸道。他只认一个姐姐,打小与我也不亲,可他喊我一声阿姐,始终还是我弟弟。”温浓闷声说:“我从没想要害他的命。”
“还有温宜,就算曾经我怨过她也恨过她,可我从没想要她落得什么不好的下场。”
“我怎么就是个恶毒的女人了呢?”
陆涟青静静听着她越说越轻的声音:“把脸抬起来。”
温浓温吞吞地抬脸,脸上没有一滴泪,她咧开嘴角:“我没哭。”
陆涟青朝她招了招手:“上来。”
温浓眸光潋滟,脱了小鞋爬上榻来,钻进他的被窝里,被他捞到怀里轻轻拍:“你没哭,但比哭出来的时候还伤透了心。”
温浓闭上双眼,感受着他的气息与温度:“你要是没有受伤就好了。”
“?”陆涟青低头,对上温浓重新睁开的双眼,眸光流溢,充斥着无尽旖旎的色彩:“这样你就能像那天晚上紧紧抱住我。”
“……”
陆涟青喉结一动,眸色幽暗,呼吸略有不畅:“你想试试?”
“不想。”温浓果断撒开手,坚定表示以伤为重,不能乱试。
陆涟青怀抱见空,满脑子都是把造成他浑身伤患的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温浓并不知道身边人满脑子全是血腥,她长吁一声:“也许这就是命。”
温浓心里是难过,难过弟弟妹妹的遭遇,难过温爹和陈氏对她的指责,可她并不认可这样的指责。非要说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那就是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杨洪,才会令杨洪进入王府被温宜认出来。甚或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府有人对温家四口的安排,不知道陈氏被点去后厨帮工、温宜被当成了丫鬟使唤,还让宝弟到苑子里头捡树叶。
可这并不能怨怪谁,若不是陈氏非要跑来赖在王府,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些意外,温宜的脸和宝弟的死都是意外。
人各有命,这就是命。
温浓回头去看陆涟青,这辈子她与陆涟青又将会走向怎样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
依照陆涟青的原定计较,他原本只打算在宫外逗留三五天,然而在多方面不可预料的因素干扰之下,最终不得不延长留在王府的时间,这一住就住了近十天。
直到陆涟青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一段回宫的路程,回宫前夕忠国公府来人了。
这些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温浓浑然忘了遗落在忠国公府的玉手镯。而忠国公府好似也把这事给忘了,直到陆涟青准备回宫的前一天,才把手镯送回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亲自来送还手镯的人竟是郭婉宁。
温浓听说此事的时候,郭婉宁已经在东厅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要不是后厨里多嘴的婆子婶子多提一句,还不知郭婉宁要等到什么时候。
因为郭婉宁等了这么久不是求见陆涟青,而是为了来见她。
“依我看来者不善,她八成是来宣示主权的。”
一后厨的老婆子老婶子叽哩咕噜,围着温浓出主意:“可咱们王爷也不是善茬,分明故意晾着她,为了替你撑口气,你可千万别出去。”
温浓并不知道郭婉宁的来意,听说她坚持亲自物归原主,恭总管拿她没办法,又不能真把温浓叫出来,据说这会儿还在陪着,很是头铁。
毕竟这位是名义上的未来王妃,陆涟青能怠慢的,王府里的人不敢不敬。
温浓想了想,没顾一屋子人的劝阻,决定还是出去见一见。
郭婉宁令她想到了曹世浚。自从陆涟青受伤回来,一躺就是好几天,温浓没机会提这个人,事后陆涟青不说,她也不知应该怎么提起这个人。
温浓只知道当日陆涟青带人去了曹家老宅时,确实在那里遇见曹世浚,并且中伏受了伤,刺伤他的剑上抹了毒,险些要了他的命。同行的南衙统领顽抗不敌当场身亡,万幸后援及时赶到将陆涟青救下,至于埋伏的刺客魁首,好似是被抓到了……
也不知郭婉宁是否知悉这件事。
温浓边想边走,很快来到了郭婉宁所在的东厅。
这几日温度低得厉害,眼看就要下雪了,大户人家能不出门不出门,都躲在家中点起炭盆,什么暖和捂什么。
郭婉宁今日一身白裘,几朵红梅襟边点缀,素雅而不失得体大方,衬得昳丽美貌分外灵动出尘……若她身边没坐着一个碍眼的容欢的话。
温浓眼角一抽:“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容欢太狂了,仗着陆涟青伤病在身不出门,头两天还能乖乖待在竹心苑。两天过后就开始野了,一点不把王府规矩放在眼里,真是越来越放肆。
好在他还知分寸,平日除了在竹心苑附近走动,倒也没往其他地方去。不过前些天被陆涟青逮个正着,结结实实抽了一顿,原以为容欢这回能够老实到回宫,谁知他又跑出来了,这回竟直接跑到了郭婉宁的面前来。
“明天就要回宫了,我天天被你们送在房里多闷啊,难道就不能最后通容一次?”容欢煞有介事地抱怨,说得好像他真的天天闭门不出一样。
“我是听说婉宁小姐在这里,这才过来陪陪她,不然让她独自等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当信王故意欺辱她的说。”
“……”除他以外也一直伴在厅里的恭总管被无视得透彻。
听他说话夹枪带棍,温浓正要发作他,容欢立刻换了副可怜兮兮的嘴脸:“明天就要回宫了,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见上一面,你说多不容易啊。”
温浓语塞,知他喜欢郭婉宁,一个宫里一个宫外,要想见面确实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