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掌儒学训导之政,总领太学、女学,乃是这里官阶最高的一人。
而景博士,却是当代最负盛名的大儒,就连楚情也师从于他,声名斐然。
这样两位大人物齐聚一堂,自是引得人人张望,趋之如骛。
然而,就在他们露面时,所有人齐齐倒吸凉气。
“那是什么?”
“轿子?”
“我不是眼花了吧,国子监怎么会有轿子?”
“是啊,慎思门下马停轿,这是先帝爷定下的规矩,就连前次皇上来巡都没例外,这怎么……”
“谁这么大胆子?!”
……
祭酒和景博士身后,是一顶稀松平常的青布软轿。
两人为抬,轿子旁边还跟了个冷面侍卫。
“是他。”楚情眯了眯眼,凤目划过一丝寒意。
谢淮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愣道:“谁啊?”
楚情慢悠悠道:“忘了吗,几月前在斗兽场,那个把坏丫头叫走的人,姓秦。”
谢淮英茫然。
而另一边角落,魏青棠看见那侍卫脸时,转身就想跑。
“魏姐姐?”孟瑶一把拉住她,“揭牌礼还没开始呢,你要去哪儿?”
魏青棠脸皮抽搐,腿肚子也打颤。
看个鬼的揭牌礼,修罗王来了,还不快逃命!
别人不认得,她可认得,那臭着张脸的侍卫就是云殊身边的头号打手,秦恒。
老天,她居然真没猜错,宫里来的那位让皇后都忌惮的皇子,就是杀神!
“魏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孟瑶关切道,“要不我陪你去太医局看看?”
魏青棠来不及开口,祭酒苍老遒劲的声音道:“正衣冠——”
广文馆前所有学子垂目敛容,恭谨而立。
魏青棠哀叹一声,逃也来不及了。
接着便听祭酒道:“君子之泽,泽被三世,小人之泽,一世亡矣。今奉皇上旨意,建广文馆一座,广收天下英才,为我大盛出力。凡国子监学子,无论年岁男女,出身贫贵,皆可参加十日后校考。入广文馆者,三年即可入仕,钦此。”
话落,露出无数兴奋激动的脸孔。
进了广文馆,三年就能入仕,等于半只脚踏进官场,对那些寒门白身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而对于女子,虽没入朝为官的机会,但能借此扬名,将来在京中也能说个好婆家。
因此不管男女,都对十日后的校考都打起心思。
魏青棠心不在焉的听着,只想什么时候结束。
那位站在祭酒身边的景博士笑眯眯道:“众位学子莫急,还有十日,大家可以好生准备。眼下要行揭牌礼,这人选嘛,皇后娘娘本有意向,不过临时出了些变故,所以决定从诸位学子中选上一位。”
这话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广文馆的揭牌礼,那可是意义非凡啊!
哪怕只是上去露个脸,第二天也能传遍京城!
也不知谁有这个荣幸,能被选中……
人人摩拳擦掌,满脸殷切。
“采玉,你觉得会选谁?”周蓉兴奋道。
江采玉摇头:“不知道,不过……”她看了眼崔芝兰,笑道,“若要选女子,肯定是崔姐姐,这国子监里,除了杜小姐,还有谁比得上崔姐姐这位相国之女呢?”
崔芝兰脸微红,啐道:“莫瞎说,我才不去出这个风头。”
然而望着那块匾额上盖着的红布,眼里也不禁露出期待。
白绣宁握紧手指,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靠。
若能选她就好了……
广文馆她定是考不进去,可揭揭牌子,在京城勋贵圈中的露个脸,那也值了啊!
女子们各怀心事,男子这边也讨论得正欢。
楚情懒洋洋靠在墙壁,斜了眼谢淮英:“令尊花样倒挺多。”
谢淮英尴尬道:“别瞎说,这不是我爹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不过我听爹说皇后娘娘早有人选,如今怎么……”
楚情哼了声,对这类小儿科的东西兴趣全无。
他眯眼盯着那顶青布软轿——
倒是那轿中人,更有意思。
果然,软轿边站着的侍卫忽地弯身,听轿中人吩咐了什么。
而后几步走到景博士身边,附耳说了两句悄悄话。
景博士笑脸一僵,向那侍卫反问几句。
侍卫冷着脸点头。
就在这时,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魏青棠背脊一凉,本能地感到不妙。
“阿瑶,走!”
她拽住孟瑶手腕不由分说往外走。
便在此刻,景博士的声音徐徐响起:“广文馆开馆,请吟越郡主揭牌!”
静!
全场死寂。
那些或期待或兴奋的神情,全部僵凝在脸上。
吟越郡主???
那个旷学四年的女土匪???
她来为国子监最高学府的广文馆揭牌???
一瞬的沉寂后,爆出惊天的骂声。
“怎么是她!”
“我不是听错了吧?”
“吟越郡主,那个女、女——她来揭牌?难道广文馆是要教人打架吗?”
“天,国子监可是最后一块圣地了,这也要被阉党插手?”
“我艹他奶奶得,这是开玩笑吗?”
“……”
崔芝兰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白绣宁也攥紧了手指,攥得……指甲都快陷进肉里。
魏青棠,又是她,又是她!
她满脸嫉恨地望过去,那怨毒的眼神,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江采玉咬牙:“这个贱人,竟买通了景博士!”
她一个大家闺秀骂这种粗鄙话本不合适,然而此刻众人被愤怒淹没,谁也没注意这个。
魏青棠站在大门口,差一步离开。
她背对众人,闭上眼,心里有上千个小人儿在痛殴云殊——
这个修罗王,想害死她吗?
让她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人来揭牌,他是跟广文馆过不去,还是跟她过不去?
滔天的骂声中,只有一个声音带着真心的喜悦。
“太好了魏姐姐,快去呀,景博士选你揭牌呢!”
魏青棠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孟瑶,身后无双眼睛愤怒地瞪着她,如芒在背!
她就是想逃,也逃不了。
缓慢地、僵硬地,一点点扭过身来。
魏青棠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景博士……我可以说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