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淡一怔，旋即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讽色：“丽姐姐约莫是年纪大了，话也说的越发的没了分寸！本宫资历虽浅，却也知道，皇后娘娘仁善，膝下诸皇子，除却眷恋生母的十皇子外，亲生的母妃或者母嫔都是没了的。若是没有皇后娘娘，这几位皇子也是可怜。”
“倒是贵妃娘娘跟前，除了七皇子九皇子之外，诸皇嗣生母都还好好儿的，甚至备受贵妃娘娘抬举……”
她有意咬重了“仁善”二字，嘲意不言而喻：你一个皇后的走狗，也配诬陷贵妃在妃嫔子嗣上做手脚？
就皇后跟贵妃膝下皇嗣生母的存活对比，怎么看怎么都是皇后更可疑！
哪怕十皇子的生母平纤宜还活着，但姜明淡觉得，这也不过是十皇子知道生母的时间早，这位皇子又是个格外在意生母的孩子。
皇后投鼠忌器，这才没敢下毒手。
其他皇子，三皇子的生母还能说是大势已去，的确活不下来；楚王从德妃跟前过继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丧母的状态，也可以不算在皇后头上；然而十二皇子的生母，那还是皇后的同族妹妹所出呢，那位小顾氏还不是好端端的就没有了？
甚至听说小顾氏生前与同族另外一位顾氏顾芍关系十分要好，一直住在一起。
小顾氏去后，顾芍没多少时间也没有了。
顾芍还是在延福宫偏殿没有的，那时候她已经被皇后扣在那儿有段时间，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宫闱里也没有具体的说法。
只说顾芍死得很惨很惨，以至于宫闱里还传过一段时间鬼怪之说。
姜明淡对这样的说辞嗤之以鼻，在她看来，顾芍之死的真凶，十成十是皇后。
这人死的惨烈，估摸着要么是大大得罪了皇后，以至于被虐杀；要么就是知道什么皇后想知道的事情又不肯说，以至于被虐杀。
总之鬼怪什么的，姜明淡觉得委实荒谬。
毕竟皇宫是什么地方？
天子之贵，万邪辟易，还能护不住一个顾芍？
若是如此的话，这宫里岂不是早就百鬼夜行了？？？
再说了，事发地可是延福宫！
若是当真有什么魑魅魍魉，犯得着谋害区区宫嫔，干什么不对皇后下毒手！
若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又哪里来的胆子在延福宫盘桓？
总之按照常理推断，顾芍之死，最可疑的就是皇后。
而且，宫里那位睦妃娘娘，据说跟皇后血缘还要亲近些，却始终对皇后有着隐隐的敌意……顾氏在皇后成为继后之后，一共送了三位族女入宫侍奉。
顾梨满生下皇子交给皇后抚养后就很快没了；顾芍死在皇后宫里的偏殿之中；顾苏算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封妃不说，还收养了一对龙凤胎，但，跟皇后不但没有姊妹之间的亲热，还又是防备又是疏远的……
皇后没问题谁有问题？
姜明淡这会儿看黄灵芽的目光都有些失望，是觉得这一直争来斗去的对手是不是不行了？
这样没水准的栽赃之词也说得出口。
“你不相信？”黄灵芽眯起眼，说道，“当年咱们一起入宫，这些年来，你承宠次数是我们当中最多的，却毫无动静，难道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过？须知道咱们当初入宫的理由就是要给陛下延续子嗣，采选时都是请大夫看过的！”
那会儿若是被认为不宜子嗣，生得再美貌也根本过不了关。
“终归是本宫福薄罢了。”姜明淡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这两年她也不是没私下贿赂太医给自己诊断，但结果都是没什么问题，之所以没怀孕，可能就是子嗣缘分没到？
她在坊间也是听说过一些诸如，某女子成亲多年无所出，都快绝望的时候才开始生养，而且后发制人，从此接二连三的生儿育女等等……所以这些年来尽管毫无动静，也只是遗憾跟郁闷。
要说怨恨那是没有的。
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这会儿听着黄灵芽的话，觉得很是无趣，“你若是就想说这些，那还是请罢！”
“你是不是觉得，皇长子皇长女还有九皇女的生母都在，所以贵妃完全没必要谋害你？”黄灵芽微微冷笑，“那你可就错了！你可知道，皇长子的生母赵氏，不过是偶尔得到陛下临幸，侥幸怀上的宫嫔。陛下对她不但没多少情意，甚至这许多年下来，赵氏站在他跟前，他也未必记得了！”
“伊昭容姿色绝佳，然而争宠手段到底不如贵妃。”
“故此这些年来，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屈居贵妃之下……”
“九皇女的生母跟赵氏差不多。”
“如此，贵妃何必打压她们？留着反而彰显她的宽容大度不是么？”
丽婕妤眯着眼，端详着姜明淡的神情，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嗤笑出声，“最主要的是，赵氏年长于贵妃，伊昭容跟九皇女的生母，却与贵妃年岁仿佛。贵妃手腕高明，自身模样也好。比她年纪大的，还有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她都不憷。”
“也乐得装大方。”
“但你我可就不一样了。”
“咱们进宫的时候，贵妃看着落地的皇长子都多少岁了？”
“那会儿咱们还没正式进宫呢，你就打响了名头……本宫也不怕告诉你，当时，本宫之所以针对你，除却看不惯你那清高还有自命不凡的样子外，就是听人说，你那性-子模样，都是陛下喜欢的。”
“故此存着提前解决掉你，免得一起进宫之后，被你比下去！”
“那丽姐姐可是弄错了。”姜明淡哼笑道，“陛下对本宫虽然很是宽厚，却也谈不上盛宠，比起陛下对贵妃娘娘，更是提都不要提了！”
当初她还没正式成为妃嫔呢，皇帝跟前的雁引公公就给她带过皇帝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要忘记贵妃的恩典跟照顾。
姜明淡牢记在心。
这些年来她亦步亦趋的跟着贵妃，除了一份真心实意的感激，以及人在宫闱之中，必须有着靠山外，其实就是慑于皇帝的意思。
皇帝都明着告诉她，她能够有这样的前途跟待遇，都是贵妃提携了。
她要是还不知趣的对贵妃恭敬些，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样？
万一觉得她是个白眼狼呢？
像她这种没有家世靠山的妃嫔，哪怕做了一宫主位，没了帝宠，不，甚至还叫皇帝厌弃了，下场都不会好。
甚至会很惨。
姜明淡又不傻，怎么会让自己落到那边的处境里？
所以黄灵芽所谓贵妃担心她进宫之后夺走绚晴宫的宠爱云云……姜明淡半个字都不信。
她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贵妃年岁渐长，往后可能会失宠，毕竟前朝长寿点的帝王，年老之后移情别恋二八年华的新欢，抛弃盛宠多年的旧爱，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
可云风篁如今也还不满三十，本身长的就不错，再加上长年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娇养出来的气度，至少五六年里，没有相当的事情，是不会容色锐减到垂老，以至于弹压不住如花似玉的新人的。
再说天子这两年心思都搁在前朝政务上，压根没有进新人的意思。
云风篁以后可能会使手段打压那些水灵灵的新人，但姜明淡认为自己进宫的时间，还犯不着。
总之无论黄灵芽怎么舌灿莲花的劝说，她不但不相信，还冷笑着让黄灵芽自己多保重：“虽然丽姐姐膝下只有一女，但皇后娘娘至今跟前还没个皇女伺候呢，指不定什么时候看上姐姐的亲生骨肉，到时候却是姐姐的造化了。”
“你去问问这宫里的老人，谁不说皇后娘娘真正敦厚？”黄灵芽皱眉说道，“比起贵妃的手段来，皇后娘娘已经很好了。再说，三皇子他们生母的逝世，都是事出有因，可不管皇后娘娘什么事情！何况你也说了，十皇子的生母还在。”
“若是皇后当真有意去母留子，为何会独独放过十皇子的生母？”
“难不成十二皇子的生母跟十皇子的生母比起来，竟然还不如十皇子的生母亲切吗？”
姜明淡笑了笑：“十二皇子的生母是皇后娘娘的同族姐妹，也就是说，对于顾氏来说，无论十二皇子的生母，与皇后娘娘，谁母仪天下，他们都是后族。”
所以，在皇后眼里，十二皇子的生母，比十皇子的生母，可该死多了。
而且皇后跟前诸多皇子里，只十皇子的生母活着，这也是姜明淡认为皇后可疑的一点，“十皇子的生母，是皇后娘娘还做妃子时候亲自提携的宫嫔出身，传闻更早的时候，还做过皇后娘娘的侍女。既然是贴身人出身，想必对皇后娘娘，是十分了解的。”
“这样的人，能够破例活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言外之意，平纤宜伺候皇后多年，最清楚皇后的手段，谁知道是不是留了一手要挟住皇后，这才得到了存活的机会？
毕竟，“传闻十皇子从记事起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此眷恋生母。皇后娘娘对此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不悦，甚至对十皇子还比对流着顾氏血脉的十二皇子更宠爱纵容……敢问丽姐姐，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十皇子比对十二皇子更好？”
又说道，“丽姐姐不必再多言，本宫虽然资质愚钝，却也不是那起子听风就是雨的人。”
“这种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的话，往后就不要拿到本宫面前来耗费辰光了。”
“丽姐姐有这功夫，还不如多陪陪自己的皇女。”
……黄灵芽最终阴沉着脸色告辞而去，走的时候却也没多少挫败之色，只冷笑着说道：“你会后悔的。”
姜明淡不在意道：“姐姐慢走。”
等黄灵芽离开之后，姜明淡才皱起眉：她了解黄灵芽，不是那种天真与盾的以为信口雌黄就能说动自己的人。
今日这样信誓旦旦的样子……
姜明淡不免多少有些狐疑，难道……自己这些年来不能生，当真是着了暗手？
她这会儿是真的没有怀疑贵妃。
因为站在她的立场上，贵妃盛宠，膝下子嗣众多，连皇长子的生母都能优容，连伊杏恩那样的绝色都敢抬举……这样的人物，有什么理由断了她的生育之机？
她在这宫里混了几年了，论帝宠权势地位等等，还不如伊杏恩呢。
说什么贵妃在坑她，姜明淡觉得这纯粹是胡扯。
只是担心，自己的确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坑了而不自知。
然后，叫皇后那边察觉，从而试图栽赃贵妃罢了。
“明儿个就去给贵妃娘娘请安，顺带禀告一下此事。”姜明淡心道，“本宫资历浅薄，许多事情不清楚，贵妃娘娘在宫里多年，见多识广，没准可以教导一二。”
只是次日姜明淡去了绚晴宫，却被宫女歉意的告知，贵妃今日无暇见她：“可是巧了，益王妃才来，有事儿同娘娘说。方才娘娘吩咐了，今日留益王妃用膳，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许打扰。”
“婕妤娘娘若是有要紧事情，婢子给您进去说一下也成，就是不能保证娘娘腾的出空来。”
姜明淡也有些遗憾，但还是说道：“不打紧的，本宫就是想念娘娘了，想过来请个安。既然益王妃在，又跟娘娘有事儿，却不敢打扰。”
也就回去了。
而此刻，浣花殿上，云风篁正凝神听着益王妃一五一十的介绍孟婆娑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