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说云风篁过来,微微皱眉,道:“让她进来罢。”
待见了面,就不甚欢迎的问,“这才回来,各处都在归置东西。本宫想着你那边孩子多,得看着点,只怕更加抽不出身,却不想倒是空闲?”
这话是明着指责云风篁对膝下子嗣不够上心了。
云风篁闻言只是笑了笑:“劳娘娘惦记,秦王跟昭庆如今都要入学了,也是大孩子了,却越发的懂事。坚持说他们看着底下人还有照顾弟弟们就是,执意让妾身出来走一走,松快会儿呢。说是妾身一路上照顾他们辛苦了……妾身不肯,他们还不依。没法子,总不能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番好意,妾身这不,只能出来走走,寻思着就来看看娘娘。”
虽然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顾箴还是有点儿扎心。
不免下意识的想,如果楚王没事儿,是不是也会这样心疼自己?
再想着,三皇子到底因为淳嘉的冷淡,小小年纪就性子压抑了,否则按照他对自己的依恋,断没有不说这样体贴的话的。
她定了定神,才淡淡说道:“既然是孩子们的好意,你受着就是,却来本宫这儿做什么?本宫这儿因为楚王,可还忙着,本宫却是不放心走开的。”
言外之意,不是本宫膝下子嗣不孝顺,是楚王出事,本宫走不开。
“娘娘这儿当然忙着。”云风篁笑了笑,盯着她,意味深长道,“不过娘娘是不是因为太忙,所以忘了欠妾身的东西了?”
顾箴一皱眉,说道:“本宫什么时候欠你东西了?”
“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云风篁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水把玩了下,又放下,缓声说道,“娘娘莫不是忘记了?之前楚王殿下出事,妾身也好,秦王昭庆也罢,都是立刻去看望过,嘘寒问暖的,丝毫没有怠慢。可娘娘做了什么呢?立刻散布谣言,说楚王之所以会出事,是妾身所为……娘娘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见皇后瞳孔骤然收缩,一声不吭,云风篁笑了笑,继续道,“当然了,娘娘当时的心情,妾身能够明白:视若己出的孩子出了事儿,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却无可奈何,甚至还得默认了处置些个奴才就不了了之……换了哪个做娘的,心里好受?所以妾身当时虽然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帮娘娘去陛下跟前哭诉了一番委屈。娘娘,这份人情,您难道,都不打算还的么?”
“……什么谣言,本宫当时一心一意照顾楚王,却没注意。”皇后沉住气,淡淡说道,“至于你去陛下跟前哭诉,很新鲜么?你多少次遇事不是去跟陛下哭?反正别管多大的事儿,你哭上一哭,也就过去了。你哭诉的次数那么多,本宫怎么记得过来?”
云风篁眯起眼,朝后靠了靠,柔声道:“娘娘这是想翻脸不认人?那好啊,当时陛下虽然没有明说,看起来却是怀疑慈母皇太后了呢。妾身寻思着,这事儿其实也未必跟慈母皇太后有关系,所以,不如妾身还是去跟陛下好好儿讲一讲,让陛下多留个心眼,好生查访一下,免得冤枉了慈母皇太后?”
“真是可笑。”皇后平静的说道,“陛下拿你当心肝儿也似,又是涉及到谋害皇子,岂能不查个清楚,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怀疑慈母皇太后?本宫看你是栽赃成习惯,昏了头了!”
“若是其他人其他事,陛下自然会跟慈母皇太后对质。”云风篁冷笑了一声,神情骤然冷下来,寒声说道,“但,这被污蔑的是妾身!以妾身同慈母皇太后的恩怨,这事儿不管是不是慈母皇太后所为,只要陛下拿去说了,慈母皇太后少不得同陛下有一番争吵!到时候查出来是,母子情谊必然受损,慈母皇太后还得下不了台;若不是,那陛下却怎么下台?所以,陛下必然只会稍作查访,绝对不会直接同慈母皇太后挑明……如此可不是给了皇后娘娘您可趁之机,私下里弄出些线索指向慈母皇太后?反正,楚王坠崖这事儿上,慈母皇太后就不清白,对吧?”
皇后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面上却仍旧镇定:“你这说的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涉及慈母皇太后的清誉,陛下怎么可能轻忽?再者,你如今非要将这事儿栽赃在本宫头上,想怎么样呢?明知道会让陛下为难却还是要翻出来,这是唯恐后宫太过平静么?”
云风篁哼了一声:“妾身当然不敢去打扰慈母皇太后,只不过跟陛下说清楚,让陛下知道事实真正的来龙去脉罢了!”
皇后端起茶水呷了口,闭上眼,片刻,她睁眼,缓声道:“马上就是皇嗣入学,本宫不想多事,你到底想怎么办,直说罢。”
“娘娘既然也惦记着皇嗣入学这事儿,妾身也就安心了。”云风篁笑了笑,说道,“想必娘娘也不希望,您栽赃长辈的事儿泄露出去,叫外头议论您的不贤惠,甚至拖累膝下皇嗣,都抬不起头来罢?”
“本宫知道你素来深得上意,但这不是你一次次自恃宠爱无中生有的凭仗!”皇后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方才放缓了语气,淡淡说道,“既然大家都惦记着皇嗣,且各自用心教导皇嗣就是,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
云风篁眯着眼,凝视她片刻,笑着道:“娘娘说的也有道理,那,妾身告退。”
她走之后,皇后仍旧坐在凤座上好一会儿没作声。
近侍上前轻声道:“娘娘,她没有证据。”
“她用得着证据吗?”皇后叹口气,说道,“你想想看,对于陛下来说,是更想听到本宫栽赃贵妃,还是慈母皇太后栽赃贵妃?只要她去跟陛下说了,她没有证据,陛下为了他最在意的太后跟贵妃不闹起来,都会帮着找证据……罢了,她今儿个来这么一趟,无非是担心谢氏门第不如顾氏,一旦皇嗣入学后,顾氏为三皇子传扬声名,谢氏会措手不及。毕竟翼国公素来忠心于陛下,可不会为了秦王蹚浑水。”
“就这样妥协了也罢,左右,三皇子聪慧,也未必不如被吹嘘出来的秦王。”
至于昭庆……
六宫现在也知道,昭庆比秦王资质其实更好。
但没关系,这是位皇女,还是瘸了腿的。
再出色,顶多帮忙固宠,太子之位同她可没什么关系。
云风篁回到自己宫里,思及之前的妥协,就是暗恨:要不是谢氏不争气,她需要这么退让?
本来淳嘉就很忌讳太后跟贵妃之间爆发冲突,如果这种冲突的苗头还是皇后故意挑起来的,可想而知淳嘉对顾箴的印象会坏到什么地步。
他不太可能因为这么个事情就起了废后的念头,毕竟顾箴为后靠的是家世是大局无关宠爱。
但没关系,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能够为顾箴为顾家的倒台出一份力是一份力。
贵妃轻轻吁了口气,就见宫人进来禀告,说伊氏在外面求见。
伊杏恩因着身孕今岁没去避暑,这会儿算着距离产期也就个把月了,进门时颇有些步履蹒跚。
“你这会儿还出门做什么呢?”云风篁打量她两眼,心说倾城美人就是倾城美人,自己娘家那些个嫂子少说也算清秀可人了,然而身子臃肿之后,多少也会容色残褪,姿容大不如前。
可伊杏恩除却大腹便便外,竟与平时一般无二。
只走近来行礼时,才能看到面上施了些脂粉,遮掩气色。
她叫了起,淡淡说道,“且回去好生养着罢,多给陛下开枝散叶,本宫自有赏赐。”
伊杏恩怯生生的应了是,又取出一条刺绣繁复的披帔,说是这些日子惦记云风篁,专门给做的:“求娘娘莫要嫌弃妾身手笨。”
“既然拿过来了就留下吧。”云风篁无所谓的应下,于是红萼就上前接了。
这种散漫的态度让伊杏恩越发不敢怠慢,用心奉承了一番,这才诚惶诚恐的告退。
看着她离开,陈兢上来说道:“伊氏这些日子在宫里很是深居简出,一直待在正殿,既不跟靖妃娘娘来往,甚至她宫里的宫嫔请安,也不怎么理会。”
云风篁淡淡说道:“她知趣就好,昭庆十分可爱,不是她能够拖累的。”
“娘娘说的是。”陈兢笑着道,“其实伊氏得蒙娘娘照拂,已然福泽深厚。如今宫里头生儿育女的妃嫔,可没几个跟她那样的。”
这话有些委婉透露出询问要不要趁伊杏恩此番生产去母留子的意思,云风篁思索了一番,嗤笑道:“本宫如今可没心思庇护她,且看她自己福泽罢。”
能活活,不能活就算。
陈兢领会了她的态度,就赞她心善,完了也就下去了。
其实云风篁多少看昭庆面子,这女儿虽然她还不能当成自己亲生的那样毫无保留的去疼爱维护,毕竟迄今也没让她失望过,还是极伶俐可爱贴心的好孩子。
云风篁不欲为了伊杏恩,将来同孩子落下芥蒂。
不过手下留情的话说出来之后,她又想到了袁太后跟曲太后。
曲太后能够活到现在,约莫也是袁太后这么想的吧?
但其实亲娘到底是亲娘,但凡活着,孩子心里就有着念想。
除非是那种对孩子真的非常残忍的,可曲太后又不是傻子,她亲儿子都做了皇帝了,她为什么要对他残忍?展现母爱都来不及呢。
云风篁设身处地的考虑了下,如果她是伊氏,她不能抚养自己的亲生骨肉,将来但凡有了机会她会怎么说?她绝对不会提自己无能晋升不到妃位,没法将孩子留在身边,反而会告诉孩子,都是养母的错。
因为养母自己不能生,就抢了底下人的孩子。
甚至伊氏的妃位都能够拿出来做云风篁的罪证,因为伊氏迫不得已交出了孩子,所以云风篁给了她妃位来封口……不这么做,怎么将自己压根没养过的孩子笼络过来?
所以,伊杏恩,要除么?
云风篁捏着茶盏,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