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闻言笑着问公襄霄:“叔父给你说的谁家小姐?”
公襄霄木着脸,说道:“几位娘娘打趣臣弟来的,父王近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不等淳嘉说什么,他就拱手告退了,说是想起来还有点事情。
“那你去罢。”淳嘉温和道,“对了,朕记得库里有新进的燕窝,你带些回去给小弟补一补。”
等公襄霄离开,他环视了一圈,笑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宣妃顿时就不抢话了,却拿眼去看云风篁,暗示这都是云风篁引起来的。
云风篁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还能是什么事?陛下这一去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世子一个人喝闷酒怪没意思的,这不就跟妾身还有宣妃瑞妃她们聊了几句?妾身们深居宫闱,能跟世子说的,也就是婚嫁之事了。”
又道,“世子年轻面嫩,刚才宣妃瑞妃她们给世子介绍各家闺秀的时候,他嘴上说着别讲了,听的可是起劲的很。不然,妾身们也没法押着世子一直说这个呀!”
淳嘉摩挲着手中酒盏,笑着道:“刚才是朕耽搁了,有劳诸位爱妃代朕招呼世子。”
就自罚了一盏,跟着缓声说,“世子这年岁是该议亲了,只是其弟身子骨儿有些弱,近来已经召了两回太医,约莫摄政王夫妇暂时是顾不上世子的婚事的。就是世子自己,牵挂此事,怕也无心婚娶。”
云风篁敛了点笑,正色道:“原来如此!妾等深居宫闱,却不知晓,还道只是小事,故而方才打趣世子终身大事,却教世子难堪了……还请陛下责罚!”
看来淳嘉最近已经惹过摄政王了,为防叔侄翻脸,暂时不能再刺激了那公襄若寄。
她不动声色的瞥一眼宣妃,心道你刚刚抢话的高兴,全没想到皇帝如今不想挑拨人摄政王父子罢?
宣妃被她看的有些气恼,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声附议:“妾身知罪,请陛下责罚。”
淳嘉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与你们说一声。”
本来宴席也吃的七七八八,该赏的也拿了赏,到这儿自然结束了。
这天淳嘉自然而然去了殷芄那,回到借月小筑,清人就跟云风篁说起殷芄的举动:“这位竟然会跟宫嫔们同台争宠,真是想不到。”
“早晚会有这么一出的,不是殷氏也是其他人。”云风篁淡淡的说道,“如今不比从前,从前这宫里头地位高低,看的是家世。这会儿,家世虽然也还要紧,帝宠却更重要。本宫可不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只要想通了这一点,高门贵女也是矜持不起来的。”
而且,“洛氏欧阳氏殷氏孟氏还有袁栀娘同时入宫,袁栀娘也还罢了,兴宁伯府要是什么都不做,靠着慈母皇太后,兴许还有出继后的可能。但他们一个劲的犯蠢,其他不说,单说六姐那事儿,足见这一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纪氏当年一点都没看错他们。”
“冲着这么个娘家,陛下也绝对不会让袁氏女有入主中宫的机会。”
毕竟兴宁伯府只是三位太后之一的娘家人,就这么拖后腿了,要是成了后族,乃至于日后做了嫡出皇子的外家,得累赘成什么样?
这种没什么能耐净会帮倒忙的,必须不能让他们身居高位。
这个道理淳嘉很清楚。
所以别说袁栀娘不怎么得宠,就算袁楝娘唤起了淳嘉对于少年时代的情分,也不可能主持六宫了。
“前头的四个,那是陛下跟慈母皇太后委婉许诺,都有着取代纪皇后的可能。”
云风篁哼笑道,“但她们进宫到现在,宣妃瑞妃靠着家世性情抢了先手,如今前朝后宫提到得宠的妃子,除却本宫与宣妃瑞妃,谁还记得曼雅夫人与殷昭仪?这么下去,就算她们自觉能够斗倒本宫,那也是宣妃瑞妃得好处,关孟幽漪与殷芄什么事儿呢?”
“这两个但凡不想泯然众妃嫔,岂能没点儿动静?”
她不无意外的说道,“本来本宫还以为孟幽漪会先有举动,毕竟那孟氏瞧着就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子,没想到却是殷氏更豁的出去。”
清人蹙眉道:“娘娘,殷氏年少,出身又好,凭这两点,就是陛下也要给她几分体面的。今儿个她主动献舞,之后跟着陛下下去更衣,怕是……怕是当时就承宠了的。如今陛下更是去了她那儿,接下来,只要殷氏主动讨好,陛下怕是会多有流连。”
“婢子知道娘娘大气,之前就常推荐宫嫔伺候陛下。”
“然而殷昭仪毕竟不是宫嫔能比的,陛下重出身,伊氏那样的美人,陛下都不曾叫她有丝毫逾越妃嫔界限的妄想。”
“若殷昭仪就此得宠,且不说其他,就说她万一有孕,生下皇子,怕是对咱们大皇子不利?”
云风篁轻笑道:“这个道理你道宣妃瑞妃不明白吗?这会儿最急的可不是本宫。”
她端起茶水抿了口,慢慢的说道,“这宫里得宠难,固宠难,怀上难,保胎难,生产更是一道坎儿……殷昭仪如今才踏出了主动争宠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的熬呢。”
“宣妃瑞妃虽然端着点,可也不是傻的。”
“你看着吧,从明儿个起,这宫里头,才叫热闹了。”
实际上根本没等到次日。
当天晚上,瑞妃就借口忽然心口疼,派人去殷芄那边将人喊到了自己的住处。
瑞妃这心口疼的毛病到次日也还没好,淳嘉故此在她那儿连着过了三天——这三天行宫上下人心浮动,各处都卯足了劲儿想理由拉人,只是第三天傍晚,云风篁从从容容叫人去禀告皇帝,说是大皇子有些咳嗽,问皇帝要不要过来瞧瞧?
各处遂偃旗息鼓了。
倒不是要表现得重视皇嗣,而是忌惮云风篁的狠辣。
谁知道这会儿横插一手不让皇帝过去,大皇子会不会小事变大事,然后被贤妃讹上?
这位可是对着自己都能下毒手的,大皇子既不是她亲生的,甚至都不是记在她名下的,她有什么舍不得?
所以淳嘉就踏着暮色到了借月小筑。
他对亲生骨肉虽然没有外人认为的那么重视,但也不至于完全不当回事。
进门吩咐了免礼,就朝安置一双儿女的屋子走,边走边问云风篁:“怎么就咳嗽了?可是夜里着了凉?”
还忙里抽空的关心了下宠妃,“如今虽然是暑天,山里头到底不一样。爱妃晚上可别太贪凉了,仔细回头肚子疼。”
云风篁笑意盈盈的谢了恩,陪他进去看了俩孩子,都被养的神完气足白白嫩嫩,且才喝了奶,嘟着嘴捏着拳睡的正香。
俩孩子长的都好,淳嘉就多看了会儿,方才轻手轻脚的退回正厅,松口气道:“朕看他们睡着了倒不咳嗽,看来问题不大?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今儿个过来请平安脉呢。”云风篁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语气就幽怨了起来,“说俩孩子都挺好——大皇子咳嗽也是刚刚乳母喂奶的时候呛着了,拍了会儿也就没事了。妾身让人传这话过去,还不是想看看陛下还记得不记得妾身娘儿仨?”
淳嘉哭笑不得,道:“殷氏她们斗气也还罢了,你怎么也来这手了?”
“妾身怕不找理由去请陛下,陛下接下来就没空来妾身这儿了。”云风篁不甚高兴的说道,“妾身知道自己福薄,无法为陛下绵延子嗣,按说宫里如今还没几个皇嗣生母高贵,妾身很不该跟宣妃殷昭仪她们抢,可陛下连着这些日子不来,妾身心里实在想的紧……再说了,陛下之前去宣妃瑞妃那儿次数也不少,她们可也没给陛下生儿育女啊!”
淳嘉连忙搂着她哄:“这不是前朝正要用到她们父兄,朕不能不对她们关切些?这三日在瑞妃那儿,也是因为她病了。你这儿说有事,她还没好全,朕不是也来看你了?”
云风篁推了他一把,嗔道:“陛下一来就去看大皇子,说什么来看妾身?还不是重视皇嗣!”
“你都巴巴的派人去说大皇子咳嗽了,朕来了能不先看看情况?不然,你岂不是要怀疑朕不重视你膝下的子嗣?”淳嘉捏了捏她面颊,笑着道,“你呀,就是变着法子挑朕的不是!”
云风篁哼笑道:“妾身哪里来这胆子?人家宣妃瑞妃殷昭仪多高贵的出身,就算位份在妾身之下,可从来没把妾身放在眼里的。这样都还要想方设法的取悦陛下,殷昭仪更是不惜顶着跟宫嫔们争宠的议论也要给陛下献舞……妾身敢挑您不是?妾身可不敢领这罪名!”
淳嘉亲了她一口:“又来了,你每次不高兴就爱说这样的反话。”
“陛下就在妾身身边,妾身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怪朕,怪朕这三日无暇过来,也没给你送个口信送点东西的。”淳嘉给她认错,“下次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云风篁寻思着拿捏了这么会儿也差不多了,再闹下去怕是要坏气氛,这才端着架子微微露了点笑:“陛下这话说的,妾身可不敢当!您还愿意来妾身这儿啊,妾身都要谢天谢地了!毕竟妾身比宣妃她们可是足足先进宫了一年,怕是陛下早就看腻了……前两日,林王妃那边又还送了新人来,可不越发显得妾身人老珠黄了?”
“眉眼都还没完全长开呢说什么人老珠黄?”淳嘉哭笑不得,“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朕这两日都陪着你,嗯?”
他的确有些享受殷昭仪跟瑞妃这种出身高贵的妃子对自己的争夺,但云风篁毕竟地位特殊,如今淳嘉对于洛寒衣等人的善待,最主要的还是看在了她们的父兄用命上,对于妃子本身,倒没有特别的情愫。
故此云风篁一吃醋一撒娇,他嘴上哄着,心里却很是高兴,觉得贤妃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于是这天他理所当然的留在了借月小筑,哪怕中间瑞妃那边又派人过来,说是他们娘娘心口疼的更厉害了,瑞妃这会儿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等着陛下过去看呢……淳嘉迎着云风篁似笑非笑的注视,温温和和的告诉来人:“既然如此,那赶紧派人去多召几个太医给瑞妃瞧瞧,朕今儿个就在贤妃这边歇下,不去打扰她歇息了。”
来人急道:“可是……”
“可是什么?”淳嘉面色倏然一沉,冷冷看他。
淳嘉在宫闱里的风评一向就是宽仁慈和,所以宫人平素对他不是很畏惧,这传话的小内侍方才敢尝试为自家娘娘争取——但天子就是天子,此刻见淳嘉翻脸,这内侍顿时匍匐在地,连声请罪。
雁引觑着淳嘉脸色,发话让他滚出去,那内侍如蒙大赦的退下了,云风篁此刻才笑吟吟的开口:“可是人家瑞妃娘娘这心口疼,怕是心病须得心药医,得陛下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才能好呢!”
淳嘉闻言睨她一眼,正待开口,就听这妃子继续道,“不过,这宫里头也不止瑞妃一个人有这样的毛病,妾身这会儿也是全身上下无一处对劲,得陛下陪着才松快些来的。”
“……你什么时候添的这毛病?”淳嘉端起茶水呷了口,年轻天子眸色幽深,语带笑意,“朕之前都不知道,等会儿给你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