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老人各自带着对对方的敌意,你一句我一句,话话离不开宋悠然。
宋悠然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偏头看殷越泽,殷越泽一脸深沉,不为所动,指间的烟点着慢慢燃烧,好像走神了。
宋悠然,“……”
大好的时光,就这么浪费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想想归想想,该等的还是要等,谁让眼前这几位是长辈呢。
宋悠然窝在椅子里,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眼皮子直打架。
慢悠悠地,就睡了过去。
殷越泽原本在想假期结束后公司的安排,中间回神转头看了眼,见宋悠然直打瞌睡,熄了手里快烧完的烟头,打断三位老人的相互炫耀。
“爷爷,悠然困了,我带她去休息。”
一声爷爷,正常的都知道是殷老爷子,这回却是玉老爷子抢了先。
“哎好的,去吧去吧。”
殷老爷子瞪眼,“那是我孙子!”
“他手里抱着的还是我孙女呢!”玉老爷子不甘示弱。
“呵呵。”殷老爷子冷笑,“你说是你孙女,你倒是让她叫一声爷爷看看?”
玉老爷子炸毛,“她不叫我爷爷,是因为我不让她叫的,这样显得我们两个没有代沟,亲密无间!”
殷老爷子大开眼界,“你们这可不像亲密无间的样子,唬谁呢?”
这玉老头也真是够了,没理找歪理,死活要逞强,这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玉老太太刚开始还能理直气壮地站在玉老爷子这边,后来只能默默移开眼睛。
这不是她老伴儿,绝对不是,千万别误会了……
殷越泽抱着睡熟的宋悠然离开,后面一切都不知道了。
在老宅的这一晚,枕下没有那两道三角符,阔别很久的梦境,重新缠上宋悠然。
这回,宋悠然梦到了一块墓碑……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殷家第七代家主,殷越泽之墓。
那天是阴天,小雨。
浅色斑驳的大理石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深色,带着清亮的反光映入她的瞳孔。
她迈着一阶阶台阶上去,准确地找到众多墓碑中于她而言最特别的那一块。
眼神空洞,茫然,绝望……包含了种种负面情绪,唯一一种不同的。
是怀恋。
那一抹怀恋,在所有情绪中不断放大,最终占据她整双眼睛。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熟悉又陌生,是她记忆中的那一个,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记忆中的他,是深沉严谨的,令她无数次深深入迷,是温柔亲密的,令她足以泥潭深陷,退无可退。
唯独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带着刺骨的温度,冷进她心里。
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那种孤单寂寥,足以让人在黑夜里痛哭流涕。
她在雨中奔跑,可以清楚地看见雨滴穿过自己的身体,落在地面上,滴滴答答响成一片。
迎面撞上一群前来祭奠的人,有老有少,也有孩子。
南城的脸上爬上皱纹,肃穆冷静。
殷承旭腰板挺得很直,中年面孔上带着军人一如既往的坚毅。
还有殷雪……
唐家的人,卫家的人,纪家的人……景岚还是纪家主母,纪子鸿已经长成俊朗青年……
她从他们的身体中穿过,半点感觉都没有,她想抓住景岚质问为什么抛弃她,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开……
因为,她已经不是人了。
这一场梦坠入沉沉黑暗,似无间地狱,又似生命尽头的重生。
虚空中,依旧是那个声音层层环绕。
“我是你的牵魂人,跟着我走吧。”
……
“悠然,悠然。”
殷越泽看着额头冒冷汗的宋悠然,一双眉毛拧成川字。
好好的怎么又开始做噩梦了?
他试着她冰凉的小手,叫了几声不见宋悠然醒过来,沉着脸拿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电话刚打完,宋悠然醒了,整个人好像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软着胳膊撑起身体。
“悠然,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殷越泽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方便她靠着。
宋悠然眼中闪过茫然,“没有吧,我就是做了个梦而已。”
殷越泽沉声道:“我叫医生了,等会儿让医生帮你做个检查。”
宋悠然乖乖点头,手不由自主抚上心口的位置。
刚刚醒来时心口那一阵强烈的心悸,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医生接到殷越泽的传话,不到一刻钟就赶来了。
仔细检查过宋悠然的身体,从头到脚里里外外连头发丝儿都没放过。
结果是没毛病,别说毛病,身体健健康康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医生离开后,殷越泽回到房间一言不发坐在床边上。
宋悠然探过小脑袋,“你怎么了?我身体没问题,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殷越泽瞟她,“高兴啊,我在心里高兴。”
“阿泽,放心吧,我就是做个梦,没休息好而已,身体健康得很。”宋悠然安慰道。
那个梦当真奇怪的很,不,这段时间以来做的梦都很奇怪。
尤其是今天,感觉十分强烈,十分贴近她的情绪,梦中的她好像和自己连成了一体,熟悉无比。
就犹如……那个梦是真实存在过的,在她死后。
宋悠然很努力地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放弃了。
她抽时间,给白御溪打了个电话,询问这些奇怪的梦境。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白御溪听了也觉得奇怪,是个人都会做梦,有长有短,一直做梦的也不是没有,大都是身心疲惫长期积压劳累的人,这显然不应该出现在宋悠然身上。
“快两个月了。”宋悠然回忆着时间,“最开始天天都做梦,尽是些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琐碎梦,后来慢慢成型,变得跟真的一样……”
“两个月以来,不停不间断地做梦吗?”
宋悠然顿了下,回道:“没有。”
白御溪又问,“中间做梦断过?”
“恩,我一个朋友,给我带了两枚安神符,我把它们放在枕头下,就不做梦了。”
白御溪惊诧,“这么神奇,就只是安神符吗?”
“我后来问过道观的老道士,确实是安神符没错。”宋悠然肯定道。
白御溪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个问题,你有试过自我催眠吗?”
宋悠然一怔,脑海中灵光一闪,“对啊,有自我催眠,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白御溪无奈,“催眠术并不是万能的,当然有些时候还是有些作用的,你学了催眠术,就应该用起来啊。”
宋悠然笑眯眯地道谢,“谢谢师叔提醒。”
白御溪毫不在意,“没关系,我们本来就应该相互扶持,幸亏师父不知道,如果师父知道了,他恐怕会当街追杀你。”
宋悠然俏皮道:“我才不怕,因为他不回国,我可以一直在国内呆着,直到他承认了。”
白御溪直接粉碎她的天真想法,“悠然,你不要小看师父,他人离得再远,也比不上救的人多,一年一年长年累月的,遍布世界各地,谁知道什么时候哪个感恩的就冒出来了。”
宋悠然觉得有道理,讨好道:“这件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师叔就不要告诉教授了,下一回咱们见面,我请你吃饭。”
白御溪哑然。
“其实……悠然啊,我觉得师父好像有回国的意思了。”他再三斟酌才开口。
“什么?!你说真的?”宋悠然震惊的声音立马飙上来。
“我不太确定,但师父明显就是那个意思。”白御溪道。
宋悠然哭丧脸。
“教授要来我怎么办?我临走前教授可是放话了,让我练习催眠兔子,下次见面要考我,”
“……”白御溪温润地笑,“这个要看你自己研究,我当初催眠一只兔子,练习了整整两年。”
他还算是比较有天赋的那种,不知道宋悠然能学到哪一步。
结束通话后,想着还要在老宅住一天,宋悠然便给自己做了个自我催眠避免做梦。
然后,晚上她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的梦是她以前有过的记忆,和莫老在一起的日子。
他细心开导她,给她关怀,教给她钢琴技巧,那张慈祥的面孔再度从她记忆中清晰起来。
一滴眼泪从宋悠然紧闭的眼角滑落。
醒来是凌晨三点,天还黑着。
宋悠然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她的梦,会不会都是和前世有关的?
从一开始的毫无章节杂碎片段,到后来的一幕幕梦境,突如其来令她措不及防。
如果是,为什么她白天那一场梦会梦到自己站在殷越泽的墓碑前呢。
她很确定自己不记得这一部分记忆,也就是说,她有些或许对她而言很重要的记忆丧失了……
那些记忆,是关于殷越泽的……
他们前世,有过交集的吗?
各种想法念头缠绕在心里,宋悠然翻了个身,看着身边呼吸平稳的男人。
她突然开始期待了,期待他们前世真的见过。
……
清晨,宋悠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不断打哈欠。
殷越泽六点醒来,一眼就见她困的要命的模样。
“昨晚又做梦了吗?”
“做了,后半夜就睡不着了。”
宋悠然昨天不断的想睡觉,但是越想越睡不着,心里像装了只兔子跳的厉害。
一边强忍着把殷越泽推醒的冲动,一边窝在被窝里默默数羊。
数了一千只都不管用。
最后她在心底把这些羊全宰了,做成了羊肉火锅和烤羊肉串,吃的贼香。
“要不……我帮你找个心理科的医生问问?”殷越泽有些心疼。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放在心理医生上应该也一样吧。
“我自己就是读心理的,哪里还用得着找大夫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宋悠然摆摆手。
殷越泽依旧忧心,把这件事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