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潜幸想到了八年前撞入他视线中的眼睛,八年了,枝俏子,不,心野长枝一点都没变过。
大山潜幸下意识问道:“你觉得自由比命还重要吗?”从树理手中逃走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人都知道。
“不,当然不。”枝俏子可爱地皱皱鼻子,她的回答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活着是第一重要的,如果不活着的话,就算获得自由也没有意思了,死亡才是懦夫的表现,活着好歹有点希望。”
她说:“按照我的理论,活着是第一位的,自由是第二位的,实现理想是第三位的。”她说,“如果能够达成这三点,我的人生就是完整的没有遗憾的人生。”
“我啊,要把人生活成我想要的样子,不受到任何人的摆弄,像是肆意生长的参天大树。”她说,“从小时候起,总有人想要限定我的人生,先是有人说‘那孩子的爸爸是敌人啊,她以后肯定是敌人’,等长大一点就是‘她长得真漂亮啊,一定能迷住男人’,”她捏着嗓子,将人们说话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要不然就是‘真可怜啊,被送进那种地方,一定很快就会郁郁而终吧’。”
那些人的话,有的是恶意的,有的是无意的,有的是同情的,但是没有哪句是心野长枝想要听的。
大山终于回头了,他在看心野长枝,透过华丽的外壳,透过简略的艺伎妆容,看见了她华美皮囊下真正能够撼动人的内在。
“你想要什么?”他轻声问道。
“我想要活成我想要的样子。”长枝说,“我要奔跑在乡间的田野里,对着满池的荷花高呼,我是心野长枝。”
[不是敌人、不是艺伎、不是被禁锢的商品,冲破社会赋予我的烙印,从牢笼的边缘缝隙中挤出来,在辽阔而平等的天空中振翅高飞。]
[我是心野长枝,我的灵魂不曾被贬斥过。]
[灵魂粒子的重量是21克,放在死亡的天平上,所有人的灵魂,你与我,善人与恶人,英雄与敌人,都是平等的!]
大山潜幸的心动了一下。
心野长枝看了如磐石一般,坐在她身旁的大山一眼:“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山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九州老家看荷花?”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担心说大声点,就会把人吓走一样。
“我?”大山愣住了。
心野长枝的手指往旁边蹭了蹭,葱白的手指尖与大山粗糙的,被老茧包裹着的手指撞在一起。
“我希望大山先生可以跟我一起去。”她说。
“等夏天,我们一起去九州看荷花吧。”
大山沉默了。
“好。”
……
东京,10:37pm,霍克斯事务所。
霍克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比起门外的公共办公室,独属于他一人的空间无疑要宽敞多了,但此时此刻,向来整洁的房间却分外凌乱,a4大小的纸张铺成在办公桌上,地板上的东西就更多了,上了年头的,从图书馆借来的剪报,皱巴巴的寻人启事,成册成册装订好的已经被抓入监狱的敌人名单……软墙上用大头钉钉满了小纸条,有些记录了失踪儿童与敌人其敌人父母的关系,有些记载了孩子消失的时间地点。
被小纸条簇拥在最中间的,是全日本的地图,黑色的马克笔勾勒出地区的轮廓边缘,各色的彩笔做备注。
他另辟蹊径,进行失踪人口调查,结果触目惊心。霍克斯从来不知道,每年,他们国家会有这么多的孩童失踪,并且无人问津。
“叮叮当当——”事务所的大门被推开,悬挂在门口的风铃摇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太宰老师?”地勤女郎惊讶地看着太宰治。
“你去哪里了太宰老师?”小庄编辑立马迎上去。
[太宰回来了?]埋首在书堆里的霍克斯停顿了一瞬。
[他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正当霍克斯想要出门询问太宰治时,他的手机响了,低头看眼屏幕,来电显示夜眼。
[夜眼?]
他连忙把太宰放置一旁,接通电话:“你好,这里是霍克斯。”
电话另一端,夜眼过分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电脑屏幕前。他的身量实在是太高了,再大的屏幕也无法让他保持垂直脊背的姿势,当他佝偻着背,窝在椅子上时,就像是一樽摇摇欲坠的稻草人。
“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夜眼说,“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
“正义之矛为人谨慎,在将善款捐助给慈善机构钱,他起码经过了三道洗白工序,确保他人寻找不到金钱的来处。不过他并非每一次都很谨慎,几年前他才成立事务所开始活跃在慈善界时,洗钱手段不如现在精湛。根据追查,五年前8月23号有一笔钱捐给了‘慈爱基金会’。”
“这笔钱最后是由他长期资助的一名学生通过校园网络账号将钱转给正义之矛的,我试着对钱的来路进行了追踪,定位到了东京第四警局。”
“同样,四年前6月11号钱款转入正义之矛的账号,追踪后发现钱款来源于东京第二警局……”